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少有的如此失態,正所謂兒行千里母擔憂,他這個做爹的,怎么又不可能擔心?
饒是有廠衛,有軍馬,還有張懋和謝遷兩位老臣保駕護航,就連牟斌他都派出去了,謝遷,張懋,錦衣衛幾乎日日都有奏報,奏報在案頭足足有了十幾份,可弘治皇帝總歸是不放心的。
“來,蕭敬,給朕和皇后念念。”
弘治皇帝心情大好。
“是,”蕭敬也是一臉喜滋滋的,陛下高興他也高興啊。
蕭敬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打開信,醞釀了下情感,滿懷感情的念了起來。
“父皇,母后,妹子,還有皇弟好,兒臣已經到了大同府了,見了大同總兵,大同巡撫,還有山西巡撫等人。”
“這………”蕭敬念的有些不對味,再往下掃上幾眼,臥槽,這殿下的信,怎么如此………這般殿下啊。
一時間,蕭敬居然愣住了,沒了下文。
張皇后聽得極其認真,絲毫沒有別的感受,她現在一門心思都是朱厚照信里寫了什么,正全神貫注的時候,卻聽見蕭敬卡了殼,不由得有些惱了。
“蕭敬,為何不念了?”
蕭敬這才回過神來,“奴婢,奴婢該死。”
蕭敬繼續念著,“兒臣在大同,十分想念父皇,母后了,在大同府這,每日都是山珍海味,咂咂砸,看的兒臣眼花繚亂,比兒臣平日的伙食好的多。
對了,那個總兵鄭雄,每日帶著自己的人馬,陪著兒臣一起狩獵,兒臣每日都可打上兔子十來只,羊四五頭。”
聽到這,弘治皇帝面色有些古怪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了,恐是那鄭雄為了討好太子,估計是趕著兔子給太子射。
“對了,還有那個鎮守中官王穎,不知道從哪搜羅了那么多蒙古女子給兒臣送,兒臣還和他打哈哈,說他比蕭敬還會來事,日后,定會能進司禮監。”
弘治皇帝聽到這,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讓朱厚照出去,他怕的就是這個。
若是在宮里,饒是有人討好巴結,朱厚照這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放肆。
現在到好,自己擔心的倒是成了真,到了山西,他可不就成了天王老子了,人人都要巴結他,討好他,如同出籠的鳥,無法無天起來。
自己讓謝遷同行,防的就是這個,可萬萬沒有想到………
若是傳出去當今太子荒淫無道,這豈不是………
蕭敬讀到這,言語上沒有一絲波動,心里卻是恨得這王穎死死的。
狗東西,當咱家死了不成,還想進司禮監?好啊,你就看著咱家怎么置辦你。
“咳,這個王穎,如此媚上,一味討好太子,蕭敬,你是如何辦事的,好好查查。”
蕭敬面上惶恐不安,心里卻是樂開了花,“奴婢,奴婢待會下去就好好查查。”
蕭敬繼續念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偏偏,蕭敬偷偷瞟了一眼,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個聽得比一個認真。
最終,還得入正事了。
蕭敬停了下來,“陛下,這下面的,殿下說了,由陛下親自來看,奴婢,奴婢不敢………”
弘治皇帝愣了愣,蕭敬呈了上來,弘治皇帝在手中看了半天。
半晌,弘治皇帝悠悠一句:“怪不得,他是怕朕要怪他啊。
蕭敬,派人告訴他,謝公乃是重臣,不可無禮,等事畢以后,須得好生給謝公賠禮道歉。”
“是”。
王守仁一身短裝打扮,走在田埂里。
這位本應陪在朱厚照作用的翰林,如今卻是早早的來到了汾州地界,只帶了兩個隨從同行。
而今田中麥子已是青了,一眼看去,連綿不絕。一群佃農和莊戶,正在田中忙碌。
王守仁一副書生模樣的打扮,恐是任誰都不會想到,此人竟是堂堂狀元,清貴無比的翰林,大明首屈一指,前途無量的官宦子弟。
到了田邊,王守仁手捏了捏青苗,摩挲一番,一面對附近的莊戶道:“今年的長勢倒是好,卻不知這里,是誰家的地。”
那莊戶顯得遲疑,見王守仁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看起來不像歹人,一副書生模樣,雖是少了些許戒備,又因不是本鄉之人,還是覺得有些可疑。
王守仁沉默片刻,想來了太子交代的話,讓自己勉強擠出笑來:“老哥莫要害怕,我路經此地來投親,隨口問問,忙碌了半日,老哥想是餓了,正好,我也餓了。”
說罷,王守仁便席地在田埂爛泥之中坐下,取了包袱,打開,拿出幾個蔥油餅,開始分食。王守仁分了那莊戶一個,莊戶顯得遲疑,卻還是受不得這蔥油餅的誘惑,咽了咽口水,接了,啃了幾口,舒坦。
這等莊戶,其實最是憨厚的,得了便宜,便覺得很不自在,吃了幾口之后,又不敢一次將餅全吃了,便將餅包好,預備回去留著給老母或是家中妻兒吃,他咧嘴一笑:“這是王府的地,不過……本來是在俺們村劉財主家的名下,后來獻給了王府,他家的田,不需繳納賦稅了,據說里頭還有許多名堂,小人就不知道了……還有那一片……那里有三十畝,是……”………………
王守仁當天夜里,宿在一處廟里。
這里不是縣城,連個客店都沒有,這時代的人出門在外,最喜尋寺廟和道觀暫居。
幾日下來,王守仁也是乏了,強打起精神,王守仁則鋪開了紙,蘸墨,筆尖飽滿,而后,落筆,將今日所見記載下來
天已黑了,仆人為王守仁點了燈,王守仁并沒有歇息,盯著豆大的燈芯,望的出神。
此事,朱厚照一行人等,浩浩蕩蕩,連綿數里,每日行進不過三十里。
“張國公,本宮問你,大同鎮的軍馬該有多少人?”
朱厚照將張懋招來,饒有興趣發問。
張懋曾數次代先帝和弘治皇帝巡邊,對九邊軍馬了如指掌,各地鎮守的勛貴們,往上數數,恐怕當年都在張輔手下干過。
張懋只是略微思考,“回殿下,兵部在冊之中,大同鎮兵額十三萬八千余人,步八萬,騎四萬余人。”
“十三萬八千”,朱厚照念了一遍,朝著張懋咧嘴笑,“賬面上這么多,實際上就說不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