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的蕭敬,已是跑的滿頭大汗,這才到了坤寧宮。
蕭敬自是知道,這等大的喜事,一定要自己去通知太子,這也好留個好印象啊。
“老奴見過皇后娘娘,見過殿下,見過公主殿下。
殿下,陛下有旨,讓殿下即刻去暖閣,劉公他們都在等著殿下呢。
殿下獻出良種,造福天下蒼生社稷,陛下龍顏大悅,劉公他們也直呼殿下圣明呢。”
蕭敬也是喜上眉梢,言語歡快。
朱厚照愣了愣,良種?什么良種?
不過轉眼間就反應過來,這些日子,自己對這些事情還真是不怎么上心,看來是何鼎那里的土豆有了結果。
“咳,本宮知道了,對了,這土豆畝產幾何啊?”
“回殿下,遼東奏報,畝產三十石,陛下已經是樂開花了,說是殿下大功于朝呢。”
張皇后驚的捂住了嘴巴,她是小門小戶出身,在家也管過賬,自是知道三十石是一個何等的數字。
朱厚照點點頭,不錯,三十石,幾千斤,正常,正常。
后世的良種,在加上何鼎的精耕細作,這個數量,正常。
“那母后,兒臣先告退了。”
拜別了張皇后,朱厚照跟著蕭敬去了暖閣。
一進暖閣,朱厚照就感覺,這果然是份大功啊。
弘治皇帝笑瞇瞇的看著朱厚照,甚至還打趣道:“看,咱們大明朝的大功臣的大功臣來了。”
劉健等人也都是眼冒金星的看著朱厚照。
剛剛在暖閣,君臣幾人盤算著這所謂的土豆能帶來幾何的大利。
大明目前魚鱗冊上的人口不過五千萬,加上隱戶,逃戶,大抵,不過六千萬人丁。
就這,肉眼可以預見,人丁的數量只會不斷增長。
可大明的土地是定數的,上千年來,可以說能種上的地基本上都成了耕田。
所以,肉眼可見的人丁滋長和幾乎一成不變的土地成了人人的共識。
看看,前幾個月爆發的災荒要不是賑濟的及時,朝廷還能及時調撥糧食,這才沒出什么太大的亂子。
可這件事,讓弘治皇帝君臣依舊是心有余悸啊,這萬一朝廷要是沒有糧食,那可怎么辦啊。
弘治皇帝和劉健等人無時無刻不擔心,若是糧食喂不飽百姓的話,那又該如何?
放任不管,那就是流民,流民流著流著,那就越滾越大,那可就是暴民了啊。
這一點,老朱家最有發言權的。
要知道,當年就是乞丐出身的太祖爺,就帶著這幫誰都看不上,視作為豬狗畜牲的流民們,硬是活生生干翻了蒙元,建立了大明啊。
以前,人是活的,地是死的。
所以啊,購田買地就成了士紳們最喜歡做的事,反正買地肯定不虧啊。
只要有地,那就是一切啊。
可現在,太子弄出的土豆,就讓局面截然不同了。
按照這種高產,以前三四畝地養活一家人,現在,一畝地就夠了,不對,八分就成啊。
糧食,可能就不值錢了。
可問題是,這朝堂上的大員們,哪一個家里不是宅地數千上萬的。
只是現在,沒人注意到這,大伙就在暢想著日后,會不會,弘治朝,真的會有古書上記載的盛世。
“兒臣見過父皇。”
“好了,好了,免禮,朕讓你來,事情都知道了。”
“回父皇,兒臣都知道了,兒臣恭喜父皇,祖宗保佑……”
“好了,好了,什么時候你也會說這些話?”弘治皇帝毫不客氣的打斷朱厚照,“朕心里跟個明鏡似的,不用你說反話,這功勞,是你的,他跑不掉。”
“朕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何鼎之所以如此趕往遼東,怕是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朕問你,這個土豆,真的能當主糧?”
眾人精神抖擻,都等著朱厚照的作答。
既然這東西是太子一手經辦的,想來太子是最有發言權的。
“能,”朱厚照知道,現在要給在場的所有人吃下顆定心丸,“此物不僅能做主糧,還能做菜,最上乘的做法就是與牛肉燉煮,土豆吸滿了牛肉的湯汁和香味……”
說到這,朱厚照有點忍不住流哈喇子了,土豆燉牛肉,名菜啊……
自己好像來這,一直都沒有吃過牛肉唉……
弘治皇帝面色一僵,劉健等人也是極為尷尬,只好裝作什么都沒有聽見。
作為一個農業大國,耕牛,那是最為重要的牲畜了,是禁止民間隨意宰殺的,每一頭牛,那都是要有宰牛書的。
要是私下宰殺,那是犯法啊。
朱厚照發現有些不對,臥槽,自己又跑偏了,怎么一心又想到吃去了。
朱厚照急忙拉回來,“總之,父皇,這土豆,就是個寶啊。”
弘治皇帝點點頭,深感贊同。
對于大明來說,這土豆,不亞于外掛直接起飛了。
弘治皇帝畢生的夢想是當個好皇帝,至于這個好皇帝衡量,讓百姓吃飽這個標準,太高了。
高到可以說,天下大治也不過于此。
可現在,弘治皇帝覺得,這個以前仰望的不能再遠再遠的目標,好像有了土豆,自己干上一干,沒兩年就能達成這個目標啊。
“殿下”,劉健已經是激動的有些哆哆嗦嗦了,他的激動,不比弘治皇帝低啊。
有了這土豆,陛下可以說是隨隨便便就能達到天下大治的那一步,簡直說是輕而易舉啊。
到那時,陛下,就是真正的圣君了。
至于自己,輔佐圣君的首輔,那可不是要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自己,恐怕就是大明成就最高的首輔了。
要是再不客氣的話,他劉健,怕是能跟唐之房玄齡,宋之趙普相提并論了啊。
“老臣想問,此物若是推廣,三年可是足以?”
這個數字,劉健覺得算是放寬了,還是可以實現的。
豈料朱厚照搖搖頭,“劉公說的,有些操之過急了。
這土豆說是畝產三十石,可那是最肥沃的土地,又是何鼎悉心照料才有此結果。
若是真的推廣開來,不同的地方,肥沃不同,水文不同,產量幾何,還不好說啊,還得要多多試種。
本宮覺得,得先尋有經驗的老農,得先是試種,遼東,北直隸,山西等地都要種,倒是再有文吏總結,總結成書,倒是再有朝廷出面推廣,倒是才算是水到渠成啊。
劉公,本宮覺得,最快,最快就得五年之久啊。”
朱厚照侃侃而談,看著弘治皇帝都有些吃驚了。
原來自己兒子真的要是用起心來,和他這個老子真的很像啊………
劉健有些羞愧,面上有些掛不住了,想自己幾十年的為官,居然被太子說教了一番。
不過劉健有個好品質,知錯就改。
自己仔細一想,自己的確是有些操之過急,亂了方寸。
劉瑾拱手:“老臣考慮不周了,還請殿下恕罪。”
朱厚照連說著不敢不敢。
“好了,劉公也是好意,心里也是為了百姓嘛,哪里有什么錯。
朕看此事重大,太子,你的鎮國府可是能接下?”
劉健,李東陽,謝遷心里一凜,如此重要的事情,陛下居然直接想要交給鎮國府去做?
之前朝廷上上下下,說實話,那是為了掙錢,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了鎮國府的合法地位,可鎮國府一直以來也沒有下過什么公文,大伙自然而然也就順便忘了這一茬。
要知道,此事一出,恐怕朝廷的頭等大事就是這個土豆了,若是鎮國府來做,到時候,豈不是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到那時,鎮國府恐怕就會一躍成為真正能和六部并肩的實權衙門啊。
弘治皇帝看著朱厚照,他此舉自是有他的道理,這無疑是在給朱厚照放權。
朱厚照想了想,要是自己把這活給接了,豈不是要累死?
更何況,這還是個掙不著錢的活啊。
不行不行,這活,不能接。
“父皇,兒臣,兒臣才疏學淺,擔不得此等大事,父皇還是讓劉公這樣的朝廷柱石來做,父皇放心,這上上下下也知道朝廷的重視啊。”
朱厚照頭搖的和一個撥浪鼓一樣,不能干,不能干。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了眼朱厚照,怪事了,這廝什么時候給他權他都不要,怪事,怪事。
弘治皇帝想了想,“那這般,依照唐宋舊制,設建司農寺,就放在內閣門下,專從此事,三位閣老以為如何。”
劉健三人腦子飛速旋轉,想了想,這是個好事啊。
三人齊齊回到:“陛下圣明,臣無異議。”
“那好,至于這司農寺卿,就讓,就讓劉公先兼著,日后再有合適人選,再議不遲。
對了,蕭敬,廠衛得派人坐班,記住了嗎?”
“是,陛下。”
交代完以后,弘治皇帝轉過頭,看著朱厚照,“現在,太子該說說,這土豆是從哪的吧。
眾人如夢初醒,這才反應過來,最重要的事情他們居然都沒問。
一時間,所有人都目光都在朱厚照的身上,讓朱厚照有些,有些………
這下子,可把朱厚照為難壞了。
朱厚照想了想,最終,囁啜說上一句:“回父皇,此物,此物不是我大明之物。”
廢話,這用你說?這要是大明產的,那豈不是早就種的滿地都是和,還能輪的著你來種。
最后,朱厚照想到了一會個很好的替罪羔羊。
“父皇,兒臣說了,父皇不要生氣,兒臣,兒臣是從一個胡商手里買來的。
他說此物,在西邊,乃是最為普遍之物,兒臣聽說,除了土豆,他們還有不少的良種。
相比之下,這土豆,顯得倒是不怎么稀奇,所以才愿給兒臣,流傳到我大明。”
朱厚照臉不紅心不跳,這不算說謊吧。
這土豆老外不是頓頓都拿來做土豆泥,當飯吃嘛。
對了,不是還有那個什么玉米,墨西哥人不是也把那玩意做主食吃。
墨西哥,那也在西邊啊。
劉健嘴角一抖,緊接著就是面色放光。
還有比這土豆更好的良種?
很顯然,劉健的注意力不在胡商上,他在想,比土豆更好的的東西,那玩意兒,得有多高產啊。
可是對弘治皇帝而言,沖擊不是一星半點。
又是胡商?
上一次救秀榮命的藥,也是太子從胡商那弄來的。
胡商?他們不是蠻夷嗎?怎么可能有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啊………
天朝上國的觀念,不是日后大清獨有的。
海禁,早在大明立國之初就有了。
哪怕是有著政和七下西洋,遠航萬里的壯舉,有著遠遠領先西方的航海技術,有著幾乎能趕上一艘小的航空母艦排水噸量的包船。
這些,依舊改變不了,及時在最為輝煌的永樂年間,這些,都是朝貢外交的產物。
什么是朝貢?簡單的說,就是我帶人過去,你認我當大哥,上供的東西,禮親情意重,我在冊封你一下,好好的賞賜你。
朱厚照翻過書,臥槽,大明最遠的宣慰司,舊港宣慰司,都到印度尼西亞上的蘇門答臘島上了。
只不過,等到了宣宗朝以后,此等壯舉,僅僅因為花費糜巨,輕飄飄一句話,放棄了大明在海外所有的權益。
再加上南方倭寇作亂,海外的危脅不斷,最為最高統治者的弘治皇帝,自然而然就對海外,對那些番人輕視,覺得都是些未開化的蠻夷罷了,讓你們沐浴沐浴我大明的圣輝。
君臣分別以后,都是各懷心事。
朱厚照送劉健等人出宮,路上,劉健等人心里一直念著,還是不是問一問朱厚照,那西方之地到底是啥,是不是真的如告訴太子那般,離得到底有多遠,話里話外,透露著有沒有搞一下的必要。
至于弘治皇帝,這位從來沒有對海外產生興趣,并且一直對鄭和下西洋之舉持反對態度,認為只是白花錢的虧本買賣的皇帝,突然來了興趣,讓蕭敬弄來了不少當時的記載來讀。
朱厚照很驚訝啊,看來咱們大明的首腦,不是那般死腦筋,保守主義啊。
看這樣子,都是動了心思啊。
自己低估了,低估了,這些人都是人精啊,什么狗屁的祖宗之法不可變。
只不過朱厚照知道,動心只是第一步,要是想再一次走向海洋,任重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