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濤起得挺早,先去自己平時最喜歡的早點鋪悠哉游哉地吃了頓早飯,然后晃悠悠地去了云華路與林合路交口的書店。
他還上中學的時候就經常來這家書店,跟老板戴歡已經處得很熟了,后來上大學了,也不時過來,他跟陳濤還有金陽他們幾個平時也喜歡在這里聚頭。
騎車到了書店跟前,攤子已經支起來了,老板戴歡坐在一個小馬扎上,夾著根香煙,捧著份報紙在看。
“歡哥,稀奇啊,這么大早看新聞。”
方濤笑著調侃了一句,然后把自行車靠墻停住。
戴歡喜歡坐在門口抽煙,但是看新聞倒是挺少的,所以方濤才有些好奇。
聽到方濤的聲音,戴歡抬頭,隨即皺了皺眉毛:“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方濤心里一咯噔,別看戴歡是個書店老板,但是對什么國家大事通常都是不怎么關心的,到底是什么事能被他稱為大事?
“你看看吧。”戴歡把手里的《參考消息》遞給方濤。
接過報紙,還沒來得及看新聞標題,方濤就看到了新聞上刊載的一張照片。
照片里,于東舉著雙手,還有一副明晃晃的手銬。
“于東出事了?”
方濤帶著滿腦子的疑惑,這才看到標題。
中國作家團硬剛巴黎警察,不退一步。
中國作家團?還不止于東一個人?巴黎?還不在國內?
等看完新聞正文,方濤終于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奶奶的!”
方濤忍不住罵了一句,戴歡也跟著罵,“洋鬼子真不是個東西。”
“不知道后續是什么情況,新聞里面說警察最后走了,后面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報道。”
“不知道。”戴歡搖頭,“是今天的報紙,但是看時間,事情已經是幾天前發生的了,現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應該不會有什么大事,不然警察也不會走。”
“新聞里面說,當時現場有人認出于東他們幾個了,所以警察才走掉的。”
“說是法國本地的媒體也在關注這件事情,相信后面還會有報道的。”
方濤皺著眉頭想了想:“不行,他們人在國外,說不定真會出事,我得把這個消息傳出去才行。”
戴歡挑了挑眉毛:“這消息還要你傳?《參考消息》都報道了,不出半天肯定是要傳開的,我看你就別費這功夫了,等著后續報道吧。他們人在國外,你們操再多心也沒用。”
“怎么沒用,我不信法國政府能夠忽視中國人的民怨,就算法國政府忽視,我們中國政府也肯定不能忽視。”
說著方濤就蹬上了自行車,“我在上滬有幾個同學,我看能不能聯系他們,讓他們去法國的領事館搞搞抗議。”
還沒等戴歡反應過來,方濤就已經騎車走了。
戴歡拿著報紙站在后面,無奈搖頭,他覺得方濤還是太年輕了。這事如果不鬧大,于東他們不可能有事,如果真鬧大,搞成外交事件,他們這些學生又能起什么作用。
騎車朝家趕的方濤卻不管這些,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于東他們在法國的安全。
而且整件事情讓他感到憤怒,這次去巴黎的幾個作家,于東、余樺、莫言、畢飛雨,都是當今中國文壇最炙手可熱,最閃耀的明星,而他們幾個卻在國外遇到了這種事情。
而且,即便不是于東他們,而是其他中國人在法國遭遇到這種事情,也足以令每一個中國人感到憤怒,只不過因為主角是于東他們,所以事情的影響更大。
法國在上滬有個總領事館,方濤想看看能不能聯系自己在上滬的同學去領事館那邊發起抗議,相信看到抗議之后,他們會重視起來。
《參考消息》的新聞傳得很快,當天就有很多中國人知道了這件事情,關鍵是離得太遠,信息傳導的速度有差別,所以現在很多中國人對于東他們的處境都不了解,產生了很多不好的想象。
當天上午開始,深空就變得十分熱鬧。
有人直接把《參考消息》的新聞轉到了網站上,引起了一眾網友的評論。
胖子立豬豬:yu他們是我們所有中國人的榜樣,以后咱們中國人在國外遇到這種情況,也一定要像他們一樣,敢于硬剛上去,不能慫!
南山道子:豬豬兄弟,yu他們直接硬剛確實提氣,但是識時務為俊杰,普通人在國外還是要小心為上,好漢不吃眼前虧。
煙油炒飯:這話說的,好漢不吃眼前虧,于個人確實好了,但是于我們國家卻有大虧,人家就是知道我們中國人怕事,所以才欺負我們。
南山道子:不值當啊,想要在外國昂首挺胸,最終還得是國家實力能比得過人家。
自動化面包:這話我完全不同意,國家實力再強,如果心里沒有一股氣,也是肥羊罷了。現如今中國人就是太軟弱了,這件事情巴黎警方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于東手上的手銬不能白白被拷。
胖子立豬豬:沒錯,韜光養晦,蓄勢待發,不等于歪曲求全,畏葸不前,這次巴黎警方一定要有個交代。
南山道子:我認為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們跟法國的關系這兩年才剛剛緩和,經不起折騰了。
納蘭詞天下第一:放屁,跪著是求不來邦交的,法國要想跟我們搞好關系,他們就更要給我們一個公平。
天下大勢:我覺得南山兄考慮得也沒錯,這次于東他們敢硬剛也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在那。他們幾個本來就在國際上很有名氣,巴黎根本不敢對他們怎么樣,而且中國政府也肯定會幫他們的。但是普通人呢,普通人可能吃完了暗虧,然后只能默默承受。話說回來,普通人遇到這事,我們還能知道?
納蘭詞天下第一:怎么不能,不要說是于東他們,就算是普通人,只要我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我肯定無條件聲援。
南山道子:聲援?可笑,你的聲援有什么用?
納蘭詞天下第一:沒用?我現在就在上滬總領事這邊,一會兒我就去他們門口放鞭炮。
南山道子:無腦熱血不可取,大家還是靜觀其變吧。
逍遙的哥:我在法國有幾個朋友,已經問過他們了,于東他們這事在歐洲鬧得挺大的,各界都比較關注,不過巴黎警方一直沒有表態,估計他們也沒想到會鬧這么大吧。
納蘭詞天下第一:逍遙老哥,詳細說說唄。
逍遙的哥:我知道的也有限,不過好像于東他們剛開了個記者見面會,應該很快就有更多的消息出來了吧。不管怎么說,輿論的風向還是朝向我們的,這次的法國媒體沒出什么幺蛾子。
于東爸媽還是從親家公程立業口中知道這事的。
程立業盡量把事情往小了,就是害怕他們兩口子擔心。
不過于東母親聽完還是有些慌:“現在他們人在國外,也不容易聯系,不知道情況怎么樣了。”
程立業笑道:“不用太擔心,老姐姐,我問過深空公司的余總,他告訴我說事情雖然鬧得挺大,但是于東他們不會有事的。現在的情況,不是于東他們有沒有事,而是巴黎那邊的態度能不能讓中方滿意。”
于漢聲點頭道:“親家公說得沒錯,如果真有事情,也不是這動靜了。而且就算是真有什么事情,我相信國家也不會撒手不管的。”
“我心里還是不放心,能不能給他們打個電話,要是聯系上人,我的心就踏實了。”
程立業想了想,說:“也行,這樣吧,一會兒我們去一趟深空公司那邊,讓他們敲個電話到巴黎那邊,現在這會兒巴黎那邊估計天還沒亮。”
“行,那我們等一會兒過去。”秦芳點點頭,又說:“要知道會出這事,我們就一起過去了。”
于漢聲看著了老伴一眼,撇嘴道:“兒子媳婦早就問你去不去,你自己不愿意,現在說這個不是遲了。”
“我哪知道國外這么危險。”秦芳翻著白眼:“再說了,真要碰到什么危險,我們著老胳膊老腿的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是他們拖累。”
于漢聲一陣無語,敢情什么話都給她說了。
程立業笑了笑:“以后有機會,出去走走也好。本來他們去巴黎也是想散散心,不過現在出了這事,估計也散不成心了。”
“是啊,還不如在國內待著。”
于東接到父母電話的時候,他們正準備去大使館。
“兒子,你們沒事吧?”
聽到母親擔心的聲音,于東也有些驚訝,他不知道這事已經在國內傳開了。
“沒什么事情,我們現在全都好好的。國內的消息怎么報道的?”
“說是你們在國外受到了警察的欺負,跟他們差點打起來,我剛才在深空公司里,聽幾個小伙子說你們是民族英雄。”
民族英雄……于東看了看姜杰,心說這個輿論肯定是余量或者吉米引導的。
于東還沒回話,母親又說:“英雄不英雄的咱們不稀罕的啊,在國外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是看到形勢不對,及早回來。就算是打仗嘛,也有戰略性后退,對不啦?”
“哈哈,媽你說得也太嚴重了,沒有那么夸張,過兩天我們就要離開巴黎去羅馬了。”
“嗯,早點離開好,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說著,秦芳又問:“落落呢,你讓她接電話呀。”
程硯秋就在旁邊,一聽婆婆問到自己,就把電話拿了過去,“媽,我在旁邊,于東說得沒錯,事情沒有多嚴重,你就放心好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落落,在外國玩得還好嗎?外國的東西你們吃不慣吧,等你們事情辦完了就趕快回來,媽給你做好吃的。”
“嗯。”程硯秋猛點頭:“這里風景還不錯,也不熱,吃的倒還好,比英國好多了,不過肯定比不上家里。”
“是的吧,等你們回來媽給你做紅燒肉吃。”
婆媳倆拿到電話聊個不停,中間電話斷了,她們又重新給續上了。
斷斷續續聊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于東在一旁提醒道:“還要去使館,回頭再聊吧。”
這時電話那頭的秦芳才想起來這時越洋電話,連忙說道:“好了,好了,不說了,知道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不說了,國際長途肯定老貴了……老于你要不要說幾句,打電話你一聲都不吭的……算了算了,有什么話等他們回來再說吧。”
電話掛了之后,于東還在想“民族英雄”的事情。
他意料到吉米他們會借這事做宣傳,沒想到搞得這么猛。
“走吧,我們去使館。”
于東他們在使館并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見了大使,參觀了使館,中午一起吃了個飯。
使館這邊對這次的事情并沒有太擔心,反而一個勁地安慰于東他們幾個,說這事不會有任何變故,巴黎警方肯定會有所交代的。
于東他們也可以理解,大使館這邊之所以這么有信心,一方面這次的事情于東他們既站理又占勢,另一方面,從兩國現在的關系出發,巴黎警方也肯定要給個交代。
八十年代,因為某些事情,中法兩國有一段時間的蜜月期,關系非常好。
到了九十年代初的時候,法國這邊出了幺蛾子,到處找茬,兩國走向不和。
不過這兩年因為經濟原因,法國開始主動向中國示好,兩國關系逐步開始正常化。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法國肯定也是不想因為這事破壞兩國關系的。
跟于東他們的淡定不同,巴黎警方這兩天可謂焦頭爛額。
蒙勒耶一開始的想法就是想要蒙混過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他讓塞薩爾對記者宣稱事情是誤會一樁。
但是當時的事情有很多目擊者,塞薩爾的誤會一說根本就站不住腳,那些媒體記者也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昨天yu他們剛剛開了一個記者見面會,并向記者表明了態度,就是想要巴黎警方一個公開道歉。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蒙勒耶想蒙混也蒙混不過去了。
就在今天是上午,他又接到上頭的電話,責令他趕快把事情平息下去,不然后面事態嚴重,就不是他一個警察局局長能擋得下來的了。
上司向他透露,這件事情已經在中國那邊引起了轟動,法國在中國的多處領事館都被抗議人群給圍了起來,很有進一步升級的可能。
蒙勒耶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是懵的,他之前根本就想不到這事會發展到這地步。
現在他堅信肯定有人推波助瀾,而深空公司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這幾天他一直在跟深空公司那邊交涉,希望能談出一個合適的解決方式,他希望警方能以雙方發生誤會為由向yu他們道歉,但是深空公司卻一直不給機會,說什么以yu的態度為主。
“塞薩爾,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了。”
蒙勒耶嘆了口氣,犧牲一個塞薩爾他根本不在乎,只不過這次公開道歉之后,他們巴黎警方的面子可丟了一大把。
算了,算了,面子總沒有帽子重要。
蒙勒耶做了決定之后,巴黎警方的效率很快,迅速公示了當天發生的一切,并且向于東他們幾人公開道歉,涉事的兩個警察全部革職。
同時警方也表示,鑒于于東等人在巴黎的糟糕體驗,他們決定進行內部整頓,并著力清除巴黎的違法犯罪。
于東他們看到結果的時候,都笑了起來,倒不是因為巴黎警方低頭了,而是笑他們做出的承諾。
“我敢說,再過二十年來,巴黎的偷盜情況也不會好很多。”畢飛雨篤定地說道:“他們警方根本不可能真地用心去做這些事情。”
莫言點頭表示同意:“他們已經富裕了很久,有很長時間去解決這個問題,但是這個問題卻依舊很嚴重,這證明這個問題出在根上。根上的問題,會因為這次的事情而徹底改變么?我看可能性不大吧。”
“確實,咱們國內也有很多城市的偷盜問題非常嚴重。但是兩者的情況還是不一樣的,中國的問題像是身上的爛瘡,一眼就能看得到。而巴黎的問題卻如心疾,看不見摸不著,只有拿刀子把身體劃開才能發現。”余樺說。
于東知道畢飛雨他們說得沒錯,別說二十年,就算是再過三十年、四十年,巴黎的問題依舊還在。
“別人的心疾留給別人操心吧,咱們身上的爛瘡我們自己也要慢慢解決。既然有了結果,咱們盡快離開法國吧,正好朱塞佩那邊也打電話在催。”于東說道。
“何主編跟克萊齊奧說的那個交流會咱們不參加了么?”畢飛雨問。
“不參加了,你們要是想見,回頭我讓深空在中國組織一次文學交流會,把他們都請過去。”于東笑道。
莫言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闊氣。”
請:m.99m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