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對讀書人優待有加,但有一種例外。
科舉舞弊。
任何人一旦更這件事有所關聯,之前的的優待都成了一紙空談,全是扯淡。
弘治皇帝親近文官,他更是明白此事的重要,科舉取士,選拔的人才那是關系到大明未來的國策乃至國運,是不允許有一點差錯的。
此事,嚴懲不貸。
外頭卻傳來了客棧里掌柜的聲音:“唐貢士,唐貢士,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唐寅這些日子一直都想在見朱厚照一面,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在朱厚照面前自慚形愧,如今也算是有所得,沒想到,自己最想找的,卻是朱厚照。
正想著呢,外面傳來嘈雜聲,還有急匆匆的一陣敲門聲。
唐寅忙是開了門,便見掌柜氣喘吁吁,滿臉駭色的說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唐貢士,徐貢士出大事,出大事了,你和徐經是不是交好?”
“正是。”唐寅看著掌柜的模樣,也是嚇了一跳,定了定神:“不知有何見教。”
掌柜的同情的看了唐寅一眼:“就在方才,聽說禮部右侍郎程敏政與徐經牽涉到了今科科舉的鬻題案,宮中已下旨徹查了。
如今,京師里里外外都傳遍了。
就在清早的時候,錦衣衛已出動,直直去了吏部捉拿了程敏政,剛剛有人來將徐經帶走,,二人被鎖拿到了南鎮撫司。
聽說進了南鎮撫司,不到兩個時辰,便又傳出了消息,說是二人認了。
唐寅瞬間如遭雷擊。
舞弊……
這個字眼讓唐寅心頭一涼。
讀書人在大明是有特權的,見官任何不跪,減免賦稅,就是見到縣官老爺,那也是能坐著談話的。
可以說,,只要不鬧得太過份,大抵朝廷上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優待無比。
可一旦牽涉到了科舉弊案,就全然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自己不是告訴徐經了,讓他避嫌不去,他怎么還………
如今,唐寅已是考慮不到這么多了。
唐寅只感到后背發涼,然后垂足頓胸,“徐兄,徐兄,此等莫須有的罪名,怎能去忍啊,如此一來,前程全毀啊,前程全毀啊。
以徐兄之才,怎做如此蠢事啊。”
掌柜的在一邊悲哀的看著唐寅,“唐貢士啊,不是徐貢士想認,怕是不得不認啊。
這進了錦衣衛,還不是人家想讓你說什么,就得說什么啊。
若是當日唐貢士也去了,恐怕今日……”
恐怕錦衣衛的大佬里,得多上一個叫唐寅的倒霉蛋啊。
暖閣里,弘治皇帝面色鐵青,劉健,謝遷等人在下面,面色也極為難看。
以往的這個時候,大伙都是高高興興的,畢竟,又有一匹新的血液補充進了朝廷,高興啊。
可萬萬沒有想到,出了科舉舞弊一案。
小宦官礙于暖閣里如此沉重的氛圍,小心翼翼進來以后,跪倒在地,“陛下,錦衣衛牟指揮求見。”
“宣”,弘治皇帝蹦出一字。
牟斌低著頭,快步進殿,跪下說到:“臣牟斌,拜見陛下。”
“事情查的如何了?”
牟斌腦門冒汗,此事的關聯太大了,一個清貴無比的禮部右侍郎,天下稱贊的大儒。
一個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吳中才子,新進的貢士,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看著呢。
牟斌不敢馬虎,也顧不上許多,當即就把人弄回來了南鎮撫司。
半個時辰,就從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至于這結果究竟如何,牟斌不管,反正是他想要的消息,他得最快的的速度回報陛下,挽救損失。
“回陛下,臣以查明,程敏政與徐經對鬻題一事,供認不諱,是徐經拜訪了程敏政,以求字的名義,拿了數百金做潤筆,賄賂了程敏政,因而,程敏政泄露了考題給他……”
砰的一聲,眾人心口一跳。
“敗類”,弘治皇帝起伏的胸口,喘著粗氣,罵出二字。
兩個字一出,幾乎是給二人的政治生涯判了死刑。
半刻的時間,所有人都覺得難挨萬分。
恢復了理智的弘治皇帝最后開口,“此事已是風沸沸揚揚,朝野民間議論紛紛,不可輕視。
傳旨,刑部,大理寺三堂會審,李公,你牽頭,此事,你親自去辦。
辦案期間,牟斌,無關人等,一律不準見二人。
等到時候,再稟告,朕看,如何處置。”
“是,老臣定會秉公執法”,李東陽上前半步,面色嚴肅。
牟斌也連連回是。
此事在士林造成的影響太大了,錦衣衛又天生和文官不對付,自然就會有些閑言碎語傳出。
此時,作為閣老的李東陽,經他手辦理,又是三堂會審,完全就可以塞住悠悠眾口。
這等的事情,自然也逃不過朱厚照的法眼。
“徐經那廝,真的被錦衣衛弄進去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打斷了正在繪聲繪色,好像自己個親自看見徐經被逮進去的劉瑾。
“殿下,真的真的,大庭廣眾之下,不少人都看見了。”
“那唐寅呢?此事,和他有沒有關系。”
“唐寅?殿下,此事,倒是聽說和唐貢士沒什么關系。”
朱厚照點點頭,看來唐寅這貨還算是知道聽人勸,知道收斂點了。
聽人勸,吃飽飯啊。
在錦衣衛,你就是鐵打的,怕也是人家想讓你說啥就是啥啊。
不管他,不管他,自己作死,攔不住,攔不住。
萬萬沒想到,此事,還真的沒過幾日,就找到了自己頭上。
這一日,朱厚照正在東宮里用飯,張侖卻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張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在那晃悠了。”
張侖咧著嘴直笑,跟著朱厚照這么久一來,也算是摸清了朱厚照套路,只要是不觸及太子的底線,太子平日,還是很好說話的。
“殿下,臣,臣還真有件事要稟告殿下。
殿下還記得那如薇姑娘?”
朱厚照想了想,“那個花魁?怎么,她不是和唐寅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去了?”
“哪能啊,殿下,唐寅一個小小書生,她沒那個福分。
臣聽說,那如薇姑娘自己贖身,不知所去。
這不,前些日子,那老鴇給了臣張紙條,上面寫的,是如薇姑娘的住所。”
“嗯?這老鴇子還能讓著搖錢樹飛走,她圖啥?”
朱厚照大為稀奇,這好不容易調教出來一個,就這么心甘情愿讓她贖身?
張侖心里一個聲音不停的說著,她也得敢讓她接客啊。
萬一您要是那天想起來,那不就是找死啊。
“殿下,恕臣大膽,恐怕殿下的千金之軀身份,已被那老鴇猜出了。”
朱厚照一驚,不過轉頭也想明白了,那老鴇怕是閱人無數,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沒有見過,猜出自己的身份,倒也不算什么。
“好了,就這件事?沒別的了?”
“還有,還有昨日,唐寅去臣的府上找臣了?”
“找你?這可稀奇了,他找你做甚?讓本宮想想,他是不是想讓英國公府想辦法救救徐經。”
“殿下明鑒。”
“你答應了?”
“沒有,沒有,臣不敢”,張侖嚇了一跳,連連搖頭,“此事事關重大,臣可沒有那個膽子。”
“你倒是也知道這是趟渾水,不簡單,不簡單啊。
這唐寅已是亂了方寸了,要不然,和你只不過萍水相逢,連認識都算不上,這是走投無路了。
好了,此事本宮知道了,下去吧。”
張侖磨磨蹭蹭半天,還是不肯離去。
“有事的話,一口氣說完,快說”,朱厚照知道,這廝前面的事都是與他沒什么屁的關系,這件事,怕才是這廝來的目的。
一下子,張侖竟是有些扭扭捏捏起來,“殿下不是答應臣了,說是幫臣,幫臣求娶………”
朱厚照恍然大悟,臥槽,這廝是想娶媳婦了。
朱厚照開懷大笑,“好啊,你,張侖,本宮記起來了,記起來的,這件事本宮答應你了,自然會辦。
這樣,本宮挑個時間,把這事給父皇說說,到時候再讓英國公上個求親的奏章就成了。
放心,本宮絕不食言。”
張侖臉上樂開了花,沒想到啊,連連謝過朱厚照。
“好了,這回沒事了?沒事了就滾?”
朱厚照笑罵了一句,張侖樂呵呵的就退了出去。
朱厚照放下碗筷,劉瑾適時上前斟了杯茶。
接下來的事情,他知道。
程敏政,徐經的命是保住了,可前程,就廢了。
他不覺得這兩個人值得他去保,或者說是,收益投資不成正比。
還得再看看,再看看。
反正這也不急,兩個人也死不了。
朱厚照讓劉瑾去一趟東廠,拿了有關徐經的檔案。
東廠那邊見是太子要用,不敢耽誤,也不敢多問,最快的速度調了出來送往了東宮。
江南大戶,數代壕奢之家。
這些,朱厚照都不感興趣,不過接下來的一段話,朱厚照倒是看了進去。
家富藏書,梧塍徐氏所筑“萬卷樓”中藏有大批從宋、元兩代兵荒馬亂中幸存下業的古文獻。其中有不少天文、地理、游記之類的著作。
藏書?還是有關天文地理的,這個有趣,有趣,倒是稀罕。
要知道,南宋以后,四書五經泛濫成災,這些自然學科的,倒是少見。
萬卷樓,萬卷樓,這個名字就看得出,書多啊。
對了,許久不是有個后代,叫徐霞客的嘛。
此人熱衷于走遍祖國大好河山啊,看來,這是傳統熏陶啊。
但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應出,徐家的藏書,絕大部分都是可信的,要不然,徐霞客也不敢這么勇啊。
自己現在最缺的,就是這種書籍啊。
若是真的出海,絕不是自己高中時會畫個洋流,大陸輪廓就成的。
地圖上肉眼看不見的小島,可能就是救命的存在啊。
這些,只能是依靠前人的經驗來做。
萬一里面有些孤本什么的,自己怕是撿到寶,要發了啊。
“劉瑾,讓人給本宮盯著,若是徐經的家眷入京了,立刻告知本宮,本宮要去見見。”
“是”。
劉瑾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太子真是哪里是坑就往哪里沖啊,這還真的挺符合太子一貫的行事特征。
朱厚照沒有料錯,徐經的家眷,如今正是帶著大包小包的金銀細軟趕往敬京師。
徐家家計,都由其母薛氏與妻楊氏掌管,二人在江陰的商場上也算是赫赫有名。
短短幾日,徐家從天上跌倒了地上。
前腳,徐經高中的消息傳來,江陰沸騰啊,徐家上上下下都是一片笑顏。
徐家,終于要有一個官身了。
可緊接著,接下來消息,讓整個徐家墜入地獄,遍體生寒。
舞弊,錦衣衛,昭獄,三堂會審,一個個都字眼,光是看就很駭人了。
整個徐家一片哀鴻一片,這是滅頂之災啊。
還是徐夫人鎮定下來,把整個徐家能搜刮到的金銀細軟,地契珠寶,全都帶上,派出了數十人的家生子護送,不過各房的反對,讓自己的兒媳楊氏去京城,帶著徐夫人的親筆信,把徐經給撈出來。
而她自己,則是坐鎮徐家。
楊氏知道婆婆的意思,雖是有萬般不舍,還是淚灑衣襟離開了江陰,趕往京師。
幾日來的趕路,最終,趕到了
一連幾天,數家都是與徐家數代交好的人家,一聽是徐經家的,都是避之不及,唯恐牽連自己,大禍臨頭。
楊氏雖是憤懣,但也是無奈。
科舉舞弊,朝廷當前最重的案子,誰敢管啊,沾都不想沾上。
這些,朱厚照從楊氏如今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不要慌,先晾會兒,朱厚照深知,只有絕望之后,自己才是希望啊。
見之前,還得讓徐家的人看看,自己是很有實力的。
朱厚照決定,得去昭獄看看。
北鎮輔司的衙門,牟斌這些日子已是焦頭爛額了。
此時,有校尉跑進堂內稟告:“大人,太子殿下老了。”
牟斌一個激靈,太子?這個時候,他來干什么?
不過沒有多想,牟斌帶著還在呆愣中的大大小小的錦衣衛的同知,僉事,鎮撫使們出去迎接
“臣等參見殿下。”
烏泱泱的,跪了十來人的錦衣衛高管。
“免禮,免禮,牟指揮啊,快起來,快起來。”
朱厚照樂呵呵的說到。
“多謝殿下”,牟斌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