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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群魔亂舞

更新時間:2021-09-09  作者:一語不語
一連幾日,京師的商界都在進行一場大地震。

張延齡的“倒臺”,令太多商賈傾家蕩產,他們本來都是依托于張延齡所創造的秩序來經商,結果在出事之后,京師中的很多貨棧被官府查封,他們的資金無法回攏,外債問題擴大,再加上很多人感覺到京師經商的壓力,紛紛退出北直隸的商貿體系。

一時間,對于普通百姓的影響也很大,官鹽的價格瞬間上漲。

朱祐樘本來嚴令不得有人在朝堂上提及張延齡的案情,一切要等寧王世子朱宸濠被押送京師之后再說,但隨著市井營商環境的變差,很多民生問題體現出來,也不得不拿到朝堂上來說。

“……陛下,如今物價騰貴,若是長此以往的話,就怕京師中百姓的生計……受損……”

周經作為戶部尚書,不得不拿出此等事來麻煩皇帝。

這種拿民生問題來進言的,聽起來也像是在為張延齡說話,看看,以前張延齡沒被抓的時候,京師百姓生活富足安穩,僅僅是張延齡被抓,就讓百姓民不聊生……

吏部尚書屠滽走出來道:“戶部這是何意?難道說,因為朝廷要嚴查一個人,就會影響到京師百姓的生計?是否太荒唐了一些?”

周經一臉苦澀之色,卻只是搖搖頭退回到臣班。

他無法去跟屠滽爭,他自然也知道,文官就等著拿張延齡犯罪的事,把張延齡徹底給弄垮,是絕對不容許有任何人替張延齡說情的。

朱祐樘道:“如今京師的官鹽……一斤多少錢了?”

一個問題,就讓在場的大臣全都干瞪眼。

他們顯然不會去了解市井之間的物價,他們作為大明的頂級文臣,其實也是跟普通人的生活脫節的。

周經再走出來道:“回陛下,一斤上好的雪花鹽,價格十文錢。”

朱祐樘點點頭道:“似乎還可以,比之當初一斤三十幾文甚至是四十文的時候,降了很多。”

在場大臣聽了這話,不由也松口氣,皇帝這意思好像是在說,抓不抓張延齡區別也不大,不至于會影響到國計民生。

“對了周卿家,在建昌伯落罪之前,市井之中的官鹽價格幾許?”朱祐樘順口問了一句。

周經一臉為難道:“回陛下,之前一斤雪花鹽的價格……從四文到六文不等。”

“嘶……”

朱祐樘深深吸口氣。

還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比之之前一斤鹽三十幾文,現在是降了不少,但比之一斤鹽四五文,這算是漲了一倍的價格。

徐溥道:“如今正是夏鹽出庫之后的出鹽淡季,官鹽價格上漲,也在情理之中。”

這算是在找補。

很多大臣也跟著在點頭。

但朱祐樘沉默半晌,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刑部尚書白昂走出來道:“陛下,有關建昌伯跟寧王世子暗中來往,圖謀造反的案子,如今已有進展,寧王世子今日中午將會被押送到京師,是否由刑部及大理寺提堂審訊?”

白昂忍不住提出這點來,是因為從張延齡被關押之后,他就沒見到張延齡的人。

說現在張延齡是犯人,也都知道張延齡被押在詔獄內,可代表朝廷法度的三法司卻沒資格過問這案情,自然會讓那些文官著急。

他們最怕的就是皇帝把大事化小,最后小事化無,然后對張延齡的懲罰不痛不癢,然后張延齡就……回朝?

“朕已著人前去調查此案,諸位卿家不必過慮。”

朱祐樘顯然不想拿此案過多在朝堂上說,或者在他看來,這場戲已經結束了,只等寧王幕后的那些白手套自亂陣腳。

文官也別出來搗亂就行。

但現在難得白昂打開話匣,看起來皇帝也沒有太惱怒,還不趁機痛打落水狗嗎?

劉健走出來道:“陛下,此案已過去有六日,從建昌伯府已搜出臟銀贓物數量不等,但這些臟銀尚且都未封存到府庫中,另有罪者逍遙法外,也請陛下及早將壽寧侯與長寧伯的案子定奪,案既已審結,當以罪罰入之!”

朱祐樘臉色更加不善。

不但要對付張延齡,連張鶴齡和周彧也不放過,文官真是拿雞毛當令箭,真是不會做事只會給朝廷添亂!

皇帝以前對這些文官的信任,可說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但現在對他們的失望,卻到了與日俱增的地步。

真是當初對這群人有多大的寄望,現在就有多大的失望。

“劉閣老,你是不相信朕派出之人的查案能力嗎?別說寧王世子人尚且未到京師,就算他到了,此案還要進一步的審定,誰知道建昌伯所得的錢貨,就真的是他從寧王那里得來?難道就不可以是他自己做生意賺來的?”

皇帝也是著急了,居然違背了之前跟張延齡的定策,主動為張延齡說話。

也是他實在看不下去。

但于在場大臣聽來,皇帝這又是要“明目張膽”為張延齡辯解,他們好像理解了皇帝只是將張延齡收押而遲遲不見案子有進展,皇帝很可能是想要用時間來讓世人淡忘這件事,最后肯定還是想讓張延齡逃出生天。

“陛下……”

這次一下走出四五名大臣,都要據理力爭。

朱祐樘伸斷這群人的進言,道:“之前朕的話你們忘了嗎?不允許在朝堂上提及此事,朕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陛下……”脾氣暴躁的通政使元守直不顧皇帝的喝斥,仍舊在爭論,“如此枉法之人,陛下您必須要懲戒之!”

朱祐樘怒視著元守直,道:“你莫不是忘了,之前是哪些人在朝堂上信誓旦旦說,建昌伯在西北是謊報軍功,甚至還說他可能殺良冒功,那些話……朕猶在耳!”

這話其實就是在警告元守直,你趕緊給朕閉嘴。

之前你攻擊張延齡是謊報軍功,還表明會承擔誣告的責任,后來是朕想息事寧人,才沒斤斤計較。

但并不代表朕已經忘記。

現在你居然又跳出來攻擊他,可真是記吃不記打。

元守直跪下來,不斷磕頭道:“陛下,老臣一心為朝廷,并無私心,一切都是為了大明的昌隆,若是令有罪之臣而不得懲罰,那大明王法不存,朝廷將有亂象,天下也有亂象……”

“夠了!”朱祐樘站起身,厲聲打斷了元守直的話。

朱祐樘知道,自己再留在奉天殿,這群人必然會糾纏不休,拿出死諫的態度是必然的。

就算到時候當朝來個廷杖,也不能阻擋這群人的“決心”,或許這群人就在等他“失態”,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趕緊退朝,不給這些大臣繼續進言的機會。

“退朝吧!”

朱祐樘厲喝一聲,正要走。

元守直卻不依不饒道:“陛下,國將不國啊!”

朱祐樘怒道:“你記住今天的話,若是這次你的斷言再有誤,可別怪朕對你不客氣!”

不怕沒事找事的,就怕死不悔改的,明明朕都做了退讓,你還不依不饒。

那可就別怪朕回頭好好教訓你。

元守直一直在磕頭,朱祐樘卻完全不加理會,就這么徑直離開了奉天殿。

皇帝一走。

在場的大臣面都有苦色。

之前也商定好不要去提這件事,免得引起皇帝跟大臣之間的不悅。

但只是因為話題被打開,現在又有個元守直去死諫,使得事情好像無轉圜余地,只能梗著腦袋往前沖。

“徐閣老,您說這可如何是好?”

“是啊,那罪臣到現在都還逍遙法外,陛下名義將他收押詔獄,但我看根本就是行保護。”

“他貪贓枉法幾十萬兩,連逆王的銀子他都敢收,這不是串謀謀反是什么?”

“或許他才是主謀!”

一群人把徐溥等幾個閣臣給圍住,似乎皇帝聽不到他們的話,他們就只有對這幾個閣臣發泄。

畢竟這幾個閣臣是能跟皇帝通上話的。

徐溥黑著臉道:“老夫何嘗不知其中關節要害?但問題是,建昌伯之前也算是為朝廷做了不少事,而寧王的案子,本身就是他自己查出來的,如今想要令他伏法,是否也要給陛下一些時間?”

“給什么時間?給他轉移罪證的時間嗎?莫不是閣部的幾位閣老,想替那賊子說話不成?”

馬上就有人把矛頭對準了四名內閣大臣。

謝遷走出來急道:“諸位,你們可知自己在說什么?我等幾時有回護罪臣之心?莫不是在罪臣未得懲戒之前,我們先要出內亂不成?”

眾人還是不依不饒,差點就要在朝堂上動手。

謝遷還趕緊招呼元守直道:“元銀臺,您不會看到如此亂象,連句話都不說吧?”

元守直在眾人的攙扶下起來,好像現在他才是文官的領袖,而內閣這幾位都已經當了叛徒。

“哼!”

元守直輕哼一聲,似乎是在表明一種態度。

連話都不說,隨即往殿外行去。

“你們真是不知所謂,若是想讓建昌伯伏法的,你們繼續進言便可,午門外的空地也給你們留著!”謝遷有些生氣。

我們閣臣招誰惹誰了?剛才我們好像還站在你們的立場上,去幫忙說事呢。

就在大殿內仍舊在吵鬧中,蕭敬去而復返,眾人隨即要過去圍攏蕭敬。

蕭敬擺擺手道:“諸位臣僚,咱家只是奉命前來召戶部的周部堂,一同前去查案,涉及到寧王和建昌伯的案子,諸位要探討什么……不打攪。”

剛才這群人對內閣大臣都敢圍而攻之,但對蕭敬,他們則沒這種膽量。

人家可是內臣,還是東廠提督,除非他們活膩了,回頭想被東廠番子天天上門找茬?或是被栽贓誣陷?

周經從人群里出來,作為唯一一個曾為張延齡說話的人,現在那些文官也都懶得去搭理他,似乎已將他隔絕在文官的勢力范圍之外。

隨即周經與蕭敬一起走出了奉天殿,看樣子不是往乾清宮,而好像是往西華門的方向去。

“群魔亂舞,真是群魔亂舞。”

走出奉天殿很遠,蕭敬才帶著感慨一般,在那自語。

周經沒聽明白,走過去問道:“蕭公公,您說什么?”

蕭敬苦笑道:“咱家在說,那大殿之上,可真是群魔亂舞,這群人也真是……”

或許是想到,周經也是“這群人”其中的一份子,隨即沒再說什么。

周經也一臉迷惑。

我們都是文官,怎在這位平時跟我們文官交好的司禮監老好人眼里,我們就成了“群魔”?

周經很想問這是要去哪,但他還是不好意思發問。

一直出了皇宮,到了錦衣衛的詔獄之外,他才感覺到問題不太對勁,見蕭敬腳步不停,他也只能跟著一起進去。

到了里面,但見是戒備森嚴的樣子,周經只能理解為,這里關押著重犯,不能讓重犯逃走。

等到了好像是公堂的一處大房子外,還沒進去,就聽到里面有人在說話,似是有人在奏報什么,說的也都是寧王跟李士實案子的情況。

周經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隱約能聽到,所說的涉及到江南庫房等等。

“周部堂,隨咱家進去吧,別打擾里面的事情。”蕭敬說了一句。

周經點點頭,他想到了皇帝之前說的,已經派人去調查此案,只是審案之人并不是東廠督公蕭敬,還是令他著實感覺到意外的,難道說里面那位是行錦衣衛指揮使事的牟囂?

等進去之后,看到正座上坐著的那位,周經瞬間嘴巴都張大。

饒是他經歷了很多場面,可此時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的驚駭。

因為坐在那聽案情講述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張延齡。

此時的張延齡手里拿著個茶碗,正有氣無力聽著東廠番子的匯報,一旁立著的是錦衣衛的人,此時的張延齡雖不是以前的朝服,但也是一身便裝,一看就不是來坐牢的。

周經心中有了個“大膽”的想法:“莫非陛下所派出的審案之人,就是建昌伯自己?”

“周尚書來了?快坐,來人,給上座位!”

“這里可算是太簡陋了,沒什么好招待的,茶水趕緊給奉上。”

“今天找周尚書來,為的是商議查封臟銀和贓物的事,擔待著點!”

“你這廝還杵著作何?繼續說你的,本爵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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