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井隆子上門打掃衛生的三天后,佐爾格出現在東京街頭的一輛電車上,他警惕地觀察著身后,隨時準備下車甩掉盯梢者。
之所以如此謹慎,是因為他要去見副手宮城和報務員克勞森,這非常危險,但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他必須向宮城和克勞森通報石井隆子的住所被搜查一事,還要通過克勞森接收上級的最新命令。
電車緩緩停下,佐爾格下車走了幾步突然轉身,在一片鳴笛和咒罵聲中橫穿馬路,來到了一家金碧輝煌的舞廳門前。
舞廳門童見到他,立即熱情地推開彈簧門:“先生,歡迎光臨。”
佐爾格恩了一聲隨手遞出小費,昂首闊步走了進去,行走間不時與路過的客人打著招呼,絲毫看不出心中的焦急。
這是家標準的西式舞廳,大廳中間有處舞池,舞池周圍是大量散座,此時散座上已經坐滿了客人,其中很多人都與佐爾格相熟。
跟一位日本外務省官員聊了幾句,佐爾格笑著提出告辭,他的視線迅速掃過全場并鎖定在幾位老朋友身上。
宮城和克勞森看見他,與其他人一同起身招手,雙方很快坐在一起聊了起來,一時間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聊了一會,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接連有人帶著女伴進入舞池,座位上只剩下佐爾格三人。
克勞森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看向自己,手上隱蔽地將煙盒推給佐爾格,口中小聲說了句:“莫斯克的最新密電。”
佐爾格接過煙盒沒有馬上查看,直到一首舞曲結束,部分舞客前往廁所時,這才有所行動。
他跟在三三兩兩的舞客身后,悄悄溜進了廁所隔間,開始對煙盒里的密電進行破譯。
按照紅俄軍方情報部門的紀律,“拉姆扎”小組使用的密碼有好幾套,破譯方式只有佐爾格和莫斯克個別情報人員知道。
報務員克勞森收發的都是加密信息,這樣即便對方被捕,也不會泄露太多機密。
廁所外,宮城和克勞森一邊喝酒一邊監視來往客人,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杯中的啤酒一點點變少。
不知過了多久,佐爾格再次出現,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宮城和克勞森不禁好奇,密電到底寫了什么,以至于對方這么沮喪。
要知道,就算幾年前被滬上巡捕房抓進牢房,佐爾格都沒有顯露出一絲恐懼,今天對方是怎么了。
“發生了什么事?”嘈雜的音樂聲中,宮城低聲詢問。
佐爾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悶聲回道:“謝力科夫叛逃了,上級要求我們想辦法除掉這個叛徒。”
宮城的手一抖,差點將酒杯摔在地上,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克勞森是地下黨國際出身,沒聽過謝力科夫的名字,見他們反應這么大,當即問道:“誰是謝力科夫?”
“NK┴VD遠東地區負責人,他手中有遠東地區所有情報人員的名單、呼叫代號、密碼本。”佐爾格冷冷回了一句。
克勞森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么重要的人員為什么會叛逃,而且還能叛逃成功?
沉默了半晌,佐爾格又一次開口:“隆子被參謀本部盯上了,我也有暴露的風險,這件事或許跟謝力科夫的叛逃有關。”
“等等。”克勞森更加糊涂了,他皺眉問道:“我們隸屬于軍方,NK┴VD的人不該知道“拉姆扎”小組的存在,不是嗎?”
佐爾格和宮城苦笑,按照組織紀律,克勞森說的沒錯,可“拉姆扎”小組向遠東情報系統發過多份情報,天知道謝力科夫掌握了多少信息。
三人相顧無言,氣氛愈發凝重,佐爾格想了想,提出先找到謝力科夫的位置,其它事情再行商議,宮城、克勞森表示同意。
雖然以目前的情況,他們不該打探情報,但謝力科夫必須除掉,這不僅是因為命令,更是為了“拉姆扎”小組的安全。
商量完正事,宮城首先離開,克勞森緊隨其后,佐爾格神色變幻不定,起身默默走出舞廳。
過了一會,隔壁桌的一名女性客人提著坤包悄然離場,她在街頭兜了幾個圈子,最后來到一間和服商店。
商店后院,岡本清福背著手抬頭看向天空,口中詢問女子:“一號嫌疑人與宮城的對話有沒有錄下?”
女子從坤包里取出一臺微型錄音機,接通耳機聽了好久搖搖頭:“抱歉,部長閣下,舞廳的聲音太過嘈雜,錄音的效果不佳。”
情報人員不是神,沒有準確的情報幫助,也會做出錯誤決定,這次佐爾格就犯了一個致命錯誤,他沒想到日本人最先鎖定的是宮城,這導致他的反跟蹤動作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岡本清福聽到錄音無效也不生氣,淡淡說道:“那就放棄吧,我們的對手很專業,不會這么容易出錯,對了,剛剛與一號嫌疑人接觸的人里有誰較為可疑?” 女人稍稍思考,回道:“加拿大商人克勞森,對方開了一家曬圖會社,在東京、滿洲、滬上都有分社,客戶包括關東軍司令部和參謀本部。”
“八嘎!”
岡本清福罵了一聲,他們在前方辛苦反諜,那些同僚卻將情報拱手送給敵人,真是太諷刺了,想完他又喃喃自語。
“宮城,佐爾格,克勞森,已經發現了三只老鼠,帝國高層究竟有多少間諜,關內的蝗軍這般被動,難道近衛首相真的有問題。”
女人嚇得倒退了幾步,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這些話不是一個普通特工該聽到的,聽多了容易丟掉性命。
正當岡本把近衛文彌劃到非國民的時候,銀座附近彩旗招展,一家新開業的百貨公司吸引了無數市民,馬路和店門前人頭攢動。
軍統日本負責人傅玲行走在人群中,她不斷借助路人的遮擋改變方向和速度,這也是種反跟蹤手段,適用于人員密集的場所。
走著走著,一人從傅玲身前快步經過,雙方交匯的瞬間,對方小聲說了句暗語,傅玲沒有遲疑,跟上了來人。
昨夜她收到了最高級別的緊急接頭命令,說話之人顯然就是接頭人或者是交通員,對方給她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說不定是故人來訪。
來人和傅玲一前一后脫離了人群,前者穿過幾條小巷進入了一間神社,傅玲也走了進去。
兩人在神社內左拐右拐,來到了一座小土坡上,土坡上站著一人,傅玲看著此人的背影張大嘴巴,這時背影緩緩轉過身露出了一張做過偽裝的面孔。
“好久不見,傅玲。”
“副座!”
傅玲做夢都沒想到會在東京看到副局長,以對方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再親赴前線,何況是危機四伏的日本本土。
不過副座二字一說出口,她又立刻閉上嘴巴,警惕地打量起周圍,生怕剛剛的對話被人偷聽。
“放心吧,此地是局里新布置的安全屋,宮司①以及工作人員都是自己人,必要時候你可以通過這里撤退。”左重笑著對傅玲說道。
傅玲這才放心,同時也發現先前領路之人是何逸君,二人分別多年,此番見面自是無比欣喜。
但重逢只是插曲,下一刻傅玲開始向左重匯報軍統在日情報網絡的發展情況,內容有喜有憂。
好消息是軍統已經在東京、大阪、長崎等大城市扎下了根,壞消息是情報人員無法滲透日本人的軍政機關,只能搜集些普通情報。
左重對傅玲的工作很滿意,對方能夠帶人在日本扎下根已經不容易,至于高層情報有長谷和林傅一郎。
匯報完工作,傅玲又通報了一件事:“副座,總部昨日發來密電,紅俄NK┴VD遠東地區負責人謝力科夫中將叛逃日本。”
這條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左重皺起了眉頭,一個中將級別的情報官員前腳叛逃,后腳佐爾格就暴露了,世上沒這么巧的事,這兩件事肯定有內在聯系。
在腦海里將近期發生的諸多事件過了一遍,左重向前跨去的腳猛然停住,臉上的表情剎那間變了又變。
許久,他回過神向傅玲提了個要求:“幫我找本證件,我要去………”
左重的聲音越說越小,傅玲思考后點了點頭,制作普通證件對于她而言不是難事,可副局長要去的地方有些特殊,必須用心準備。
東京郊外某處。
岡本清福身處一座豪華莊園的客廳內,他捧著一杯咖啡,好奇地欣賞著周圍的西方藝術品,樓梯處卻傳來一陣笑聲。
“哈哈,我的朋友,今日登門拜訪,是有什么事情嗎,千萬別忘記咱們之間的交易,可以提問,但你需要帶足鈔票。”
在岡本清福的注視下,一個中年白人慢步走到對面的沙發坐下,嘴里說著一口異常流利的日語。
岡本不想跟這個為了錢出賣祖國的叛徒多言,直接道明來意:“謝力科夫先生,我想請你再說一遍紅俄在遠東地區的軍事部署。”
①神社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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