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從張忠首飛之后,格物書院的名聲便在京師傳開,不時會有人慕名而來,這也讓張忠頗為欣慰。
而隨著時間推移,此次春闈終于如期而至。
春闈分三場舉行,三日一場,第一場在初九日,第二場在十二日,第三場在十五日,而考試地點便是順天府貢院。
按照五行風水,東南是紫氣東來的方位,而讀書人乃是天下興盛的希望所在。
故而所有貢院,都在城池的東南角,順天貢院也不例外,它便位于內城東南角的明時坊。
天色還未透亮,參加此次春闈的馬愉,謝璉,杜寧三人便早早準備妥當,三人拿好考籃便一起向貢院走去。
三人很快便來到掛著順天貢院墨字匾額的大門口,而此時東方天空已經魚肚白,參加考試的士子也越來越多。
前方道路被送考的車轎,堵了個水泄不通,煩躁的吆喝聲、叫嚷聲響徹不休。
“還好我們三人住得近,來得早,不然要想走到貢院門口都是困難重重呀!”謝璉看著身后的情景不由慶幸不已。
馬愉與杜寧也是紛紛頷首不及。
而在貢院斜對面的酒樓二樓,依欄而立的張忠見此情景也是唏噓不已,他今日特來此處便是想領略一番古代科考的盛景,沒想到此情此景與他前世高考不遑多讓,也是讓張忠感慨不已。
隨著三聲鼓響,考生們開始排隊有序的進入貢院大門,穿過那面天開文運的大牌坊,走向二門方向。
馬愉三人進去龍門后,就不敢再說話了,只見迎面的照壁上,鑲著個大大的靜字。
還有巡場的御史手持墨冊,立于高臺之上,但凡有士子喧嘩,哪怕交頭接耳,馬上便會被記下名字,這樣不管他的文章做得多好,評價最終都降一等。
因此偌大的龍門內,一兩百名候場的考生都鴉雀無聲,就連咳嗽都趕緊捂著嘴,唯恐驚動了那兩位虎視眈眈的巡場御史。
待到考生湊齊兩百人,二門便轟然關上,搜檢官便帶著士兵開始逐個搜身。
若在往年搜身并不苛刻,只是前些時,朝中出了如此重大的貪腐案,讓朱瞻基對官員的品行更加看重,所以特意交代此次春闈一定要嚴厲打擊那些偷帶小抄,行作弊之舉的考生。
于是朝廷專門設了搜檢官,來監督軍士進行搜檢。
馬愉等三人便聽一名大嗓門的搜檢官高聲喝道:
“身上所有衣物包括鞋子,以及坐墊、被褥、卷帶、號簾等物必須是單層,不可以有里子。”
“硯臺厚不能超過一寸;筆管必須空心;水杯只能用陶瓷;木炭不能超過兩寸;燭臺必須是錫制單盤、空心通底的;糕點等食物都要切開……”
在喝令聲中,兵荒馬亂的搜檢便開始了,不一會兒便滿地狼藉,不知多少不合規矩的物件都被丟在地上。
被當成小偷一樣搜檢,已經夠有辱斯文了,待搜身環節時,就更讓馬愉三人倍感屈辱了。
但是沒辦法,流程便是這樣,在馬愉之前,那些應試的前輩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縱使是心不甘、情不愿馬愉還是解開了腰帶,掰開身上的紐扣,然后敞開懷,把身上的衣袍,一件件脫給軍士檢查。
等到全身上下就剩一條犢鼻裈時,馬愉哆哆嗦嗦的抱著胳膊,赤著腳,等待搜檢結束。
待到搜檢完畢,馬愉快速的將衣服重新穿好,這才環視四周,發現此次搜檢還真從幾個考生身上搜出了一些小抄。
搜檢官命人取下他們的卷袋——那里頭有填寫了考生三代姓名和籍貫的卷子,然后將他們攆出去,在貢院門口枷號三日。
三日后,禮部會剝奪他們的舉人功名,終身不得再入考場。
在作弊考生號喪求饒聲中,龍門緩緩敞開,考生終于進入了考場。
考場中,一條筆直的號街,將考棚分為了東西兩排,每一排都有號舍七十間,而整個貢院足有三十六排考棚之多。
每排考棚都用千字文編了號,在臨街一面的粉墻上,皆張貼了七十個考生的名字。
馬愉找到自己的名字,便走進號巷中,來到對應的那間號房前。
這是一間三面圍墻、廣不容席,低頭才能進去的小小號房,也是他接下來三天,吃飯睡覺做文章的地方了。
進入號房后,馬愉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從考籃中摸出錘子,先在舍內墻上釘一顆釘子,將卷袋掛上。
然后再叮叮當當,多釘幾顆子,將號頂、號圍、號簾子掛上去。
之所以要如此做。
一是因為考棚年久失修,一旦下雨,里頭必然漏個不停,必須要做好防雨措施。
二來也能稍稍擋擋風寒。
三者,號簾一放下來,里頭就是一方獨立的小天地,可以讓考生不受騷擾的答題。
馬愉將一切都準備妥當,便安靜的坐下,等待考試的開始,而從此刻起,三天之內,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離開貢院。
隨著時間流逝,考
試終于結束,馬愉也出了貢院。
“性和(馬愉),你考得如何?”在貢院門口,三人會和后,謝璉率先問道。
“還不錯。”馬愉笑道。
“重器(謝璉),如今都考完了,何必再問這些了,我們也該好好去放松一下了。”杜寧笑道。
這也是尋常事了,每年春闈,這些舉人都是各家青樓的門上客,不然史上那些才子名妓為何層出不窮了。
馬愉與謝璉聞言也是笑著應和,隨即三人便向京師最負盛名的青樓走去了。
而另一方面,當考生開始清閑下來時,閱卷的考官便開始忙碌起來。
貢院之內穿過飛虹橋(貢院考試與閱卷的分界點),在橋北便是鑒衡堂,里面的考官早已經等候多時。
楊溥與胡濙自然在列,為了防止舞弊,他們在考試之前的初八便進入考院,接下了的七天便都是在閑聊中度過,如今終于開始可以閱卷了。
到了二十四日,四百個名額終于確定了下來,接下便是填榜,其中的甲榜也叫正榜,是各房考官選出的本房第一,喚作卷首。
而且在填甲榜之前,要先將十八位卷首,按照他們所選五經分為五部,然后選出《詩》、《書》、《禮》、《易》、《春秋》之各經魁首。
等到二十七日,兩位知貢舉官帶著墨卷過來,與主考一起開封后,監臨官將朱卷和墨卷一一對號,把考生的名字填在甲乙榜對應的位置上。
填完檢查無誤,便將榜單抄寫三份,一份送入通政司稟奏天聽,一份送入禮部趕制杏榜,一份連同草榜并朱墨卷全都交由都察院磨勘復核。
而時間來到二十九日辰時,便是禮部發榜的日子了!
貢院南墻上,杏榜已經貼好,卻被杏黃色的綢布遮的嚴嚴實實,周遭圍著柵欄,弄得看榜眾人心癢難耐,卻也沒人敢越雷池一步,只能等著辰時揭曉。
“三位仁兄,對于能否上榜可有信心嗎?”今日張忠頭上戴著時下流行的四片瓦的玉壺巾,手上搖著一把蘇制的上等烏骨泥金折扇,笑著對眼前的馬愉三人道。
這幾日張忠與馬愉,謝璉,杜寧三人玩得頗為投機,畢竟大家都是年輕人,馬愉三人的學問便不用說了,那是要包了一甲前三名的人物,而張忠偶爾作為文抄公借用后世的一些觀點,也往往讓馬愉三人眼前一亮。
“讓永春伯見笑了,我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馬愉苦笑道。
“我昨晚倒是夢到今日的杏榜了,你們三人的成績非常不錯,馬兄更是此次春闈的會元。”
馬愉聞言笑了笑,他也只當是張忠在寬慰他罷了。
隨著一聲鼓響,辰時到了。
守衛杏榜的兩名禮部官員,便將那杏黃綢緩緩揭下。
戊辰科四百零三名貢士的大名,便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馬兄,你真的中會元了。”謝璉眼尖率先便看到了馬愉的名次。
“你們兩位也不錯呀!緊隨其后占據第二第三名。”張忠也笑道。
周圍聞言的士子,紛紛側目,嘀咕道“這也太牛了吧!怎么都扎堆了。”
馬愉,謝璉,杜寧三人喜上眉梢,團團作揖,相互口稱年兄。
所謂年兄,同年及第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