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遠感到一個頭有兩個大。
現在的城市，比起瑞和公司還存在的那段時間，竟是還要混亂數倍。
他甚至一度開始懷疑，凌逸如此迅猛地除掉瑞和公司，是否是一個戰略上的失誤。
或者說，當時凌逸應該假借瑞和公司的名頭，繼續再掌控城市一段時間？
這個念頭顯然是不切實際的，因為凌逸對瑞和公司的仇恨，還要遠在他之上。
只是現在卓遠實在有一些手足無措了。
“這幫市民，好歹也是上過學念過書的，怎么能夠這么輕易就相信什么‘神明降世’之類的謬論呢？”
卓遠用手抱著腦袋，感覺自己先前作的規劃全都變成了笑話。
什么新的文明世界的新秩序，現在整個兒城市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型神棍現場，各種各樣的神棍上竄下跳，一波又一波地帶動著節奏。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夏芊在旁邊，輕輕用銼刀銼著一根鐵質箭鏃尖，毫不掩飾地白了他一眼。
“我當初剛來的時候，還以為你們這個世界的人全部都會法術呢。”
“什么電燈、電視、電冰箱，還有路上跑的汽車，等等，我都以為是高級得不得的法術。”
“后來才知道，這些東西，跟法術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將銼好的鏃尖拿到眼前，細細打量，感覺有些地方還是有些不太滿意，于是又用銼刀進行修正。
“人在遇到超過自己認知范圍內的事物時，本來就很容易變得混亂。”
“再說了……”
夏芊停下手中的銼刀，咧嘴一笑道：“我聽說，有些什么本事都沒有的騙子，都能冒充什么大師之類，騙個幾千萬人……”
“看來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本來也不怎么聰明的樣子。”
卓遠沒有功夫去加懟夏芊的擠兌，他現在只希望能夠盡快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仍然掌握著數量最大，戰力最強的“新異人類聯盟”的勢力，但他并不想動用武力來把所有人全部征服或是殺掉。
那樣的話，就與他建立新文明秩序的理念背道而馳了。
可是，面對這許多已經被蠱惑至深的民眾，他該用何種方式，讓他們覺醒呢？
“凌逸這幾天忙著從城外的混亂空間里尋找水源，累得不行，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他。”
“可是，這城市要是任由這么發展下去，那可就全完了。”
卓遠已經急得團團轉，可夏芊似乎并沒有一點感同身受的樣子，仍舊慢悠悠地銼著她的箭鏃尖。
只在輕輕一抬眼之時，那雙水靈的大眼睛里，閃動著與她年紀不太相符的沉靜與智慧。
“卓大哥，你覺得這些天，凌逸哥他真的對城里的動靜一無所知嗎？”
卓遠微微一愣，“難道……你覺得他早就知道這些事了？”
夏芊沒有正面回答，卻繼續問道：“如果他已經知道了，卻沒有任何表示，你覺得是因為什么？”
卓遠被夏芊的話弄得有些糊涂，但是他還是很認真地想了一下這個問題。
“他對這些事情，并不是很關心。”
“可能他覺得，當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可持續的水源，然后保護好身邊的人，就夠了……”
此前凌逸并沒有表現出對那些幸存民眾有過多的關注度，對卓遠重建文明延續人類火種的宏偉計劃也反應平淡。
“但是，就像我之前所說的，如果這里的狀態會持續幾百幾千年甚至更長，那我們就必須做好更加長遠的準備。”
卓遠顯得有些激動，揮舞著雙手道：“而且，你們想過沒有，如果平行世界碎成了無數碎片，那么，每個碎片上都可能承載著不同文明程度的人類世界，如同一個獨立的國度。”
“當有一天，其他碎片上的文明與我們相遇時，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人類的世界里，征服與殺戮是永恒的主題。
如果不想被奴役或殺死，他們就必須要做好迎接各種戰斗的準備。
而到了這個層級的爭戰，早就不是依靠單一的個體能夠對抗了。
夏芊將手中的箭鏃尖放下，輕聲道：“你說的這些，或許，從除掉瑞和公司那一刻起，凌逸哥就已經想到了。”
“這也是為什么他會在前幾天特意囑咐我們，要留心那些穿越者和異變者。”
“我想，他之所以并沒有任何想要干預的想法，或許并不是他真的毫不關心，而是他已經預見到了這些可能發生的狀況。”
卓遠本來也不是愚鈍之人，被夏芊這么一點，終于變得冷靜下來。
想了想，道：“你是說，凌逸是有意放任城市變成現在的狀態？”
“讓這些人自己隨便折騰？”
夏芊輕輕一笑，嬌美的容顏如夏花般綻放。
“我不敢說完全猜透了他的想法，但我覺得，我或許能夠明白他的一些心思。”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如果回到幾天前，有人告訴你，你重建文明秩序的計劃有很大問題，你會怎樣想？”
卓遠毫不遲疑道：“如果那時他這么說，我肯定不會服氣，一定會有理有據跟他辯論一番……”
說到這里，突然停住。
“你的意思是……”
夏芊點點頭道：“沒錯，要改變別人的想法，其實并不容易。”
“而最好的方式，莫于過讓他從現實中認清問題的本質。”
“現在這城市中的民眾剛剛從劫難中幸存下來，他們認知的世界體系已經崩塌，所以非常迷茫，很容易被蠱惑。”
“但有一點，我們都知道，光靠那些穿越者們，不可能解決這里的根本問題。”
“食物、水源、生存危機，這些，都不是光靠一個虛假的‘神明降世’就可以解決的。”
雖然大部分民眾相信了這些人的蠱惑，追隨了這些各不相同的所謂“神明”，最終的目的，仍然是希望能夠擺脫眼前的困境。
但如果穿越者們無法給出真正的解決之道，無法帶領他們的“信徒”走出當下的困境，他們的“神明”也就無法持續獲得“信徒”的信任。
只有當這些所謂的“信仰”全面崩塌之時，人們才會從幻想重新回到現實，重新面對這個世界真實的一切。
“你怎么就這么確定，凌逸就是這么想的？”
卓遠其實也有些被夏芊說服了，但還是覺得這丫頭能夠想這么多這么深，不像是她平常的樣子。
“我只把我自己放在凌逸哥的角度去想了一下，僅此而已。”
夏芊將銼好的箭鏃裝在箭桿上，拉開“寒冰弓”對準了墻上的箭靶，手指輕放，長箭帶著破空之聲倏然飛出。
奪地一聲，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