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東臺區淺草町。
幾輛轎車在公路一側突然急停,接著一群日本特務從車內魚貫而出,將一棟長屋圍得水泄不通,路過的行人見狀紛紛快步離開。
所謂長屋,是一種廉價的連排房屋,通常為一層或者兩層,內部住有十幾戶人家,住戶多是工薪階層、體力勞動者、商販等低收入群體。
石井隆子的工作是飯店女招待,每月的薪水有限,住在這種地方倒是正常。
參謀本部的分析人員據此認為,對方涉諜的可能性很小,至少不是拿錢做事的鼴鼠。
另外情報工作需要安靜、獨立的住所,而長屋的隔音很差,石井隆子做了什么,說了什么,隔壁都能聽見,根本不適合進行秘密活動。
綜合以上兩點,參謀本部決定正面接觸石井隆子,通過這個女人了解佐爾格,以獲得更多線索。
封鎖了所有出入口后,特務們沖到石井隆子位于長屋二樓的住所門外,用力敲響房門。
連續不斷的敲門聲吵得人心煩意亂,鄰居聞聲開門查看情況,立刻被蠻橫的特務給罵了回去。
過了半分鐘,石井隆子半掩著房門,小心翼翼地對外張望,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須藤哲二一行人便擠進了屋子里。
“你們是誰?請快點出去,否則我要通知警署了。”石井隆子氣憤喊道,腳下往屋外走去,同時準備大聲呼救。
須藤哲二擋在她的面前,掏出證件表明了身份:“參謀本部情報部,石井小姐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說話間,其它特務已經進入屋內開始搜查,他們打開柜子和抽屜,將里面的物品扔的到處都是。
石井隆子聽到須藤哲二的自我介紹,臉色猛然一變,但還是強忍恐懼辯解道:“我不知道什么參謀本部,請你們馬上離開,救命.”
她的呼救聲剛喊出口,須藤哲二就拔出配槍,惡狠狠地發出威脅,警告她不要亂叫。
帶隊的特務頭目沒有管這邊,抬腳走進了臥室,這間長屋只有兩個房間,一間臥室,一間客廳。
客廳沒什么好說的,不大的屋子里擺放著餐桌、藤制沙發、矮柜,都是些常見的家具,特務們很快就搜查完畢,并沒有發現可疑物品。
于是臥室便成了搜查重點,一個特務撕開被褥查看棉花中否藏有東西,另外幾人將石井隆子的衣服全部鋪在地板上進行檢查,就連貼身衣物都沒有放過。
石井隆子透過門縫看到這幕,氣得面色漲紅,當即就想走過去阻止特務們的無禮行為,卻再次被須藤哲二攔住。
半個小時后,石井的住所內一片狼藉,特務們甚至撬開了地板,但依然沒有找到與間諜有關的任何證據,這讓帶隊的頭目非常惱怒。
“八嘎,繼續搜查!”
氣急敗壞的特務頭目仍不死心,準備將房間再搜查一遍,石井隆子這時已從開始的慌亂回過神來,抱著胳膊坐在沙發上冷眼旁觀。
或許是為了嘲笑特務們的徒勞舉動,石井隆子取出香煙點燃,又對著須藤哲二吐了口煙霧,嗆得對方連連咳嗽。
見到目標如此囂張,須藤哲二面露兇光,一把奪過石井隆子手里的香煙用力扔在地上,剛想狠狠踩上幾腳,眼睛卻在不經意間瞟到了桌子上的打火機。
須藤哲二心中一驚,紅俄叛逃特工謝力科夫曾對參謀本部透露過,紅俄軍方在戰前向德國購買了一批美樂時微型相機,將其偽裝成鋼筆、打火機、手表、戒指、皮帶扣。
紅俄海外情報人員憑借這些偽裝相機獲得了許多重要情報,但由于制造難度和數量等原因,只有少部分精銳特工才有資格裝備,其中便包括東京情報小組。
須藤哲二瞄了一眼屋內的同僚,不慌不忙地將一根香煙放進嘴中,彎腰拿起火機,按動點火開關。
啪嗒一聲火焰升起,須藤慢悠悠點燃煙頭,余光快速掃過火機,尤其是可能安裝鏡頭的位置。
由黃銅制成的火機異常精美,表面有著復雜的紋飾,上面一朵旭日菊花格外顯眼,他用拇指輕輕推動紋飾邊沿,一股松動感頓時傳來。
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佐爾格涉諜的證據,須藤哲二不動聲色地將火機還了回去,沒有匯報,也沒有輕舉妄動,裝作什么都沒看到。
沒多久第二輪搜查結束,特務頭目隨便問了石井隆子幾個問題,便帶著手下返回參謀本部。
路上,須藤哲二壓抑著心中的激動,與其它特務一樣陰沉著臉,仿佛是在為一無所獲的行動而氣惱。 他雖然沖動,但不是傻瓜,知道特務頭目讓他監視石井隆子的用意,無非是不想讓他立功,故而就算他將間諜相機之事匯報,恐怕也是為別人作嫁衣裳。
既然如此,何必自討苦吃呢,沒有背景的他必須抓住機會,不然只能永遠在底層執行些簡單的任務。
汽車在高樓間快速開過,不斷閃現的陽光照進車內,須藤哲二的臉一會暴露在光線下,一會隱藏在陰影之中,顯得有些猙獰。
情報部大樓前,部長岡本清福表情冷峻,隨著一隊隊行動人員回來,他預想中的好消息并沒有到來。
經過特務們的搜查和盤問,所有目標都被排除了嫌疑,情報部想要直接抓捕佐爾格的企圖破產了,急于在情報部樹立威信的岡本清福自然開心不起來。
待須藤哲二所屬小隊回到情報部,岡本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是否有發現,他已經對這次行動不抱希望,不料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報告部長閣下,卑職發現了紅俄人的間諜相機。”須藤哲二從隊列走出,舉手大聲喊道。
一旁的特務頭目猛地轉過頭,眼神像是要殺人,被屬下公然蒙蔽,這種情況實在是太難堪了。
想到這個北海道鄉巴佬竟敢欺騙自己,特務頭目將牙齒咬得嘎吱作響,恨不得一武士刀劈死對方。
臺上的岡本清福對這一切洞若觀火,但并沒放在心上,畢竟“以下克上”是陸軍的傳統,他示意須藤哲二繼續往下說,態度甚是和藹。
受到鼓舞的須藤如實匯報了在石井隆子住所的發現,又再三向岡本保證,那支火機就是紅俄人的間諜相機。
困擾情報部多年的案件終于有了突破,岡本清福喜出望外,當場晉升了須藤的軍銜和職務,下令對佐爾格以及聯系人進行全天候監控。
須藤哲二和佐爾格的老朋友平野接受了最困難,也最敏感的任務,監視林傅一郎。
眾特務看向二人,就差將幸災樂禍寫在臉上了,與其他目標相比,林傅一郎的深厚背景成了調查的最大阻礙,出了事沒人會保他們。
哪怕是岡本清福,也不想跟一位帝國伯爵和一位帝國大將結怨,后者與皇室關系密切,一句話就能把其踢到預備役部隊。
但須藤哲二根本不在乎或者說沒得選,如果不能再次立功,他連被追究責任的機會都沒有。
越級匯報是大忌,如今的他要么盡快爬到前上司的頭上,要么“意外”死于某次行動中,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第二天,一張大網圍繞佐爾格的關系網徐徐展開,數十名經驗豐富的參謀本部特務針對這些嫌疑人出沒的場所,接觸的人員開始了全面調查。
另一邊,石井隆子如常前往佐爾格住所,打掃衛生期間,她向對方講述了前一天的遭遇,除了偷拿打火機這件事。
佐爾格立刻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他快步走到二樓對外觀察,沒有看到任何異常,這令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按照日本反間諜機關的行事風格,不管有沒有發現證據,都會持續監視目標一段時間,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證明日本人的行動足夠隱秘,不代表他安全。
或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日本人早已對這棟屋子做了搜查,佐爾格回到一樓在屋內走了一圈,檢查是否有監聽設備。
桌底、燈罩、電話機聽筒,任何可以隱藏竊聽器的地方都被他找了一遍,然后他的動作一頓,飛快地打開了某個抽屜。
當看到間諜相機完好無損地躺在抽屜中時,佐爾格松了口氣,順手將火機裝進了口袋,準備找個機會進行轉移。
石井隆子看到這幕欲言又止,最終低下頭什么都沒有說,事實上即便她說了,佐爾格也在劫難逃。
參謀本部巴不得佐爾格動起來,只要對方動起來,就會露出破綻,有了破綻,他們就能順藤摸瓜。
石井隆子的隱瞞不僅破壞了鬼子的釣魚計劃,也令佐爾格等人失去了最后的逃生機會。
“拉姆扎”小組即將暴露在日本人的視線中,“拉姆扎”小組背后的西北地下黨成員危在旦夕。
回到須藤哲二和平野監視林傅一郎的時間點。
林傅府邸附近的畫店內,左重的目光從街頭那輛轎車上移開,手指一下下叩擊桌面,思考著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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