就在巡撫衙門對面街口有一家酒樓,其規模極大,酒樓門前彩燈串串高掛,照耀的街道上有如黃昏時分一般,更是車水馬龍,行人車馬往來不斷。
樓下靠門處和樓梯處都有幾名健銳的軍士守衛,二樓的樓梯口和大廳臨窗處也是同樣守衛著,畢竟包括巡撫大人在內的開封府城諸官都云集于此,護衛一事又怎敢有絲毫松懈。
在二樓一處臨街的包廂內,河南巡撫李仙風正襟端坐于上首主位,張誠則是在客位上首,余者還有河南巡按高名衡,兵備王昌,河南左布政使、管守道事梁炳、開封府推官黃澍、總兵王紹禹等眾人相陪。
席間,巡撫李仙風對張誠極是熱情,可巡按高名衡卻對張誠一副帶搭不理的樣子,張誠隱隱感覺他二人定必是貌合神離的關系。
不過,今日酒宴中的諸人他都不甚了解,唯一有些印象的河南副總兵陳永福卻是未在這桌上,這叫他心中頓覺索然無味。
張誠依稀記得李自成三次圍攻開封,陳永福都是參與城守的重要將領,而且更為使他印象深刻的還是李自成“闖瞎子”的美名。
他記得李自成第一次圍攻開封時,混在將士們中間親自到開封城下察看形勢,被陳永福的兒子守備陳德一箭射中。
史載:“中左目下,深入二寸許,抱頭驚擁而去。”
開封城上的守軍們這才知道射中的竟然是闖賊李自成,自此以后李自成便有了一個新綽號,“闖賊瞎子之名自此始!”
巡撫李仙風酒沒喝幾口,一直在勸說張誠領軍西進,以護衛封藩重地洛陽的安全,他又開口道:“闖賊勢大,福王殿下心中很是憂急,月初時,已召本撫與兵備王大人、王總兵前去洛陽議事,如今我等也是時刻關注豫西寇情,隨時領軍援救洛陽。”
他停了一下,又道:“如今,朝廷里,兵部都是催逼甚急,卻是不敢再行延擱,若是洛陽有失,恐怕張將軍也是罪責難逃啊。”
面對他的一番苦口婆心,張誠卻知其為河南巡撫,根本承擔不起守境不力,失陷封藩的責任,才對自己如此低聲下氣的,只為使自己早日前往洛陽。
可張誠卻對福王一點都不感冒。
他在內心里甚至希望李自成如歷史上那般襲破洛陽,使朝野震動,使崇禎皇帝震怒,如此才會對自己這般武臣更加器重。
更何況,正是福王的貪婪吝嗇,致死仍是不舍錢糧,招致洛陽守城軍卒的怨恨,才使洛陽因內賊叛亂而被闖賊襲破,終至身死的結局警醒了開封的周王,方能散出錢糧,激勵士卒,堅守開封。
可以說正是洛陽撐破,福王身死,才給尚能思考的人們敲起了警鐘。
再有就是憑張誠現在的實力,再加上河南地方形勢,他根本無力一舉剿滅闖賊大軍,因此,也只能一步一步穩穩的前進。
他領軍來河南剿賊,一是圣旨難抗,二則是想借此操練麾下新軍的實戰,并非是來與闖賊流寇拼命的。
“李巡撫所言,張誠亦是心知,可我大軍長途奔襲而來,現下已是萬分疲憊,且軍中糧谷也是不足,現下唯有在開封城外暫住數日,以解軍士疲憊,更是要補充各式軍需,方才可起軍西進。”張誠說這番話時,面上頗有些為難之色。
河南總兵王紹禹卻是接言說道:“洛陽塘報急傳,言闖逆已成合圍之勢,我等不日即將起兵西進,馳援洛陽,若拖延時日,怕是不急,失陷封藩之罪可不敢當啊!”
張誠卻是不緊不慢的說道:“當年與建奴巨鹿一戰,便是吃虧在糧草不足,若彼時我大軍糧草充裕,即與韃虜對戰旬日,亦不會敗,又怎會有盧督臣為國殉難之事發生。”
他說到這里目露精光,又道:“今番入豫助剿闖賊,我軍仍是客兵異地為戰,更不可再有缺糧一事發生,否則諸軍心慌,本將亦難于指揮調度,即使全軍開進洛陽,怕也難以為戰!”
巡按高名衡聞聽張誠所言,竟將手中酒杯重重落在桌上,略有怒意直言道:“果然是忠肝義膽,冠絕三軍啊!”
張誠聽他這么一說,心中也是為之一窒,但他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自己只管做自己的事,又何須在意別人的想法呢。
此前,大家在他面前都是恭維,甚至是奉承他,所以今日巡按高名衡這一番奚落,才叫他有些難以接受。
但他卻已然想得通透,在如此亂世,是唯實力論的,而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卻是一文不值,總不能為了世人對自己的看法,而耗光了自己苦心積累起來的這點實力。
酒宴最后巡撫李仙風承諾張誠,為他補齊所需糧草,并相約五日后,由兵備兵備王昌領總兵王紹禹,以及副總兵劉見義、羅泰等諸將兵馬西援洛陽,而張誠則將隨諸將同往。
大明崇禎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開封城北宣鎮大軍的中軍大帳內,張誠召集諸將集議。
“諸位,我大軍糧草已補充齊備,按說今日理應隨同王兵備一同前往洛陽,但辰時有快馬來報,京師趕來的天使正在路上,要本帥暫緩兩日再起營發兵前往洛陽。”
張誠環視諸將,大家都不知道此時天使自京師急急趕來,所為何事,坐在下首的諸將更是相互猜測著。
“雖說大軍留此暫候天使到來,但兵發洛陽一事,即已前定,自當有所籌謀,我大軍惟步營行進稍緩,本帥之意,張國棟明日便領步營先一步開拔,魏知策的車營也于后日提前開拔。”
他接著說道:“張廣達的騎營留下,與本帥的中軍一同靜候天使到來,待領了圣旨,再往西邊洛陽放下追趕步營與車營。”
諸將都是高聲應諾。
張國棟卻出言道:“大帥,何不待天使傳達完圣旨,大軍再第次起行,萬一圣上旨意有變,豈不不便調度集結!”
諸將聞言也都是沉思起來,張誠卻是說道:“我大軍即已入豫,暫時必定不會調我等再去別處,現下闖逆勢盛,隨時可合圍洛陽,我等卻不好再于開封城下拖延。
不過,正是因為賊勢兇猛,你等進軍之際,也定要多方探查,扎營之地也要仔細勘測,切不可疏忽大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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