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白白忙活、一無所獲的一天。
華燈初上時分,倪昆帶著蘇荔,走在一條兩旁密植大竹的石板小道上,神態悠閑,步履從容,看上去沒有絲毫沮喪。
蘇荔也不像前兩日一樣著急了,捧著拭雪劍,悠然跟在倪昆身后,只是稍微有點不解:
“公子,這條路線,咱們前天晚上,不是已經走過一次了么?今天為何要再走一遍?”
倪昆二人現在正走著的竹林小道,正是那失蹤的天劍閣弟子,自聚會之地返回住處時,會經過的一處僻靜之地,乃是一條能省下不少路程的捷徑。
這條小道,白天會有不少人行走。
但天黑之后,因竹林既高且密,小道變得分外幽暗,普通人寧可多繞點路,也很少選擇這條小道。
只有藝高膽大的武林人士,才會不懼這點黑暗幽靜。
但也正因此,這條竹林小道,成了那位天劍閣弟子,最可能失蹤的所在。
前天天黑之后,倪昆帶著蘇荔,將這條不到百丈長的竹林小道,從頭到尾走了一遍。
連兩側的竹林都進去仔細搜索過,一直忙活了大半夜。
當時沒有收獲,今天再走一趟,顯然也不可能有新的發現。
于是對倪昆的決定,蘇荔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我沒想過能找出新的線索。”
倪昆語氣平和,回答著蘇荔的疑惑:
“我只是想碰碰運氣而已。”
“碰運氣?”
“嗯。咱們晚上在這種地方多走幾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碰上尋找新鮮祭品的兇手。”
“哦,釣魚嘛,不新鮮。”蘇荔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可我并不覺得兇手有那么笨,會在同一個地方犯案。”
倪昆笑了笑:
“所以說是碰運氣嘛……再說,萬一兇手膨脹了呢?”
正說時,前方忽然傳來輕微的足音,似有人正迎面走來。
“晚上走這條路……武林人士么?”
蘇荔小聲嘀咕著,向前看去,卻被前方一處轉角擋住了視線,沒看到人影。
足音仍在響著,很快,兩人視線之中,便出現了一條影影綽綽的身影。
天色正暗,只幾點星光,自上方垂落,使這竹林小道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可要看清十丈開外的人影,即使是蘇荔的目力,也頗有些吃力。
倪昆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對面走來那人,身形高大,背負長劍,步伐沉穩,擺臂有力,看上去像是個身手不錯的劍手。
只是,臉色似乎過于蒼白了點,眼神也有些木然,看上去黯淡無光。
倪昆微微瞇眼,停下腳步,凝視對面那人。
見他停步,蘇荔亦馬上止步,手按劍柄,瞧著對面那人,小聲道:
“公子,那人有問題?”
倪昆點頭:“嗯。頗有古怪。”
正說時,那人已行至二人前方十步處,黯淡無光的眸子木呆呆掃了二人一眼,忽然右腳猛一蹬地,朝倪昆二人合身撲來。
“嘿,吃了熊心豹膽啦你……”
蘇荔眼睛一亮,嗆啷一聲拔劍出鞘,就要一展“拭雪”鋒芒。
然而,剛剛拔劍在手,還未及把劍刺出去,那人飛撲的身形,便倏地化為一團巨大的陰影,將二人籠罩在內。
當陰影散后,竹林小道,又變得一片寧靜幽暗,不見半個人影。
天旋地轉……
蘇荔只覺腦子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攪和了一通似的,好一陣恍惚眩暈,腳下也不由一陣踉蹌,險些軟倒在地。
好在旁邊及時伸來一只有力的大手,抓著她肩膀,將她穩穩扶住。
蘇荔用力搖了搖頭,甩掉腦中那難受的眩暈之感,往旁邊看去,就見倪昆正攙扶著自己,面無表情地四下打量。
見教主還在身邊,蘇荔安下心來,也展目四顧,一看之下,頓時心兒一突,臉色微變。
方才二人明明身在竹林小道,正要對付一個膽大包天,向他們飛撲過來的高大劍手,可時此時此刻……
周圍的環境,赫然變成了一座陰森洞窟。
不知從哪里照來的昏暗血光,將這洞窟渲染地一片暗紅。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生長著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筍狀石柱。
那些高大粗壯的石柱上,皆懸吊著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尸體。
那些尸體,都被鐵鉤穿了琵琶骨,半吊空中。
其死狀,或是通體皮膚被剝,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筋膜;或是開膛破腹,心肝肚腸懸吊體外;或是通體焦黑,似被燒得不成人形;或是渾身長滿恐怖的膿胞,有白花花的肥大蛆蟲在眼耳口鼻之間鉆來鉆去,不斷蠕動……
粘稠的污血,自尸體身上淌落,于瘆人的滴答聲中,在石窟地面低洼處,匯聚成一團團污濁血洼。
這仿佛幽冥煉獄般的情形,本就已經足夠駭人。
更有一聲聲時斷時續的慘叫呻吟,不知從何處傳來,隱隱回蕩在二人耳邊。
咽了口唾沫,蘇荔悄悄挪動腳步,靠近倪昆,而上卻不動聲色,甚至帶點鄙夷地說道:
“比起咱們圣教的魔窟,這簡直就是兒戲。真正的恐怖,乃是于無聲之處起驚雷。像這種直接將血淋淋的景像擺出來的,不過是最低級的手段,只能嚇唬嚇唬普通人罷了。隨便一個見識過尸山血海的老卒,都不會怕這些東西。”
倪昆點點頭,表示贊同:
“確實,還不如貞子嚇人。”
“貞子是誰?”
“傳奇女鬼,你不認識。不過這里嚇人的手段雖然低級,將我們轉移至此的挪移之法,倒是有點意思……”
正說時,一具懸掛在二人前方不遠處,被燒得肢體扭曲,好似焦炭一般的尸體,突然睜開雙眼,用沒了眼珠的空洞眼窩,直勾勾“看向”倪昆二人,同時張開嘴,吐出一口黑色污血,喉嚨之中,不住發出嗬嗬嘶吼。
同一時間,二人前后左右,所有被懸吊著的尸體,統統睜眼,瞪著二人,拼命扭動殘破不堪的身軀,將鎖鏈掙得嘩嘩作響,喉中亦發出凄慘駭人的嘶吼,伸出各種殘破的手臂,向著二人隔空抓撓。
甚至還有一股涼嗖嗖的陰風,突地自后襲來,吹在二人后頸上。
蘇荔肩膀微微一抖,縮了縮脖子,面上卻還是一片平靜,一副不以為然模樣:
“故弄玄虛,可笑之極。南疆那種能自由活動的尸鬼,我們都見識過了,這些被掛在石柱上的尸體,又豈能嚇住我們?”
倪昆更是毫不動容,看著那些掙扎嘶吼不休的尸體,說道:
“此地恐怕就是血祭之所。失蹤之人,恐怕統統都掛在這上面了。
“失蹤案之所以查不出任何線索,恐怕正因為所有失蹤人員,都是被平空挪移至此,所以才會毫無痕跡。”
蘇荔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對啊,咱們是在天劍閣弟子失蹤的那條竹林小道上,被那個劍手挪移至此的。其他人恐怕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失蹤……大活人平空消失,未經任何現實途徑運送,能查出線索才叫有鬼。”
“看來我們運氣不錯。”倪昆微微一笑:
“隨便碰碰運氣,沒想到居然還真個撞著了正主。
“不過這些掛著的尸體,張牙舞爪這么久了,也沒見它們真個從鎖鏈上掙脫下來攻擊我們,恐怕都只會鬼叫嚇人……去別處瞧瞧吧,看看還有沒有活人。”
正待舉步,就聽蘇荔低聲說道:
“公子,能牽著我走嗎?”
倪昆奇道:“為什么?”
蘇荔一臉沉重:
“我好像中毒了,腿腳有點不聽使喚,走不動。”
“……”
倪昆斜睨她一眼,輕哼一聲,大手一抓,擰著她的肩膀,帶她前行而去。
求勒個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