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空置的寢殿當中。
一番深層查驗之后,倪昆背靠床架坐著,神情凝重地皺起了眉頭。
長樂公主雙手搭在他肩頭,跨在他身上與他相向對坐,見他神情不對,不禁緊張問道:
“怎么樣?會不會有麻煩?”
倪昆手掌摩挲著公主纖細嫩滑的腰肢,緩緩說道:
“暫時不是壞事,反有好處。只是……本源也好,血脈也罷,若無止境地增長下去,不僅天子,就算是你,恐怕也遲早會承受不住。”
人的承受能力都有極限。
此前公主、蘇荔、師琪與倪昆雙修,彼此本源都是點滴成長,緩緩增加。
且肉身體魄、真氣修為,也都在同步強化提升,身體承受能力隨之水漲船高。
這種全面強化、漸進提升,當然不會有事。
然而現在,公主的本源增漲、血脈成長的速度太快,肉身體魄、真氣修為都跟不上本源、血脈的成長,若到達她能承受的極限之后,本源、血脈成長仍不減緩,繼續保持這種高速上漲的勢頭,她便會像是充氣過度的輪胎一般爆掉。
煉氣修為已至開脈境初期的長樂公主尚且如此,尚未突破天地桎梏,未曾修出真氣的天子,情況可想而知只會比她更加糟糕。
“那我們該怎么辦?”公主強自鎮定著問道。
“暫時沒有太好的辦法。”倪昆沉吟道:“天子可以借紫凰剪暫時壓制。你的話,我可以用采補法將你過度成長的本源、血脈之力取走,但這都只能延緩,無法根治。”
“我畢竟有開脈境修為,尚且能多承受一陣。可是天子她……”
“莫擔心。”倪昆笑了笑:“其實還有一個辦法。你和天子,可以將多出來的本源、血脈之力主動逼出來,煉成‘神凰血’。”
公主眼睛一亮:
“對啊,我之前可逼出過兩份神凰血來著。可惜沒有玄冥真水……”
“玄冥真水”可在幽冥氣息極之濃郁的特殊環境中,歷經漫長歲月天然凝成。也可以由煉氣士主動凝煉。
然而想要主動凝煉玄冥真水,至少也得有“法力境”的修為,且同樣需要有幽冥氣息濃郁的環境。
法力境修為、幽冥氣息濃郁的環境,這兩個條件,現在都無法達成。
要不然,就可以煉出大量“冥凰破界丹”,在靈機復蘇前一年就培養出大量煉氣士。
“江踏月得到了虛空遺府,不知能不能凝煉出玄冥真水……還有我手上那座封著‘極樂天女’的法相遺府……”
倪昆若有所思地沉吟一陣,笑道:
“就算不能煉制冥凰破界丹,此法也能幫你與天子緩解癥狀。再說神凰血可以先存起來,等到你與天子體魄、修為跟上來了,再吸收回去就是。”
長樂公主想了想,說道:
“還有一種用處。我和天子逼出的神凰血,還可拿來淬煉威凰寶甲!”
威凰寶甲,乃是大周太祖恃之橫壓一世的神兵,唯神凰血脈可以催動。
靈機斷絕之后,此甲一直封存在皇家秘庫之中,延緩其靈性流失。
即便皇家封存神兵靈寶的手段了得,可七百年靈機斷絕,威凰寶甲久經消磨,靈性也早已遠不及其全盛之時。
想要恢復寶甲靈性,只能用神凰血洗煉。
可歷代神凰血脈,又只有大周天子一人,歷代周天子們,哪來那么多神凰血洗煉寶甲?
每一滴神凰血,可都是天子的性命。
坐擁天下的天子,大多只嫌自己活得不夠長,甚至屢有天子為求長生,被騙子蒙蔽的事跡,哪個天子愿意獻血洗煉外物?
現在,洗煉威凰寶甲的機會來了。
公主與天子本源、血脈成長太快,本源豐厚、血脈強大地身體都將無法承受。
既如此,倒不如把多出來的神凰血拿來洗煉寶甲,正可一舉兩得。
“若能在靈機復蘇之前,將威凰寶甲恢復全盛……不,恢復全盛的話當不可能,但只要恢復一成兩成的威能,將來靈機復蘇、神魔歸來之時,我們也能多出一件威懾各方的殺手锏!”
“這主意不錯。”倪昆呵呵一笑:“等天子散朝,便去洗煉寶甲。我也早就想親眼一睹威凰寶甲的風彩了!嗯,現在時辰還早,不如再來修煉一番,讓我也跟著沾沾光。”
有了一舉雙得解決麻煩的辦法,長樂公主也輕松不少,媚眼如絲地朝倪昆嫣然一笑,重重吻上倪昆。一直保持著連接狀態的二人,旋即開始了新一輪的修煉。
倪昆與公主修煉之時。
回到神凰殿的天子,亦不斷頒布一道道旨意。
隨著天子旨意接連頒下,一個又一個文武大員、王公勛貴,被如虎似狼的大內禁衛拖出大殿。
暫未被天子下旨打下大獄,等待抄家問斬的群臣,個個渾身無力地跪伏在地,瑟瑟發抖,汗出如漿,面無人色。
直至文武大員、王公勛貴少了將近三成,天子對群臣的處置方才告一段落。
接下來又雷厲風行地頒布“拓地封國”令。
嚴令京中王公勛貴,必須在十天之內,將其在京師的田地、產業悉數上交,允許保留一定額度的浮財,換取一紙“拓地封國令”,然后在半月之內,離京趕赴邊疆、海外。
這樣的“亂命”,換作平常,必然招致王公勛貴集體抗議,乃至跑去太廟哭諫。
文武百官也必會與王公勛貴聯合陳情,反抗天子亂命。
然而今天發生的一切,已經駭破了王公大臣們的膽。
天子當堂縱火,將大臣燒得尸骨無存;韓思遠當堂造反,威逼天子交權;新上任的國師倪昆與韓思遠相爭,十多個王公大臣被殃及池魚……
平時高高在上,跺一跺腳京師就要抖上一抖,隨口一句話,就能令無數小民家破人亡的高官大員、王公勛貴,像是微不足道的螻蟻一般被輕松碾死……
天子生殺予奪的殘酷威嚴,國師倪昆借刀殺人的冷酷無情,讓王公大臣們徹底認清了一個事實——當天子決意不惜一切、不顧后患,撕破臉皮,今時今日,她是真的能血洗京師,把朝堂上下清理得干干凈凈。
面對這種不惜天下大亂,不怕未來在青史之上,留下“暴君”之名的肆意天子,王公大臣們除了瑟瑟發抖,聆聽圣訓,任憑處置,還能有什么辦法?
王公勛貴就算要被趕出京師,流放邊疆,也不敢有任何反抗,反而得慶幸保住了一條小命,至少沒有被天子下旨入獄,抄家問斬。
未被下獄論罪的文武官員們更是慶幸,至少天子還用得著他們,不必像王公勛貴們一樣被驅逐流放。
既然自己不用遭這樣的罪,那又何必幫王公勛貴們求情,招致天子怒火?
絕對的武力威懾下,殘酷殺戮展示出的決心震懾下,滿堂王公,無一敢駁天子“亂命”,反而一個個叩首以謝天恩,口稱天子圣明。
大朝清晨開始,直至午后方才結束。
散朝之后,百官拖著飽受折磨的身心,惶惶不安、疲憊不堪地離開皇城時,一千五百陷陣營,亦在蘇荔、師琪、張威帶人的帶領下,分作十五支百人隊,在靖夜司、鎮魔衛配合下,如虎似狼地沖進一眾被下獄的王公大臣府上,開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抄家。
這一場抄家活動,今天一天是無法完成的,必將持續好幾天。
過程中也必會遭到反抗。
但一切反抗都是徒勞。
哪怕不少王公勛貴都高價招攬了一些江湖高手,或是養出了一些武功高強的家生子,可在有蘇荔、師琪、張威等人帶領的,歷經北疆血戰的陷陣道兵們面前,除非是煉氣士,否則就算是武道宗師乃至武圣,亦是不堪一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京師百姓們也將看到一場以往從未見過的盛景:
上百個王公大臣排隊砍頭,數百家王公勛貴集體遷徙,無數京畿的良田農莊,將被分配給陷陣道兵們的家屬,無地、少地的平民,以及那些被王公勛貴、文武大臣奴役的佃農。
這一場天子一手掀起的,轟轟烈烈的“除舊迎新”,亦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至少在京畿一帶,天子的根基將絕對穩固,足以以此作基地,迎接靈機復蘇的動蕩。
回到當下。
天子散朝后,披著好像披風一般的兩片紫翼,在秘衛、禁衛簇擁下,步出神凰殿外。
倪昆、公主正等在殿外,笑吟吟看著天子。
“倪昆,我今天表現如何?”
看到倪昆,在群臣面前威壓深重、生殺予奪的少女天子,又變回了活潑天真的小女孩,雀躍著迎上倪昆,得意洋洋地看著他,眉梢眼角都在催他“快來夸我”。
倪昆豎起大拇指:
“陛下今日,才算是真正讓我見識了周天子該有的威嚴!”
“嘿嘿!”天子笑得眉眼彎彎,背著雙手,昂著下巴,一臉矜持地說道:“那你以后,可得多尊敬我一點,不能再動不動就兇我啦!”
“嗯嗯。”倪昆敷衍地點了點頭,又鄭重說道:“陛下,你現在本源、血脈增長過快,雖有紫凰剪鎮壓,亦只能暫緩癥狀。公主想到了一個辦法,可大幅減輕天子癥狀。”
將公主提出的,主動逼出神凰血,淬煉威凰寶甲的法子與天子細說一番,天子一拍巴掌,哈哈一笑:
“這確是個好法子!若威凰寶甲能恢復全盛時的威能,靈機復蘇之后,我將神擋殺神,仙擋誅仙。老鬼復蘇也好,天宮降臨也罷,誰都休想犯我大周疆土!”
“恢復全盛不可能。”公主笑道:“能恢復一兩成威能,就已經很不錯了。再說,偌若威凰寶甲真恢復全盛威能,以我們的修為,也無力駕馭。隨便催動一次,怕就要被寶甲抽成人干。”
天子笑嘻嘻說道:
“我可是千年一出的絕世天才,一年之后,肯定能駕馭威凰寶甲。”
倪昆道:
“先別吹牛,三月之后,你能打得過德一再說吧。事不宜遲,現在就去淬煉威凰寶甲,不然你和公主接下來一天都難得輕松。”
天子點點頭,帶頭往棲凰樓行去。
作為神凰宮大陣的核心,陣法威能保留最多的棲凰樓,自然也是封存神兵靈寶的最佳場所。皇家秘寶,皆封存在棲凰樓一間秘庫之中。
進了棲凰樓,穿過迷宮一般曲折,密布各種機關陷阱的廊道,來到秘庫大門前,天子取出天子印,置入秘庫大門一方凹槽之中,又扳動幾根機關扳手,那靈鋼鑄造,厚達三尺的秘庫大門,方才緩緩開啟。
天子著秘衛們把守秘庫大門,只帶倪昆、公主步入秘庫,穿過一條左右都有著許多門戶的廊道,又來到一扇篆刻著大量神秘符文的密門前。
天子取出一根銀針,刺破指尖,滲出血珠,涂抹在密門之上幾條不起眼的符文紋路上。那幾條符文紋路頓時微微綻放紅光,旋即紅光四面蔓延開去,將密門上所有的神秘符文渲染成火紅色,那密門方才咔嚓一聲,先緩緩后退一尺,繼而側移開去,現出通道。
天子笑著說道:
“封存威凰寶甲的密門,只有神凰血脈方可開啟。若強攻,則會招致棲凰樓殘余禁法的全力反擊。就算現在靈機斷絕,棲凰樓禁法威能殘余不多,但估計等閑真氣境、開脈境修士也承受不住。”
倪昆點點頭:
“確實,對我都有一定威脅。”
說話間,密門已徹底敞開,天子帶頭走了進去,倪昆、公主隨之跟進。
穿過一條狹窄甬道,一間地面、四壁、穹頂皆由赤紅靈玉打造,遍布陣紋的密室,呈現在三人眼前。
密室中央,有一尊三尺高的小小祭壇。祭壇上,佇立著一只通體赤紅,雙翼舒展,尾翎垂落,引頸向天的凰鳥。
這凰鳥看著與真正的凰鳥幾乎毫無區別,每一根翎羽、絨毛,都栩栩如生。
倪昆甚至看到,一些細細的赤紅絨毛,隨著三人靠近時掀起的氣流,如搖曳的火苗般微微顫動著,予人一種鮮活靈動的感覺。
這只凰鳥,便是大周太祖恃之橫掃八荒的神兵靈寶,威凰寶甲。
歷經七百年靈機斷絕消磨,此寶甲靈性早已大幅流失,不復往昔。
但當倪昆直視它時,仍能感到一股令他頭皮發麻的絕強威壓,眼前甚至出現一副幻景,像是看到了一頭頭頂天穹、雙翼遮天的巨大火凰。
倪昆在距離祭壇一丈時,便停下了腳步。
他有種直覺,若靠近一丈之內,必會招致威凰寶甲的自發攻擊。
雖然他與公主雙修之后,肉身、真氣久經神凰焰力淬煉,身上早已沾染神凰氣息,令棲凰樓都將他當作自家人,沒有給他什么壓力,可這威凰寶甲終究非同一般,乃是唯有神凰血脈方可觸碰的神兵靈寶,倪昆身上這點神凰氣息,還不足以令它將他視為自家人。
天子與公主倒是毫無阻礙地輕松步至祭壇之前。
天子甚至還抬手輕撫著寶甲的羽翼、尾翎、修長脖頸,輕嘆道:
“小時候父皇帶我來過一次,那時候我還不能觸碰此甲,只能遠遠看著。父皇駕崩前,我血脈開始覺醒,他又帶我來了一次,告知我開啟秘庫之法。那一次,我也只能靠近,卻還是不能觸碰。直到今日,終于能摸一摸它啦!”
長樂公主亦伸出纖纖玉手,輕觸寶甲,“我這倒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威凰寶甲。嗯,手感溫軟,像是一只活著的凰鳥……”
倪昆笑了笑,說道:
“好啦,你們都可以上前觸碰寶甲,我卻只能站在這里干看著。你們哪,也別再饞我了,趕緊淬煉寶甲吧。”
長樂公主回頭瞥他一眼,傳音道:
“哪天我穿上此甲,收斂威能,讓你摸摸。”
“那敢情好。”倪昆摸著下巴,無聲一笑:“穿著神凰甲……玩起來一定很有趣。”
長樂公主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傳音嗔道:
“你胡思亂想些什么呢?只是穿著讓你體驗一下手感而已……”
倪昆攤開雙手:“我想什么了嗎?是你在胡思亂想吧!”
兩人傳音交流時,天子眨了眨眼,問道:
“你們眉來眼去做什么呢?”
公主干咳一聲:“沒什么,那個,我們快些淬煉寶甲吧。”
說著,也取出一枚銀針,刺破指甲,滲出一滴鮮血后,又催逼本源、血脈之力,源源注入血珠之中。
很快,那滴血珠便開始綻放光熱,將密室映得一片通明,使密室溫度急劇提升。
不過很快,血珠輻射的熱量,便被威凰寶甲悉數吸收,使公主、天子、倪昆不至于像在昭城那次一樣,衣裳都被高溫引燃。
天子也刺破指尖,擠出血珠,源源注入本源與血脈之力。
當二人指尖血珠化作熾白之色,宛若一輪微縮的小太陽時,兩人便將血珠抖落,使之落到威凰寶甲之上。
寶甲吸引兩滴血珠,氣息很快便略微增強。
如此大幅消耗本源,若是正情狀況,天子與公主早就疲憊不堪,乃至現出衰老之態。
可是現在,二人本源正自源源增漲,令她倆都是身體燥熱,心臟疾跳,渾身冒汗,很是不適。本源消耗之后,反而感覺身體一陣輕松清涼,舒適不少。
當下天子與公主對視一眼,皆是欣然一笑,又繼續擠出血珠,注入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