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就有兩次大的之變。
大明最后一次下西洋是宣德九年,宣德十年,宣宗去世,新君繼位,朝廷遣古里、蘇門答臘等十一國使臣隨同爪哇使臣出航,并請爪哇國王分送其他國家的使者回國。
輔政大臣還曾于該年以明英宗的名義命南京守備太監王景弘停罷采買營造,并由此終止下西洋貿易。
成化年間,先帝也動了心思,還讓時任的兵部尚書項忠負責此事,到了最后,也未能成。
弘治皇帝從心底來說,他倒是很想將項忠詔回委以此事。
只不過,這項忠年歲太大了,實在是風燭殘年,不堪為用了,弘治皇帝也不忍心讓他卷入此事之中。
蕭敬聽到弘治皇帝這般發問,心里一緊。
陛下,這是動心了?
昨日太子說這土豆來自海外,蕭敬從所有人都眼里都看到了熱忱與渴望。
可今日,好像所有人都不記得昨日的事了。
如今弘治皇帝這么一聽,蕭敬立馬明白過來,陛下,這是真的有了念頭………
可眼前的人,可是弘治皇帝啊。
蕭敬對這種事,不敢有自己的看法,投了個巧,“這,陛下覺得下西洋好,奴婢就覺得好,就是對國有益………”
弘治皇帝看了蕭敬一眼,這個老貨,到還真是會說。
不過轉眼間,弘治皇帝又自己搖搖頭。
這還真不怪蕭敬,這種事,他哪敢說些什么。
“好了,今日朕累了,先回皇后那。”
“是。”
知道子時些許,蕭敬這才回到自己在宮里的值房。
“哎呦,哎呦,使點勁,咱家的腰要是壞了,誰去伺候陛下,陛下身邊怎么能沒有個貼心的人。”
蕭敬舒服的半靠在榻上,幾個小太監忙前忙后。
“老祖宗,戴公公到了。”
“昨日咱家讓他跪著,怎么樣了?”
蕭敬半瞇著眼,動都懶得動。
“回老祖宗的話,昨日戴公公跪了足足三個時辰,直直的昏了過去,這才被人給帶進屋里。”
“好了,咱家不想知道這些,讓他滾進來。”
“是。”
戴義一瘸一拐的進了屋,一看見蕭敬,就立馬撲上前跪倒在地,“干爹,干爹,兒子錯了,兒子錯了………”
“你錯了?你哪里錯了?你戴義不是有顆七竅玲瓏心嘛,這都已經入了司禮監,是咱家,礙了你的位啊。
放心,過幾日,咱家自個給陛下說,說是咱家干不動了,也是時候退位讓賢了。
這這司禮監的掌印,非你戴義莫屬。”
戴義一聽,魂都要嚇散了,只顧得磕頭磕頭,嘴里念叨著:“干爹,兒錯了,兒子錯了………”
沒一會兒的功夫,這戴義的額頭就腫了起來。
蕭敬就這么看著,知道鮮血直流才悠悠發話:“好了,別磕了,你到還算是有點孝心。
知道自己哪錯了嗎?”
戴義滿臉血污,搖搖頭。
“你猜到了咱家的心思,知道咱家不喜歡那何鼎,這沒錯。
可錯就錯在,咱家不是主子,你猜到了咱家的又有什么用呢?
咱家的上面,可是還有太子,還有陛下。
要是一般的外放太監,誰敢得罪你戴義啊,司禮監當差,好不威風。
可你別忘了,何鼎是誰的人,他是太子的人。
他去遼東,得了如今這份天大的功勞,現在想來,怕是殿下早早安排的。
他的奏章,你可以扣了,若是殿下一旦查起來了,你自個想想,你的腦袋,還能保得住嗎?”
戴義聽完以后,嚇得冷汗直流,差點沒有悔青腸子。
蕭敬已是點出厲害,讓眾人下去。
這夜深人靜的一個人,蕭敬也不免感慨,自己要是能搭上太子的線,博上一次大功那可得多好啊。
只不過這些,蕭敬也就只能是想想。
他的位置太特殊了,即便是陛下太子再怎么父慈子孝,也不是他蕭敬敢倒向太子的。
土豆的橫空出世,帶來的影響簡直是前所未有的。
即便是有些個老學究抱著經史子集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如此良種的記載,還是一副不不可信的樣子。
不礙事,這只不過是洪流里的一朵小浪花。
朝廷的實際動作已經行動起來,司農寺的設立,大量官吏校尉的招募,還有封賞。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說明,這造不了假。
一時間,到處都是一片太平歌舞的場景。
各地的巡撫紛紛奏報,歌頌朝廷,順便再說下太子賢能,大明后繼有人。
留在京師的士子們更是詩興大發,作詩歌頌盛世將臨,雖說也沒有見過那土豆啥樣,不礙事,也不妨礙我夸它。
蕭敬太知道陛下想要知道些什么了,這幾日東廠的奏報,都是民間對太子的歌頌,即便是那些個士子,也都對太子贊不絕口。
弘治皇帝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自己的苦心,沒有白費啊。
其實,心里嘀咕的,遠遠不止蕭敬,內閣的三位閣老,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陛下對海外,究竟是什么態度呢。
陛下沒有提及,如同忘了這件事一般,讓三位閣老如同貓爪子撓心一般。
如果說是百姓們都是翹首以待,勛貴們的心思可都打到了新設立的司農寺身上。
司農寺是內閣的,這不假,可要是真的有人去種,想來要用的,定是校尉。
這校尉的人選,可都是在英國公,成國公,定國公三人手里把攥著呢。
自己雖說是有個是寫的爵位,可誰讓自己的爵位只有一個,兒子確實有好幾個呢。
更何況,這些個兔崽子,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當爹的,就是再怎么廢物的兒子,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為他去考慮呢。
雖說靠著自己的面子,能混個衣食無憂,做個小官。
可過不了多久,終歸還是如同那些遠方的親戚一般,變得和老百姓不一樣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功。
勛貴們,簡單,軍功啊,這是實打實的。
可想了想,自己家的,怕是送上戰場,是給別人立功去了的。
這要不怎么說,人瞌睡了就有枕頭,這司農寺的校尉,不就是個大好的機會。
只用種種地,就能平白無故撿到大功,那可不就是所有人削尖了腦袋都要把自家孩子送往的地方嘛。
就在這種情況下,一道圣旨飛快的送往了江南。
朱厚照總算得了點空閑,去了趟西山,卻不曾想,遇見了位不速之客。
“王守仁?好巧不巧,你怎么在這?”
遇見的,正是王守仁。
“回殿下,殿下讓學生會試以后來西山,學生不敢耽誤,今日,是學生在西山呆的第七日了,學生這些日子,留在西山就是為了再見太子一面。
學生心里有萬般疑惑,還望殿下告知學生。”
得,人家是在這專門堵著自己的。
“來,隨本宮一塊走走,有什么問的,直說不妨。”
朱厚照好在也是一身的儒袍,和王守仁走在一起,倒也不顯得違和。
倒是劉瑾,一直亦步亦趨的跟在二十步外。
“殿下,學生在西山這幾日來,所見所聞,大為吃驚。
西山百姓,人人富足,民風淳樸,與世外桃源無異啊。
學生問過百姓,對陛下和殿下誠心誠意的感恩戴德,對殿下更是視為再生父母啊。”
王守仁不由得感慨,太子聰慧他早就有所耳聞,可萬萬沒想到,在西山,太子的聲望竟是如此之高啊。
土豆的事他也聽說了,如今在士林,太子的呼聲,很高啊。
朱厚照點點頭,面上倒沒有什么,心里早就樂開了花。
畢竟,誰不喜歡別人夸自己啊。
“伯安啊,你知道這是為何?”
王守仁洗耳恭聽。
“那是因為本宮救災,不是發些糧食就好,本宮給了他們活的希望,讓他們有個地方能夠賣把力氣,能夠養活妻兒老小而已。
難道本宮真的是善人?
不是,想來你也清楚,西山等地每年產的煤價值幾何,朝廷宮里又獲利多少?
相比于本宮花費,小巫見大巫了。”
王守仁沒有想到,太子如此直言直語,倒是直接捅破了窗戶紙。
是啊,誰不知道,西山是個真正的聚寶盆啊。
“可本宮要是讓百官稱贊,你說說,這得多難?
就比如說是王師傅吧,本宮得每日好好聽學,王師傅的諄諄教誨,不論聽沒聽懂,都得一副心悅誠服,好想被說服了的模樣。
你說說,這不是為難人。”
說完以后,王守仁也是深有同感。
自己老爹,最喜歡的,就是說教啊。
朱厚照話鋒一轉,“伯安,本宮能賑濟災民,絕不是看了些圣賢書,看了幾本奏折就行。
你記住,實事求是,從群眾中,不對,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無論是做學問也好,還是為官也罷,只要最好了這一句,大抵也就能問心無愧了,別去管他什么條條框框的大道理,返璞歸真嘛。
本宮記得之前看過個故事,又是有一年啊,陜西大旱,朝廷派出官員巡視。
結果呢,你猜猜,這官員到了衙門,指著書上的樹葉洋洋得意的說,樹上葉子為落,哪里有什么旱災?
這種蠢貨還自以為是,覺得自己這叫見微知著,見他奶奶的腿,就是個死讀書的廢物。
死讀書的書呆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這樣的人要是做官,可不得要坑死一方百姓啊。”
王守仁不知不覺間停下腳步,落下朱厚照數步之遠。
“實事求是,實事求是,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
王守仁就跟中邪了一般念叨著這句。
實事求是他知道,出自《漢書·河間獻王傳》,修學好古,實事求是。
可后面這一句,可是聞所未聞啊。
朱厚照反應過來,發現王守仁停在原地,走進以后,聽著他不住的嘀咕著什么,總感覺,有點瘆人啊。
朱厚照哪里知道,這句被天朝作為群眾路線的領導方法和工作方法是何等的不一般,自然是讓王守仁心里掀起巨浪。
“那個伯安啊,王守仁,你咋啦?你可別嚇本宮啊。”
王守仁猛地抬頭,朱厚照一瞧,嚇得一個激靈,臥槽,咋了,自己說啥了,他咋眼里包含淚花了。
王守仁深深拜下:“學生,學生受教了,殿下,殿下當頭棒喝,讓學生醍醐灌頂啊,是學生錯了,是學生錯了………”
說著,王守仁竟是有些瘋瘋癲癲,不講禮儀的跑開了。
朱厚照是真的嚇壞了,不是自己說啥了,你跑啥啊。
朱厚照沒辦法,只得讓劉瑾派人跟著王守仁,把他送回家中。
王華當值回府,一副樂呵呵的模樣。
豈料剛剛回到府中,就有下人哭訴,說是今日少爺從外面回府以后,就更中了邪一樣,嘴里念著些什么,然后就把自己關在了屋內,任誰都不能進去。
如今,夫人和少夫人都嚇壞了。
王華大驚失色,趕到府后一看,果然是已經亂作一團,兩個女人和一群下人都是哭作一團。
王華知道自己那個兒子倔脾氣,沒有辦法,只得先安慰兩人,穩住了后宅。
京師里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揭開了帷幕。
春闈揭榜,南方舉人倫文敘喜得第一,緊接著的,就是唐寅次之,王守仁第三。
至于徐經,中倒是中了,名次倒是一般,二十三,相比于唐寅,這就差的遠了。
當然,有中就有落,有喜就有悲。
可就在這一片悲喜交加的氛圍中,一份彈劾奏疏送進暖閣之后,毀掉了弘治皇帝所有的好心情。
不到半個時辰,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便傳喚入宮。
牟斌是個老實人,在任期間,錦衣衛并不張狂,而陛下顯然也不喜興大獄,與文臣更親近一些。
所以啊,他的錦衣衛自然也就是與人為善了。
這一次突如其來的召喚,令他心里打鼓,有些不安。
隨即,一封彈劾奏疏便擲在他的腳下,迎接牟斌的,乃是弘治皇帝鐵青的臉。
牟斌忙是小心翼翼撿起彈劾奏疏,頓時大驚失色。
奏章上不過數百個字,戶科給事華昶彈劾主考程敏政鬻題,事連徐經人等。
奏疏中還稱,南方士子徐經賄金提前得了試題,士林嘩然。
牟斌只覺得頭重腳輕,事情大了。
科舉舞弊,這是何等大的事,一分一毫都不可輕忽,而既然有人彈劾,勢必不會是空穴來風。
弘治皇帝面帶厲聲,素來寬容的他,此時也只是冷冷的蹦出一個字:“查!”
這件事,已經觸犯了朝廷的底線,是絕對不能姑息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