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是朱厚照真正的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不亞于原子彈爆炸的效應。
在爆了兩顆原子彈之前,世界上恐怕沒有人相信會有一種武器能在一瞬間帶走那么多人的生命。
同樣,在大明,沒人會相信會有畝產三十石的糧食。
就算有文吏傳出些什么消息,所有人都是一笑而過,定是那王越討好陛下,報的祥瑞。
不可信,不可信……
周經聽到這個消息時,直接把嘴里的茶都給噴出來了。
三十石?怕是活在夢里吧。
不對,就是活在夢里也沒有這個做法啊,五石,八石已經夠是做了。
周經這樣的人,不是少數,整個朝廷都是這種心態。
緊接著,一條接著一條的消息傳來。
陛下就在剛剛,詔內閣進宮,重新設立司農寺,司農寺卿一職,由首輔兼任。
司農寺設立的第一要務,就是推廣良種。
然后,就是英國公親自帶兵出京,護送這良種入京。
這一件件的事情,無不讓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劉公乃是百官之長,內閣的首輔,可從來沒有過兼任某一部的先例啊。
還有英國公,他可是京營總戎,能讓他親自帶兵去護送的東西,那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兒。
陛下重視,可見一斑啊。
看來這事,不像是假的啊。
要不然,怎么可能弄出這么大的動靜啊。
整個朝廷,上到部堂,下到刀筆小吏,已經徹底懵了。
畝產三十石,前所未聞之事啊。
一時間,內閣里,京師里幾乎所有的頭頭腦腦們都來一探究竟。
其中,最激動的,還是周經。
任何事,只要一動,就得要錢要糧
一旦要錢要糧,就得找戶部,可不得問他周經要。
這上上下下,哪里不要錢?
說句難聽的,就是那有人造反了,自己還要頭疼,得,還得找補軍餉糧草打仗。
可以說,以周經為代表的百官,都對這良種產生了巨大的疑惑,甚至是不信。
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古人和現代人對新鮮事物接受程度的不同。
要知道,現代人已經考慮到了男人生孩子這一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消息,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獲取的容易,也就意味著,更好的接受,理解新鮮事物。
可古代人,不一樣啊。
絕大多數人一輩子就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轉悠,很多人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連個縣城都沒去過,認識自然淺薄。
就比如,在農業生產領域,唐代有了曲轅犁,所以,曲轅犁就是最好的,別說是明朝,就是直到現在,有些地方依舊是使用這種工具。
古人的生產力,大抵就是千年原地踏步。
就是偶有增長,也只不過是建立在精耕細作之上。
所以,即便是這個時代最聰明的一批人,他們的認知也局限與時代之下。
一時間,面對鋪天蓋地的疑問,劉健一時間也是招架不住了,就是最能能說會道的謝遷,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
謝遷也覺得委屈,這,不過他啊。
就算自己是能說會道,但前提是自己知道這玩意啊。
可現在,自己除了知道這東西叫做土豆,能吃,畝產三十石以外,自己哪里知道他是種在南方還是北方?圓的還是方的?
自己,不是也沒有見過嘛。
最終還是劉健齁住了全場,說是等良種入京,陛下自會公之于眾,一切謎團都會揭曉。
與此同時,出了京的張懋,帶著朱輔,兩千騎兵在官道上浩浩蕩蕩,好大氣勢。
一些平日里靠著搶劫官道上來往行商的山匪毛賊什么的,嚇得屁滾尿流。
怎么滴,怎么滴,這么多的朝廷騎兵,官軍要剿匪了?
自己這幾個人,值得上這般大的動靜?
走了大半日,估摸著都快到了山海關,看見前面也出現一支人馬。
不多,零零散散幾十人,趕著車。
早有斥候上前打探,一問,果然是從錦州來的車隊。
張懋大喜過望,打馬上前,朱輔急急忙忙跟在后面。
往前五十步,朝著領頭的問道:“你等可是從錦州護送良種入京?”
領頭的隊正看著這烏壓壓的一片人馬,嚇得心都涼了,本來以為錦州那架勢就夠大了,沒想到,這是小巫見大巫了啊。
他們從錦州出發,精挑細選的幾十號的人手,其中還有兩個聽說是平江伯的親兵,都是為了押送這兩車東西。
臨行前,巡撫大人再三交代,這些東西必須安安穩穩送往京師,只要到了京師,他們一行人,都是大功。
他曾經偷偷看了一眼,不過是兩車果子,犯得上這般興師動眾的。
不曾想,這前面的,才叫真正的興師動眾。
隊正是個機靈人,看著眼前兩個穿的,就知道估計是個達官顯貴。
還沒等人開口,后面有人上前偷偷提醒:“隊正,來得是英國公與成國公二位國公。”
提醒的那是陳銳的親兵,之前在京時見過張懋,朱輔,自是認得。
那隊正打了個冷顫,急急忙忙跪下:“屬下見過老國公,朱國公。
回國公爺的話,屬下正是從錦州護送東西前往京師。”
“好,好的很”,張懋眉開眼笑,“本國公奉了皇命,特地帶兵前來接應,接下來就由本國公負責了,無須你們了。
來人,給邊軍的兄弟們一人發一兩銀子,就算在俺老張名下,就當弟兄們這一路上辛苦了,回去買些酒喝。”
張懋高興之下,出手也都闊綽不少。
這些個大頭兵們哪里管的什么別的,就在乎銀子,一個個都,傻樂傻樂的。
好了,不僅交了差,這下子還平白無故賺了一兩銀子,值了值了。
要說唯一有什么遺憾,就是沒能看看京城是啥樣子的,沒辦法回去吹噓吹噓了。
不過不礙事,這好歹也是看見了京師的人馬,還有兩個國公,回去也是有的吹了。
直到京營的人馬離去,那隊正依舊是魂不守舍,就這,皇帝老子都知道了?
緊接著,隊正覺得懊惱不已,該死的,這果子自己怎么不藏一個,能被皇帝老子惦記著的,定是價值千金,萬金。
自己要是有了一個,定是要發啊。
張懋樂呵呵的看著一個個其貌不揚的土豆,樂的就和吃了蜜蜂屎一樣。
朱輔看著這玩意,實在是不知道就這丑不拉幾的東西,用的上這般興師動眾?
朱輔伸出手,想看看這果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兒,卻直接被張懋一巴掌打落。
緊接著,張懋一把拽著朱輔的脖領,也顧不上給他留面子,怒吼到“你要做甚?這東西是什么你不知道?這東西,是我大明的根,你要是碰壞了,你朱輔擔待的起?”
張懋大動肝火,唾沫星子亂飛,訓斥了朱輔半天。
朱輔有些訕訕,“世伯,這,這什么土豆,真的有如此重要?”
“重要?小子,這東西可是太子弄出來的,太子的本事,你該知道吧。
殿下一旦弄出來,你看看有哪一個不是至關重要?
前些日子,那大冬天里殿下硬是活生生的不把西瓜種出來了,你說說,換你這榆木疙瘩,想都想不到,更別說去做了。
你看著吧,咱們殿下,恐怕是真的能讓天下人吃飽飯的主啊。”
張懋不由得感慨,陛下是個好皇帝,叫做圣君倒也是有跡可循。
可想著朱厚照那張臉要和圣君,賢太子掛鉤,怎么想都覺得,有些違和啊。
當然,這些話張懋也就只敢想想,不敢多說什么。
“好了,回京路上,嚴加防范,決不允許有一絲差錯,老夫丑話說在前面,出了什么差錯,可別怪老夫誰都不管,不念什么交情了。”
朱輔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儼然是被張懋這番話給嚇壞了。
這一路上上跑前跑后,緊張萬分。
張懋一路上都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朱輔,這孩子連個官話都聽不懂。
自己那番話,那是個態度問題,表明我老張對陛下交代事一絲不茍,嚴格執行。
實際上,他自己心里清楚,兩千騎兵啊,又在官道上,有個屁好擔心的,自己不去找別人麻煩就好了,還真的有不長眼的東西敢到太歲頭上撒野。
第二日早朝,朱厚照破天荒的起了個早,參加了這個大明最不人道的早會。
只是這一次朱厚照分明發現,大伙,都是心不在焉啊。
上奏的事情,都是些按部就班的舊事,就連朱厚照最喜歡的互撕環節,今日看起來,都是意興闌珊啊。
這,本就枯燥無味的早朝更是無聊極了。
朱厚照打著盹,一點一點。
別說百官,就是弘治皇帝,也是完全的心不在焉啊。
昨日天大的喜事,弘治皇帝激動的哪里睡的著,甚至于,昨夜的起居注都多了幾筆啊。
朝廷上上下下的心思,都在那良種上。
此事,有個小宦官跑進了殿,跪倒在地,高興的大聲說到:“陛下,英國公,成國公回京了。這下子,所有人精神一震,就連朱厚照都不打瞌睡了,回來了?
可算是回來了,這上上下下都在等他們回來啊。
弘治皇帝急切說到:“快讓英國公進來,快。
朱厚照覺得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啊,就好像,在瀟湘院的時候,大伙等著花魁露面時的樣子一樣。
只是這次,朱厚照將那張魅惑眾生的臉換成了賽張飛的張懋,不由得一陣惡寒。
張懋一路飛奔,竟將朱輔拉了半個人遠。
他是極曉得輕重的,進了皇極殿,毫不猶豫的朝著弘治皇帝行了大禮,自豪語氣中還有些顫抖:“陛下,陛下,老臣來給陛下報大喜啊,報大喜啊,老臣不辱使命,良種到了,良種到了。”
弘治皇帝心下感慨,看來這張懋定是連夜趕回來的,連連說到:“英國公辛苦了,辛苦你了。
來人,給英國公,成國公賜座,將那土豆抬上來,給諸位卿家看看。”
“不不不陛下,臣不累,臣實在……”
“好了,朕讓你坐,你二人就坐。”
很快,就有小宦官搬了兩個錦凳,張懋與朱輔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這才敢小心翼翼做了半邊。
百官們都沒有心思管這個,都想一睹這良種的廬山真面目。
很快,兩箱的土豆抬上來了,頓時成為了奉天殿最靚的仔。
蕭敬親自去了一個,一路小跑的給弘治皇帝呈上去。
百官們各個爭先恐后,至于品級較低的,排在后面的,自是什么都看不到。
前面的大佬們也都是看個稀奇,就是劉健也是不由得睜大眼睛。
滿朝朱紫都是議論紛紛,平時肅穆的奉天殿,有些沸騰喧嘩。
朱厚照看了一眼,心里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和后世的土豆差不多,差不多。
弘治皇帝看著手里拳頭大小的土豆,這就是那畝產三十石的良種?
他還以為,和稻米,麥子所差無幾呢。
弘治皇帝有些半信半疑,問道:“太子,這東西,真的能吃?”
朱厚照一臉肯定:“父皇,兒臣拿腦袋擔保,能吃。
要不,現在,就弄著吃點,剛好兒臣有些餓了。”
那好,眼見為實,比啥都有說服力。
任誰都沒有想到,弘治皇帝竟是點點頭:“那好,就在這做,蕭敬,讓尚膳監的人在這生火,一切聽太子掉錢額,朕要親自看著。”
蕭敬傻了眼,在奉天殿做飯,這……
朱厚照也懵了,這不就是相當于在人民大會堂秀一波廚藝啊,這機會,千載難逢啊。
更為奇葩的是,百官們都是閉口不說話,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樣,有些個老學究剛想開口說什么于理不合,就被身邊人狠狠一拽,瞪了一眼,再無下文。
開玩笑,在畝產三十石的面前,一切都給我靠邊去,什么禮法不合,現在,看這土豆,就是天大的禮法。
其余的,都靠邊。
蕭敬通知了尚膳監的監正,這監差點就嚇尿了
在奉天殿做飯,這,誰敢想啊。
不過看蕭敬的模樣,不像是開玩笑啊,他可沒有膽子敢違背蕭敬的命令啊。
于是,柴火架了起來。
空曠的奉天殿,生起了它建立一來的第一把火,第一股裊裊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