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表面上是經過美國教育部注冊認證的大學,然而實際上它是一所半軍事化的屠龍堡壘。眾所周知,軍事化往往跟神秘掛鉤,有些地方權限不足的人根本無法進入。比如冰窖,據傳里面藏著一顆代號AN602煉金核彈頭,這是人類歷史上所引爆過所有種類的炸彈中,體積、重量和威力上均為最強大的炸彈,被秘黨準備送復蘇的尼德霍格回到地獄。
不過這枚炸彈究竟保存在哪個位置不得而知,可以想象絕對是學生們無法涉足的禁地。類似這種禁地還有許多,都詳細的標注在隨著新生入學手冊一起發放的地圖上。
這份地圖由新聞部繪制而成,售價十美金,給這些懵懂無知的新人迅速了解這座森嚴的學院。其中詳細到哪個餐口什么時間、售賣何種食物都貼心地標注出來,都來自新聞部部長八年大學生涯的考察。
在這些學生不能踏足的機密地點中,只有一個他是根本沒有去過的——執行部的審訊室。
有一句話叫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見到,放在芬格爾·馮·弗林斯的大學生涯也是一樣的,留級久了很多機密的地點都會因為機緣巧合進入。今天,他終于能完成地圖缺失的最后一個部分。
“姓名。”
“芬格爾·馮·弗林斯。”
“血統。”
“E級……”
“今天晚上七點至九點這段時間內,你在什么地點,干了什么事情?如實交代!”
“我本來是去圖書館寫陸老師布置的作業,結果太困就睡著了,你們不知道路明非這廝……”黑暗中的男人情緒激動,要不是被銬住了絕對會手舞足蹈。
說了一大通牢騷,都是S級如何影響他的睡眠,最后垂頭喪氣地說:
“最后你們就沖進封閉閱覽室把我叫醒了……”
審訊官嫌棄似地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重重地一拍書桌:“你不老實!卡塞爾學院的校規沒有人比你更清楚!趕快如實招來!”
這場對話發生在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的地下審訊室中。
這是一個和影視劇當中沒有什么區別的機構,黑暗,只有墻壁上掛著一盞古老的石燈,暗淡的橘色燈光只能勉強照清兩個人的臉。這間屋子剩余的刑具全部隱藏在黑暗中,全部未知,這是人類最大的恐懼。
“你要我交代什么?”芬格爾哭喪著一張臉。
他的雙手雙腳全部被鐐銬鎖在了椅子上,打造它的材料與束縛絲蔻兒的鐵鏈一致,可以完全封住龍血的力量,除非特定的鑰匙,否則誰也別想強行掙脫。就連座椅都通著高壓電,只要任何異動都會放出十萬伏特。
“你自己心里明白。”審訊官冷冷地開口。
兩人隔著一張桌子,除了筆記本電腦以外,沒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是我上課偷吃炸雞的事情?還是偷偷拍攝了曼施坦因教授出入酒吧的私密照片?”芬格爾試探性地問了兩句,“總不能是在封閉教室睡覺浪費資源觸犯了校規吧?我可不記得學院的學術氛圍這么濃厚了!”
“還敢胡攪蠻纏?”審訊官氣得吹胡子瞪眼,“解除聲音屏障!”
隨著這聲令下,靜如森林最深處的審訊室忽然傳來了凄厲的哀嚎,以及若有如無的粗重喘息聲。全部來自外界,是其他區域犯人的聲音,很顯然他們正在接受拷問。
“我說……他們怎么了……”芬格爾哆哆嗦嗦地問。
“哦,沒什么。”審訊官輕描淡寫地扣著指甲,“隔壁那個誰……因為參與了一次走私案,被我們發現藏有危險血樣,流落到境外可能會引起小規模的血統變異,這不就抓回來審問幕后黑手呢么?”
“目前才是最初級的高壓電階段,執行部足足有十五種程度逐次上升的審訊手段,目前還沒有人能撐住第五種。”他瞄了一眼窩在椅子里瑟瑟發抖的芬格爾,“你說……你能堅持到第幾種呢?”
“大哥,您就是我親哥啊!”芬格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你說讓我交代,總得給我一個方向吧?我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審訊官沉默了片刻。
按照正常的流程,早就應該大刑伺候了,可不會跟他廢話這么多。然而這次他只是有嫌疑,雖然血統階級已經淪落到農奴的地位,但也是貨真價實的秘黨成員,不能動用過激的手段,只能以恫嚇為主。
“你不知道?好,我來幫你回憶。”
審訊官從單向的抽屜中取出一個儀器,從表面上看是類似測量血壓的小玩意,他將指套嵌入芬格爾的中指,并用膠帶把不過手掌大小的線盒捆在了粗壯的手腕上。接著他把一紅一黑兩根極粗的線從線盒末端伸出,把磁片固定在大拇指與小拇指的尾骨處。
“我說這是什么……不會是C4炸彈吧?”
完成這一切后他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沒有理會對方的發問,雙手不斷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擊,最后按下鍵。
“別問,張嘴。”
芬格爾不情愿地張開嘴巴,牙齒里還殘留著生菜葉的碎片。
他沒辦法不照做,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審訊室,坐在這張椅子上的人是沒有自由可言的。如果你不體面,會有人幫你體面。
藍色的藥丸在半空中蕩起了優美的弧線,審訊官顯然是個高手,精致無誤地把它丟到了芬格爾的嘴巴里,沒有撞到牙齒上崩出來。
“還挺好吃的……藍莓味,能多給我幾顆嗎?”
慢慢咀嚼著藍色的藥丸,芬格爾的眼睛亮了起來,絲毫不亞于小時候打疫苗邊哭邊吃著糖丸(口服脊髓灰質炎疫苗)的小孩子。
“你就不問問這是什么?”
“總不能是毒藥吧?”芬格爾苦中作樂,“如果服毒自盡的藥物能做得這么好吃就好了。”
審訊官沒有理會他的插科打諢,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這是用來平復緊張情緒的藥物,可以最大程度減少情緒對測量的干擾,基本可以趨近正確結論。”
“我還以為是古代英格蘭那個測試呢……”芬格爾嘟囔著嘴。
在測謊儀尚未發明之前,世界各地有許多驗證是否說謊的方法,其中英格蘭會給予嫌疑犯一塊面包與奶酪,無法吞咽下的人就會被驗證為有罪。不過隨著文化程度的提高,這個方法早就被舍棄。
“現在我問你答。”審訊官盯著電腦屏幕,“你現在默念一個10以內的阿拉伯數字,想好之后告訴我。”
“我想好了。”芬格爾老老實實地回答。
“是不是1?”
“不是。”
“是不是2……”
審訊官一直盯著屏幕當中的心理條形圖,每次問答都會有新的數據產生,基本保持一個平穩的趨勢。這是為了給被測試者心理壓力,直到測出這個數字的答案,心率將會陡然提高,也順便測試機器是否正常運轉。
“是不是9?”
“沒錯!大哥您真是慧眼如炬啊!”芬格爾一臉諂媚,沒有忘記溜須拍馬。
“好了,我現在問你,今天晚上七點到九點,你在哪?干了什么?”審訊官瞳孔收縮,牢牢地盯著電腦屏幕。
“我在圖書館的封閉教室睡覺。”芬格爾還是同樣的回答。
電腦屏幕中升起的弧線迅速降落,基本與先前的態勢保持一致,這代表著芬格爾沒有說謊。不過審訊官嚴肅地從腰中取出配槍,當面更換上黃銅彈匣,最后打開保險。
“你說謊了!”
他的拇指扣在扳機上,槍口不斷移動,嘴角的笑容猙獰又殘忍:“看來不對你動點真格的,你是不可能說實話了。”
“大哥!大哥!我沒說謊啊!”芬格爾面對越來越近的槍管,已經聞到了硝煙的味道,他不斷地掙扎倒退,想要從椅子上逃跑,只是最終沒有如愿。
“給我看一眼檢測結果!我對天發誓沒有說謊!”
“很抱歉,你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權利。”槍管終于抵在了芬格爾的太陽穴上,“按照秘黨黨規,芬格爾你將被判處死刑,即刻執行。”
芬格爾非常清楚,只要扳機扣動他的小命就嗚呼了。這里不僅有戒律之陣,還有戒律人偶的雙重壓制,他可沒辦法用青銅御座抵御傷害。
“我為秘黨立過功!我為屠龍流過血!你們不能這樣!我要見校長!”新聞部部長聲嘶力竭地吶喊,涕泗橫流。
“給你最后一個機會。如果你再不老實交代的話,你的留級生涯就此結束了。”審訊官輕輕吐出一口氣,嘴里還帶著煙草的味道,“當然,你的人生也就結束了!”
芬格爾連連搖頭,雙目無神猶如被玩壞了的人偶,高聲辯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對秘黨忠心耿耿啊!校長明察!校長!校長!”
砰——
槍響,硝煙彌漫,火光炸開。
只不過在最后的時刻,審訊官調轉方向,將槍口偏離了芬格爾的太陽穴。
“我頭尚在否?我頭尚在否?”過了好久,驚魂未定的芬格爾才回過神,正好看到審訊官為自己解除鐐銬。
“你的頭還在呢。”審訊官冰冷的語氣緩和下來,“你通過了最終的考驗,走吧。”
芬格爾從椅子上起身,連忙活動著手腕,沒有過相關體會的人絕對無法想象到自由是如何珍貴。他握著因為束縛而泛紅的肌膚,忍不住問:
“究竟發生了什么?”
“沒什么,冰窖遭到了入侵,有人試圖釋放被關押的次代種。”審訊官并沒有隱瞞,這在校園內不是什么秘密,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我靠!”芬格爾瞪大眼睛,“你們不會懷疑我干的吧?我吃飽了撐得去釋放那頭龍?”
“不,你身上的嫌疑是入侵冰窖。”審訊官聳聳肩,幫著芬格爾拆除測謊儀,“據楚子航說,有一個使用‘青銅御座’的人與他一起擊退了疑似龍王的目標。”
“SO?”芬格爾幾乎尖叫了出來,“要不要這么草率?就因為我的言靈是青銅御座,所以你們就懷疑我?那犯罪嫌疑人他爹是男性,等量代換一下我是不是變成嫌疑人的父親了?”
審訊官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他將測謊儀拆卸拎在手里:
“誰讓學院內只有你一人的言靈是青銅御座呢?我們也是公事公辦嘛,再說也沒有把你怎么樣。”
“還沒有怎么樣呢?”芬格爾梗著脖子,“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創傷!你們執行部不賠我十萬八萬的別想這件事就算了!”
“這樣吧……”審訊官沒有生氣,正在收拾筆記本電腦的他抬起頭,微笑著面對芬格爾,“你向部長打一個申請條,正好把我今天的加班費也申請出來怎么樣?他就在隔壁,用不用我給你引薦一下?”
一聽到施耐德教授的名字,芬格爾變臉極快,連忙擺手:“不了,不了,你們忙,我回寢室睡覺了。”
此刻正好有人從在外面打開了門,還有氧氣小車的推動聲。芬格爾與來人擦肩而過,根本不敢看他,一溜煙地離開了這里。
“部長……”審訊官立正行禮,那張恐怖的臉正是施耐德教授。
“怎么樣?”沙啞的聲音問。
“從現有的手段來檢測,芬格爾是清白的。不過……”審訊官沒有說完。
這次審訊以執行部的作風來說連玩笑都算不上,基本就是走一個必要的流程嚇嚇這個家伙。
他不明白向來以冷酷著稱的部長大人為何如此網開一面,就算不動用那些酷刑,由陸離教授發明無毒且無害的硫噴妥鈉吐真劑遠比測謊儀要更具有信服力。
“芬格爾終究是學院的學員,無論是他身為A級還是墮落為現在的E級,有些事情只能點到為止,不能過激。”
施耐德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幽幽地說道:“何況有兩個人為他作保。”
“誰?”審訊官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他心說莫非是校董會的請求,芬格爾這廝常年留級每次校董會都有人想要開除他,但最終這些意見都被駁回了。
“副校長和陸離教授。”出乎意料的,施耐德說出了兩個名字。
這兩個名字在卡塞爾學院內可謂是如雷貫耳,前者雖然老不正經,但也是貨真價實的煉金術士,這座學院的奠基石之一。而后者更不用多說,翻開卡塞爾學院最近半年的功勞簿,每次戰役他的名字都毋庸置疑地排在首位。
“芬格爾竟然有這么大的面子嗎?”審訊官暗暗吃驚。
這兩個名字在卡塞爾學院內舉足輕重,尤其是副校長,基本不會對校務方面發表任何意見(除了舉辦泳裝選美大賽這種不著調的要求以外),竟然也在關注著芬格爾?
他本想再問些什么,可施耐德部長已經推著自己的氧氣小車離開,只留下一個蕭索的背影,仿佛想到了某件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