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磐正在后方調度軍需。
他并沒有小看合不勒,說實話,以完顏宗磐的軍事敏感,他沒有小看所有的對手。ωωω.九九九)xs(
當年遼人就是因為小看女真,沒有在出河店之戰集中全力,才讓女真坐大。
這次的合不勒來勢洶洶情況頗為古怪,他怎敢不小心應付。
可他做夢也想不到,事情居然朝著自己完全意料不到的方向瘋狂推進。
戰斗才進行了一天,前線突然來報,說金軍已經撤軍。
宗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只能抓緊派人詢問撒離喝。
撒離喝匯報說已經成功擊殺合不勒,請宗磐放心。
可就是如此說,宗磐才心中發毛,趕緊命令手下布防——他太了解自己兄弟們的作戰風格。
如果真的能取得大勝,他們一定會拼命追擊廝殺,把合不勒部全部屠戮一遍,再抓不少奴隸才肯罷休。
這么快就撤退,還是有序撤退,只能說明一點!
撒離喝反了!
宗磐手下的親信有數百人,他以尚書令的身份指揮后方留守的士兵調度,可還沒等他布置好一切,手下便匆匆來報,說有不少人聚眾造反。
“誰敢造反?殺無赦!”
這個節骨眼上必須殺伐果斷,宗磐命令女真軍立刻動手彈壓反叛。
可手下人苦笑著告訴他一個驚恐的消息:
“太子,反的就是咱們的族人啊!”
上千女真士兵包圍了宗磐的營寨。
這些人并不都是精兵,相反,他們的身上大多留下了難以治愈的傷痕。
他們毫不掩飾自己身上的痛楚,緩緩向宗磐的軍帳集結,這讓宗磐手下的衛兵心亂如麻,一時不知所措。
“兒郎們,你們看看我們!”
一個女真老兵大步上前,撕開自己身上的長衣,展示著胸口猙獰的傷口。
“這是俺們南下廝殺時,在居庸關北被宋人所創!”
“俺們原本不過是山中的生女真,跟隨先帝起兵反抗遼人。
先帝對俺們不錯,俺們也把先帝當成神明。
可多年征戰,俺們得到了什么”
“是啊!”又是一個個女真士兵撕開自己的軍衣,向宗磐手下的女真衛士展現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恐怖傷口。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女真最好的勇士。
他們跟隨阿骨打一路南下,十年來不斷前進,從沒有后退。
本來他們的生活滿是榮耀和喜悅,就算死了這輩子也值了。
可隨著一連串的大敗,他們的生活徹底發生了變化。
這些最精銳的老兵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年輕的貴族將他們視為沒文化、該死的野蠻人。
而那些投降的契丹人和渤海人更是恨他們入骨,拼命羞辱折磨他們。
他們有撫恤,可金國之前窮的連給發明文字的希尹賞賜都只有一匹馬加一件衣服,給他們的賞賜也只有一點點從遼國府庫中弄到的銅錢和幾畝可憐的土地。
而現在,這土地也在被人奪走。
金人的貴族不斷掠奪土地,將這些土地變成自己的牧場。
這些老兵窮困潦倒,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土地,多年的征戰只給他們留下了渾身的傷痕。
怨恨讓他們對生活幾乎絕望,也只有在明教的鼓勵下,他們還能保持一點點的溫暖。
現在,他們高舉著明教的火焰大旗,將宗磐的大營團團包圍,要求這位現在實際上的接班人出來給他們一個交代。
守衛宗磐大營的女真武士見了他們的前輩同袍如此模樣,也各個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
他們各個忍不住高聲抽泣,不僅不抵御,反而還一起下跪,請求宗磐出來主持大局,給所有的兄弟一個交代。
宗磐聽的暗暗叫苦。
他知道這一定是有人組織,這些人這個節骨眼上來,更說明女真的內部已經出現了反叛者。
憑借撒離喝是做不到這一切的,能做到的也只有當年的勃極烈,在女真族中地位極高的完顏宗翰!
“趕快離開!”
“太子,我們手下還有不少人啊。”
“嘿,你莫不是不知道宗翰的本事,等他回來,我們就跑不了了。”
宗磐很了解完顏宗翰的威信。
就算他一無所有,只要他振臂一呼,就還能得到女真人的支持。
他謀劃了這么久,十有八九還跟合不勒聯合在一起,再不跑就真的來不及了。
宗磐非常果斷,他立刻帶領自己的親信騎快馬逃走。
金軍依然強大,只要回去重整旗鼓,宣布宗翰為非法,他們依然能反敗為勝。
可宗磐還是低估了宗翰的決心。
他剛剛逃出軍營,突然聽見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去,只見遠處一片黑壓壓的騎兵朝自己的方向飛速奔來。
一邊跑,馬上的武士一邊奮力開弓,厲聲高呼道:
“宗磐,給我停下來!”
是完顏宗翰來了!
女真士兵無不大驚,他們意識到這位勇敢的前任勃極烈這是要發動兵變。
“快跑,快跑!”
宗磐知道自己的本事遠遠比不過宗翰,他現在也只能抓緊后撤,跟身后的援兵匯合。
可沒跑多久,前面又出現了一隊人馬。
這次來的人更少,少的用肉眼一掃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宗磐手下足有百人,按理說應該能將他們撕碎。
可他看清其中一個高大的身影,頓時渾身冰寒,只能硬著頭皮飛快催馬,哪敢停留?
“將士們,奸佞當道,把持朝堂。
那些公知里通外國,要把我大金拉進萬劫不復之中。
我等現在就是要將大金從水火中拯救出來,我不殺咱們女真兒郎,是漢子的,都跟我一起殺敵啊!”
僅次于婁室的猛將完顏宗望來了。
女真武士見了宗望,紛紛高呼二太子,不少人趕緊勒馬下拜,宗磐身邊的武士片刻間就只剩下寥寥幾人。
吳乞買雖然給了宗磐極高的官職,可卻沒法在短時間內為宗磐積累足夠的聲望。
他根本無法抵抗宗望和宗翰的夾擊!
跑,趕緊離開,趕緊離開!
宗磐的心中只有這唯一的念頭。
他拼命逃跑,拼命策馬狂奔,見宗望沒有追趕自己的意思,他終于松了口氣。
畢竟是同族兄弟,看來他們也不想趕盡殺絕。
可偏偏在此時,宗磐的耳邊突然響起一聲驚雷般的爆炸。
他胯下的戰馬哪里聽過如此恐怖的響聲,登時嚇得人力而起。
宗磐全無準備,被這一聲炸響嚇得手足無措,直接從馬上被甩了下來!
狂奔中落馬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自然不用多說,
宗磐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只聽咔嚓咔嚓兩聲,他的手臂和大腿都已折斷,劇烈的痛苦讓他眼前一黑。
爆炸聲還在連綿不絕,他這才明白,宗望等人將后方送來的火藥一一點燃。
這本來是震懾敵膽、慶祝大勝的武器現在反而敲響了他的喪鐘,宗磐已經動彈不得,但他還是能感覺到,宗望已經緩緩策馬來到了他的身邊。
“別殺我……別殺我……”他喃喃地低語著,聲音微不可聞。
宗望看著摔在地上的宗磐,忍不住潸然淚下。
女真全民皆兵。
他們是血脈相通的堂兄弟,也是并肩廝殺的親密戰友。
可現在,他們要被迫借助外人的手互相廝殺。
甚至他們不能舉起當年讓他們驕傲的軍旗。
看著趴在血泊中不住掙扎的宗磐,宗望心如刀割。
他從馬上輕巧地躍下來,抽出手上的鋼刀,嘆息道:
“我送你一程。
來世咱們別做兄弟了。”
宗翰叛亂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金國。
他以明教法王的身份自居,勾結合不勒害死了宗磐,然后和宗望合作一起南下,現在已經切斷了東京和上京之間的聯系。
這個消息讓吳乞買又驚又氣,好幾次差點昏厥過去。
宗翰啊宗翰。
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到底做了什么!
吳乞買殺死婁室的時候都非常自責,他雖然對宗翰加緊監視,卻從沒有動過殺死他的念頭。
畢竟宗翰是自己的侄子。
可沒想到!
沒想到他居然殺死了宗磐!
宗磐是吳乞買的長子,他費盡心機改變女真的制度,就是為了方便宗磐接掌大權。
這些人為了一己私欲居然痛下殺手,竟讓吳乞買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位大金皇帝的憤怒已經到達極點。
若是不報仇,他如何還敢自稱大金國的皇帝!
一定要!一定要血債血償!
宗翰,宗望,我一定要殺了你們,這次咱們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