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那你一再懷疑我,懷疑這個消息來源,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之前,我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你們也知道,北府里,那些王稚遠帶起來的人,每一個都防范的很嚴密,針插不進去,水潑不進去,我們之前也不是沒想過辦法,有用處嗎?”
說到這里,殷仲堪便低下了頭,王恭更是只剩下嘆氣的份。
嚴格來說,要不是郗恢的努力,在此之前,就連王恭都已經放棄要往北府里安插眼線。
因為根本就無法接近北府的核心層,現在的現實就是,相比其他人,袁飛確實是最好的人選,同時也是唯一的人選。
他本就是北府大將劉牢之身邊的紅人,而劉牢之現在已經和王謐等人和好,對于王恭來說,這反倒是一件好事了。
如果劉牢之還是和劉裕他們這些年輕將領保持著距離,那袁飛就算是距離劉牢之再近,很多核心情報,他也不可能搞到手。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劉牢之也可以參與到劉裕一伙當中,那么跟在他身邊的袁飛,自然也可以拿到有用的情報。
這樣的優勢,是誰都不能取代的。
況且,現在也根本就沒有其他的人選,你不接受袁飛的消息,你還想怎么樣?
“好了!”
“都別爭了。”
“老夫認為,袁飛的消息還是很可靠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聯系的緊密,我們才能更快的獲得京口那邊的動向。”
“這也是好事。”
“倒是今天的這一則消息,你們看看,我們該做點什么,這是不是說明,王稚遠還是賊心不死?”
“荊州和北府還是有聯合之意?”
其實,這根本就不用王恭挑明了,這不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嗎,妥妥的事實,還能有假?
“他們兩邊要聯合,這是我們早就有判斷的,這么多年,荊州部一直都不老實,現在北府也漸漸的脫離了朝廷的掌控,兩邊是自然會走到一起的。”
“我認為,最關鍵的是,謝安那邊的想法,你們不覺得,謝安的想法也很重要嗎?”
“北府可不是他王稚遠一家的,謝安也絕對不會坐視北府改成姓王吧!”
是啊!
謝安呢?
很長時間了,謝安都沒有對北府的事情發表任何的言論,甚至連上朝都省了。
朝野上下的人,想要見到他,都需要登門拜訪。
“我記得,前些日子我們聯名參劾王稚遠的時候,謝安也沒說什么,是吧?”突然之間,王恭便靈機一動,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郗恢也立刻應和,其實他也早就發現了,只是一直也沒人提起,他也就沒敢張口。
殷仲堪眸光一聚:“這樣看來,謝安也不想管他這位好孫婿的死活,他的立場,很有意思了。”
“我有個想法,要不,我們派個人去探一探謝安的想法?”
殷仲堪看向兩位朋友,而兩位朋友現在也正眼巴巴的盯著他。
這個人選,還有比你更合適的嗎?
有嗎?
反過來想一想,王恭是朝廷宰輔,明面上是和謝安不和的,尤其是看北府不順眼的,他是不可能直接登門去見謝安的。
謝安也絕對不會給他好臉,那么郗恢怎么樣?
就更不用有期待。
一向是個炮筒脾氣的人,去辦這種需要耐心,需要圓滑的事情,簡直是強人所難。
殷仲堪就站在這里,還有疑問嗎?
舍他其誰?
“好吧!”
“那就我去吧!”
“不過,阿寧,如果謝安真的另有心思,你打算怎么辦?”
“和謝家聯合,搞倒王謐?”
殷仲堪的謹慎就體現在這里了,要是換做郗恢,恐怕現在就拍拍屁股去謝府商談了。
什么要達到的目的,后果是什么,根本就沒想過。
全都是義氣指揮大腦,同樣的,殷仲堪就不會這樣沖動行事,這么重要的時刻,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說好。
而這未來的走向,還就只有王恭能夠把握。
“現在還不必透露這個意思,畢竟,我們和謝安也有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聯合到一起的,這一次你去,主要就是去探謝安的口風。”
“他要是有這個心,自然會透露出意圖。”
“我明白了。”
有了王謐的指示,殷仲堪就明白這件事要辦到什么程度了。
“那什么時候去呢?”
“現在可不像當初,王稚遠就在建康,我們去找謝安,若是讓他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正是群策群力的時候,別人的機智也刺激了郗恢。
郗老爺子頓時智商就上升了。
“這個好辦。”
一向嚴謹的殷仲堪,此刻倒是表現的很輕松。
“時間很好找。”
“你們知道嗎,那王稚遠的好朋友何無忌,最近幾天就要納妾了,他們一干兄弟,都是從京口一起發家的,這種時候,一定會上門道賀。”
“等到他們相聚的時候,我們去找謝安,不就成了?”
謝安是長輩,自然不會去參與小輩的婚事,可以肯定,這個時候,他一定是在家中閑坐,相當有時間。
“可是,納妾這種小事,王稚遠他也會上門?他最近天天都在將作坊里忙碌,恐怕沒時間吧。”
在王恭眼中,納妾這種小事,根本就微不足道,甚至連酒宴都可以沒有。
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嗎?
揮揮手就可以收了,還擺什么酒宴吶,既無法附庸風雅,又浪費錢。
郗恢搖了搖頭,深沉道:“不然。”
“你們可知道,那何無忌納的小妾是什么人?”
郗恢故意賣關子,王恭和殷仲堪卻同時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既然只是小妾,必定不是什么正經人,那誰能知道?
“我聽說,那個女人,正是王稚遠從徐州帶回來的青樓花魁,名叫綠珠!”
竟有這樣的事?
朋友妻不可欺,這兩兄弟,玩的夠花的。
“所以,只要何無忌要擺宴,王謐必定會出席,說不定還會停留很長時間,我可聽說,這個綠珠,當初是王謐想要收下的,都是因為娘子到何府鬧了一場,才作罷的。”
“既然自己收不下,只能讓給兄弟,這倒也合理。”殷仲堪沉吟片刻,感覺這個計策是可行的了。
“既是如此,等到酒宴那天,我就去拜訪謝安。”
“而你,阿乞,不妨就去酒宴上轉一轉,有好酒品,好菜吃,為什么不去湊個熱鬧?”
“你說讓我去?”郗恢指了指自己,腦袋搖的好像撥浪鼓。
“我可不行!”
“怎么不行?”
“你這樣的朝廷大員親自去道賀,他們還能把你轟出來嗎?”
“那倒不會,可是,我本來就和他們不是一路人,貿然到訪,也太奇怪了吧,那不是生生的引人注意嗎?”
殷仲堪不是懼怕人身安全會出什么問題,他只是比較要臉。
王謐和何無忌等人,都是京口起家的北府將領,年紀也相當,這個時候聚在一起,都是很正常的。
別說是殷仲堪和他們尿不到一個壺里,就是那些天天堵在王府門前,等著去拜會王謐的狗腿,遇到這樣的情況,也不可能去湊熱鬧。
殷仲堪很為難,王恭卻覺得理所當然。
“你怎么能和他們比,你是我們一伙的,王謐他們也關注你,只要你一到,我保證,立刻就能拉住他們的視線。”
“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你想想看,只有他們只顧著盯著你,他們才不會轉移目標來盯著我們兩個的行動,這不是很好嗎?”
“你最多不過是傷害一點臉面,那又算的了什么,你只要想著,只要我們辦成了這些事,就能扳倒王稚遠,就能讓他倒大霉,就什么苦都能受得了。”
王恭夸夸其談,說的那么簡單,好像接下來要去何府丟人現眼的人是他似的。
“可是我還是覺得……”
“沒有可是,就你最合適,你不去,還能讓誰去?”
“我嗎?”郗恢這個時候扯著大嗓門上來湊熱鬧,殷仲堪絕望的看了看他:“那還是我去吧。”
殷仲堪去了,何止是丟人現眼,還辦不成事,那不是更浪費了?
只能老殷忍辱負重了!
幾天過后,王侍郎特地把家里和將作坊那邊的事情全都做完,騰出了一天時間。
何無忌的酒宴,當然沒有推脫的道理,況且,自從回到了建康,他就不停的忙,也好長時間沒能熱鬧一下了。
這次正是機會。
早間一起床,謝明慧就纏了上來,鶯鶯軟語的,纏磨著王謐,要帶她一起去。
這要是在現代,當然是很容易辦到的,也根本就不需要謝明慧這樣死纏活纏的。
夫妻共同出席好朋友的婚禮,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更何況,之前大家也都是認識的。
但那是現代,古代嘛,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一則是婚禮嚴格說來也不能叫做是婚禮,畢竟不是一夫一妻制嘛,只是納妾,并沒有三媒六聘那一套流程,只是擺個酒,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圖個熱鬧。
二則是雖然晉末民風彪悍,社會生活比較混亂,但是對已婚女子的管控還是比較多的。
如果謝明慧今天是個未婚的少女,在這建康城里隨便行走,吃吃酒席,倒是很常見的。
可她現在身份不同了,是妻子了,這個束縛反而比之前更多。
要是不拼命的央求王謐,估計也是哪里都不能去的。
“怎么樣?”
“帶我一起去吧!”
“都是認識的朋友,我也要去。”
“可是,我們在一起,那是要吃酒的,你坐在旁邊,不是很奇怪嗎?況且,阿邁他們的府上,也沒有女卷,也沒人能夠陪你。”王謐很為難,她當然知道,謝明慧想去湊熱鬧的原因,但是,不能說,她自己不說出來,他就不準備點破。
“哼!”
“你還好意思說!”
“你們男人,還不都是這副德性,見了美人就沒心沒肺了,那綠珠原本不是你的相好嗎,怎么忽然又變成了無忌的小妾?”
“她一個孤女,來到建康城也是無依無靠的,能走的路也就是這一條,她雖然出身微賤,但是我也從沒看不起她,要我說,令人作嘔的,反倒是你們這些男子。”
“八成那何無忌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惦記上了綠珠,一心覬覦,而你,又被我管的死死的,不敢納妾,他看你終究是沒那個心思,這才自己上手的。”
“你們啊,這就是欺負人!”
“是趁火打劫!”
想起此前的種種,謝明慧肚子里的火就壓不住,她騰的跳起來,合攏了衣衫,連王謐的臉都不想看。
老王簡直是冤死了。
這是干什么?
他又做錯了什么?
“娘子,你這樣說,可就是冤枉好人了!”
“那綠珠娘子對我有意,也不是我的錯,我可從來都沒有勾引過她,這你也是知道的,你以前還認可,現在怎么又變卦了?”
“至于無忌,這些日子我都沒有到何府去,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忽然就想和綠珠成婚了,但是,這也不是件壞事不是嗎?”
“綠珠原本是徐州人,到了這建康城,本來就人生地不熟的,不是今天,也是將來,總是要給她找個人家的。”
“你舉目四望,看看這建康城里,還有比無忌更合適的人嗎?”
“論門第,廬江何氏也一點不差,論人品,更是一等一的出挑,對吧,還是自家兄弟。”
“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謝明慧一開口,就是夾了一頓棍棒的,頓時就把王謐又給打蒙了。
“你怎么可以這么理解呢?”
“娘子,你不是還想去酒宴嗎,你到了酒宴上,可不能這樣說,好像是我王稚遠不要的娘子,又甩給無忌一樣。”
“無忌和綠珠明明是自愿成為一對的,和我沒有半點關系,你若是在酒宴上這樣說,那主人就要生氣了。”
王謐這樣一說,謝明慧也只能氣鼓鼓的不再開口。
王謐遂再接再厲:“娘子,這是好事,我們應該感謝無忌,要不是他仗義出手,難道,你還要一直盯著綠珠嗎?”
“誰盯著她了?”謝明慧別開了臉。
“少自作多情!”
你看看,還不承認。
王謐笑道:“你的心思,我還能不知道?你說,綠珠一直都沒有著落,你會不擔心嗎?”
“萬一哪一天我色心泛起,去到那何府上,把她領回家,你可怎么辦?你能咽的下這口氣嗎?”
“說不定,為了早日把綠珠解決了,你還會親自出馬,幫她物色新郎人選,現在不是剛剛好嗎?”
“你還沒出手,無忌就把這件事幫我們解決了,我們兩夫妻該給他包一份大禮,好好的感謝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