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剛剛聽兵部尚書奏報,你在臺州大勝,殲滅倭寇千人,那是自永樂年間的望海堝大捷后,國朝未有的大勝。”朱瞻基待張忠行完禮后,一臉笑意的說道:
“朕令你南巡時,還有些人說你年輕,難當大任,還需要磨練,如今有此勝仗,足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都是陛下慧眼識珠,愿意給臣機會,不然臣焉能有此機會施展抱負。”張忠感激道。
“你此番南下,可有什么心得?”朱瞻基聽了張忠的吹捧,滿意的點了下頭,繼續問道。
“臣的確有些想法要稟明陛下。”張忠思忖片刻后說道。
“盡管說來!”
朱瞻基坐著了幾分,笑著鼓勵道。
“一則,臣觀沿海衛所都是洪武年間信國公(湯和)主持海防時所建,而且衛城多用土坯,東南沿海潮濕,城墻多有損壞,臣請陛下,下旨修繕。”張忠肅然道。
朱瞻基聞言不由皺了皺眉,暗道“海防至關重要,衛城的確需要修繕,可是這又是一筆開銷了。”
朱瞻基想起郭敦的那張苦臉也是不好意思起來,人家五十好幾的人了,做這個戶部尚書實在是不容易,為了國庫操碎了心。
“陛下......”張忠見朱瞻基神色復雜,一直沒有言語,不由輕聲提醒道。
“朕知道了,朕會讓戶部與工部協商此事。”朱瞻基收斂思緒說道。
“二則,臣自臺州北上時經過寧波府,曾登上舟山群島,聽聞島上五谷之饒,有魚鹽之利,可以食數萬眾。”張忠繼續說道:
“怎奈信國公(湯和)主持海防時,采取’清野之策’,將島上不多的人遷回了內地,而且舟山原設有昌國衛,信國公把昌國衛遷往象山,只留下中中、中左二個千戶所。”
“島嶼孤懸海外,不易防守,而且后勤轉運也艱難,信國公如此做,也是有所顧慮吧!”朱瞻基斟酌問道:
“你認為有不妥之處?”
“臣認為海防除了大陸需要設立防備,海島更不能放棄,倭寇雖然來去無蹤,但依舊需要暫時休整的地方,而這些既有’五谷之饒’,又有’魚鹽之利’的海上諸島正是他們的首選。”張忠肅然道:
“放棄防守海島,看起來朝廷節省了錢財,實際上為了抗擊倭寇反而花費更多,既如此,不如重新在靠近大陸的海島上設置衛所,定期巡視,殲敵于國門之外。”
朱瞻基聞言遲疑不定,暗道“辦法倒是不錯,只是設立衛所,建立衛城,都花錢。”
“陛下有何為難之處嗎?”張忠早發現朱瞻基的異樣了,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的提議都十分的不錯,只是都花費頗多。”朱瞻基皺眉道“朕不瞞你了,之前與諸位大臣討論朝政時,便因為臺州大勝的賞賜與太湖治理的工程讓戶部頗為勉強。”
“如今若是再加上你提的兩條建議,朕恐怕戶部郭尚書都要請辭告老了。”朱瞻基說完尷尬的看著張忠。
張忠聞言也是一陣無語,心中嘀咕道“原來國庫吃緊,皇帝是在擔心錢的問題呀!不過也對,無論哪個時代,做事都需要錢,沒錢寸步難行。”
張忠不由想起自己在寧波市舶司的所見所聞,心中暗道“我能否趁此機會,讓朱瞻基放開海禁了,要知道哪怕是在海禁上開個口子,都會有源源不斷的白銀流進來,根本不用為國庫吃緊發愁了。”
張忠沉吟片刻后說道“臣此番南下,還參觀過寧波的市舶司,由此做過一些了解。”
“據臣所知,宋朝在蕃舶云集的最主要港口,從宋太宗朝始置市舶司,作為頒發貿易憑證和抽稅的負責機構。”
“在次一級港口,則駐有市舶司的派出機構市舶務。有了專門機構之后,政府對舶來品的管理,可以達到很細致的程度。”
“按照貨物的類型,有不同的抽稅比例,少則十幾分之一,多則十分之二甚至十分之四。”
“對某些貨物,實行朝廷專如犀象珠玉、牛皮筋角、高級香料,朝廷將其中部分變賣與商家,許其在境內販售。”
“經抽稅及專賣,朝廷歲入可達數十萬至百余萬貫,收入最高時,達到全國歲入總數的百分之三。”
張忠說到此處,先瞧了眼朱瞻基見他沒有動怒,這才小心說道“如今國庫吃緊,陛下何不效仿之。”
“朕記得,我朝在浙江,福建,廣東設有三個市舶司。”朱瞻基皺眉問道。
“的確如此。”張忠回答道“只是囿于海禁,市舶司只是管理朝貢貿易,民間商人依舊是不許出海往東西二洋貿易的。”
“朝貢貿易雖然彰顯了我朝的威儀,但是朝廷賞賜給番邦頗多,實際上我朝是吃虧的。”張忠繼續說道:
“若是陛下能松開海禁,仿宋朝舊制,準許民間商人出海往東西二洋貿易,再從中抽稅,那將是一筆可觀的收入,而如今國庫吃緊的問題可以迎刃而解。”
朱瞻基聞言一時意動,片刻后還是說道“可海禁乃是祖制,朝中大
臣也會多加阻難。”
張忠聞言肅然道“太祖皇帝行海禁自有當時的國情決定的,但是國朝已經六十年,許多東西都已經變了。”
“雖然海禁猶在,但據臣所知,江南士紳大族多有偷偷出海貿易的,如此一來,錢財都入了私門,朝廷卻毫無所得。”
“既如此何妨松開海禁,為國庫增加一條財源。”
“若朝中大臣阻止呢?”朱瞻基繼續問道。
“這是為國庫開源,最重要的便是得到戶部的支持,據臣所知,戶部郭尚書乃是山東人,開海與否與他無切身利益。”張忠徐徐說道:
“相反如今他因為國庫吃緊焦頭爛額,若能有辦法解決他的難處,我想他會鼎力支持的。”
朱瞻基聞言微微頷首,隨即鄭重問道“具體如何做?”
張忠思忖片刻后說道“原來的三個市舶司依舊管理朝貢貿易,而在戶部之下重新設立一海關司總管民間出海貿易。”
“向浙江,福建,廣州派出海關分司,負責具體征稅事宜。”
“朝廷可征哪些商稅?”朱瞻基繼續問道。
“其一,名’引稅’。民間出海貿易的船只,必須由海關分司核準后頒發“船引”,這種船引的稅收,叫做’引稅’。”
“東西洋船每張船引抽取引稅白銀三兩。”張忠徐徐說道:
“其二,名’水餉’。是對出口貨物征收的商稅,由船商繳納。”
“為了簡便起見,按照船只大小,即按照可能裝載貨物的數量,制訂固定的稅則。”
“西洋船面闊一丈六尺以上,每船征收水餉白銀五兩(面闊每多一尺,加銀五錢);東洋船稍小,征收西洋船的十分之七。”
“其三,名’陸餉’。是對進口貨物征收的商稅,由鋪商繳納。按照貨物數量與價值制定稅則,如胡椒、蘇木等貨價值白銀一兩者,征收陸餉白銀二分。”
“看來你是有備而來呀!”朱瞻基細細聽完張忠的方案不由笑道。
“臣非為私利,只是見陛下為國庫操勞,這才將這些想法道出。”張忠說道。
“你公忠體國,朕是知道的。”朱瞻基感慨道。
“你將所說的方案寫個題本給朕,朕先與戶部尚書議一議。”朱瞻基說道。
“是”
張忠連忙應道。
“大報恩寺能夠如期完工,你的功勞不小,既然回京了,便好好歇息一番,多來宮中走動,太后也是想見見你的。”朱瞻基看向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鄭和微笑道。
“是”
鄭和連忙應道。
“好了,你們一路奔波,也十分辛苦,先下去休息吧!得了空,朕再召你們敘話。”朱瞻基擺手道。
張忠與鄭和對視一眼,相繼俯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