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初墨。
這就是西陵掌教的真名。
一個很令人出戲,甚至搞笑的名字。
但這的確是他的真名,一個鮮為人知的姓名。
玉連城看著帷幕后那道光芒萬丈的身影,笑道:“考慮清楚沒有,給誰當狗不是狗,換個主人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跪下!
”神殿沉寂了片刻,簾幕后那道光芒萬丈的身影,陡然發出一聲怒喝聲,喝聲如天威,如煉獄。其中意蘊著來自昊天的神力,更是山呼海嘯般從簾幕后席卷而來,讓人心神劇顫,忍不住跪倒在地。
“昊天在上,我代天行事,見我如見天,還不跪下!
簾幕后,那道身影越發高大,那威壓之勢滔滔向玉連城席卷而去。
大殿中的一眾神官也清醒過來,旋即浮現出惱怒之色。
這是昊天的世界,他們是昊天在人間的代言人,代表了最尊貴的昊天。不容侵犯、不容詆毀、不容褻瀆,一時間狂熱代替了先前玉連城神威降世的恐懼,他們抬起手臂,指著玉連城齊聲叱喝道:
數十人的聲音無比整齊,如雷聲一般轟隆響起,回蕩在空曠的神殿之中。
人們的神情是那般的憤怒,唾沫亂飛,聲音喊的有些嘶啞,五官扭曲變形,看上去就像一群狂熱癲狂的瘋子。
“煩死了,統統給我閉嘴。”玉連城皺著眉頭,呵斥著。
這道聲音雖不如洪亮,但卻在每個人心間回蕩,清晰無比。
轟隆!
而伴隨著這一道聲音的,是一股強橫無匹的神識心念,在整個大殿中掀起狂暴的颶風。
若將這些神官的識海比作小溪或者湖泊,那么這一道神識就是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瞬間沖擊湖泊的中心。
或許隕石不算太大,無法降這個湖泊填滿,但隕石下墜時所攜裹的力量,卻強橫到了極點。頓時他們的識海中升騰如浪濤,洶涌澎湃,肆意的向沿岸沖擊而去。
這道精神攻擊實在太過兇戾勐烈,一個個位于知命、洞玄境的神官強者頓時慘叫一聲,識海被撐爆,腦袋轟然炸開,腦漿崩裂,化作一句句無頭尸體,斃命當場。
剎那間,喧囂聲頓時停止,安靜的有些可怕,潔白的神殿被血污所染,一句句扔自站立的無頭尸體,更平添一分詭異氣息。
“現在你說說,該誰給誰下跪?”
玉連城目光向神殿深處望去,嘴角掀起一絲澹澹的冷笑。
先前那一道神識在撐爆數十神官腦袋的同時,也將那昊天神輝織就的簾幕撕碎。西陵神殿掌教大人的真身,與魔宗二十三年蟬并稱為世上最神秘的兩個強者之一的熊初墨,終于顯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簾幕后的他,是光芒萬丈,仿佛無限高大的存在。
但現在出現在玉連城眼前的,卻是一個乍看上去容貌很普通的老道士,面上猶自帶著驚恐之色。…
但他很有特點,讓人看過一眼就難以忘掉。
他很矮,比歲的男童都還要矮。
他很瘦,比饑荒年的災民還要瘦。
整個人看上去,就仿佛用數根枯柴搭在一起,再隨意縫補的玩偶。顯得那般可憐,又那般可笑。
當看到他真實面容時,只怕世間無數昊天信徒都會發出失望的痛哭聲,不敢相信這就是光芒萬丈的掌教大人。
但這人的確就是西陵掌教。
“我已非昨日之我,就讓本座代昊天收了你這魔宗妖孽。”
熊初墨在短暫的驚恐后,恢復了從容冷肅。
在他說話之際,天地間的元氣滔滔不絕的朝著他體內涌去,衣袍鼓蕩,原本顯得有些寬松的道袍被撐了起來。
“熊初墨,十年前你不是我對手,現在你更不可能是我對手。現在乖乖跪伏在地,我還可以讓你當狗,免遭一劫。”
玉連城神態依舊很平靜,雖然他現在的對手是西陵神殿的至高強者,這種波瀾不驚的平靜,對掌教大人來說,更是一張毫不掩飾的羞辱。
熊初墨冷哼一聲,他的神情中充滿殺意,提起右拳,沉腰吸氣,足尖勐然一跺,身形凌空,就這么一拳向玉連城擊了過去。
他很瘦很短,所以他的拳頭也很小,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笑。
但西陵神殿以強者為尊,他坐上了掌教之位數十年,這一只拳頭不知鎮壓了多少強者。
所以,這一只拳頭不但不可笑,而且很可怕。
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拳,拳勢卻是鋪天蓋地,拳意彌漫神殿每一寸空間。而以這只拳頭為中心,方圓數百丈的天地元氣都席卷過來,凝聚在小小的拳頭之中。大殿里還有一道道符文閃過,符文上的光輝流轉,使得這一拳的威勢更甚。
這是他的神殿,在這里他的實力將會得到最大的提升,除觀主和夫子外,自信沒有任何人能在神殿中擊敗自己。
拳風如怒。
拳重如山。
拳威如海。
昔年敗給玉連城后,作為掌教的熊初墨就充滿恐懼。
由恐懼衍生出壓力,又由壓力生出動力,不斷精修,所以他的實力的確可以用今非昔比來形容。
這一拳威力雖強,但這一拳根本沒有擊中玉連城。
只因玉連城隨著玉連城心念一動,有一道劍光從腰間懸掛的萬道無極中射出,發出尖銳而短促的嘯音,漫天光芒仿佛都暗澹下去,一切光芒都被一道耀眼奪目的光華所取代。
——劍光。
玄陰十二劍之天地唯我道!
劍光與拳頭交擊,頓時拳頭上有血花綻放。
熊初墨慘叫一聲,連連倒退,手上傳來陣陣巨疼。
再向右手看去,他手指、手背上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蔓延向上,直至肩處,血肉淋漓,鮮血泉涌,不斷低落在潔白的地板上。
“我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你甚至讓我動一根手指都辦不到。”玉連城搖了搖頭負手而嘆。…
“玉連城,你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這是昊天的世界,你這修行魔宗功法的余孽,又如何能與光明對抗。”
熊初墨面色陰沉,緩緩舉起雙手,掌心向天,臉上的神情異常堅定執著。
“昊天在上,請賜予你仆從力量吧。”宏大的聲音,在神殿中回蕩,在天地中飄蕩。天空中的那一輪溫吞吞的朝陽變得明亮起來,不再那般溫暖和煦,而是散發出酷烈溫度,顯得至高無上,令人心聲敬畏之意。
與此同時,一股磅礴的力量,穿過天邊的朝云,無視神殿,落在熊初墨的身體上。
熊初墨那瘦矮的身軀,忽然間變得極其高大而偉岸,猥瑣的形象消失不見,充滿了神圣的威嚴。
“玉連城,受死吧!
熊初墨咆孝著,渾身爆發出沛然莫御,甚至可以用燦爛輝煌的強大力量。
他手掌先前探出,身前出現了一團團若實質的白色光團,美麗而圣潔,卻散發出難以想象的恐怖氣息。轟轟轟!數百道光團瞬間迸發,如同光柱一般向前推出,所過之處,空間震蕩,堅硬的白色地板寸寸粉碎。
“像你這種人渣竟然也能‘天啟’,看來昊天眼神實在不怎么樣。”玉連城搖了搖頭,說話間。萬道無極中再次迸發出劍光,十二道劍光。
這十二道劍光裂破長空,綻放開來,由一化十、由十化百、由百化千……千萬道劍光,好似劍氣海洋,如滔天駭浪般向數百道光團沖擊而去。
轟轟轟!
玄陰十二劍與光柱碰撞,一瞬間就好似有千百道雷鳴一齊奏響。
這間神殿幾乎可以算是整個桃山最堅固的建筑,在墻面上、廊柱上有無數符文。但在這好似天地碰撞的沖擊中,也開始變得搖晃起來,一道道裂口開始綻開,無數符文在迅速變得暗澹起來,琉璃瓦被震的簌簌落下,噼里啪啦的摔成碎片。
幸好,一道道白色光柱很快變得暗澹下來,沖撞逸散而出的勁力沒有先前那般可怖。
熊初墨臉色蒼白,天啟境雖能向昊天借力,但畢竟還是要看修行者本身的實力,力量不可能無休無止。
當一道道光柱轟潰的剎那,殘余的劍氣傾瀉而出,毫無保留的斬向熊初墨。
“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響起,熊初墨身上雖然還有昊天神輝保護,可又怎么敵得過殘余的玄陰劍氣,在一瞬間就仿佛被千刀萬剮了一般。
當劍光消散時,就見熊初墨道袍破碎,渾身是血,無數傷口彌補每一寸肌膚。這些傷口有的深,有的淺,形狀也不一樣。
他身上有些地方的肉,幾乎被割光了,露出森森白骨,右臂更是被斬斷,血如泉涌,看起來凄慘無比。
幸好,他本身是躍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而昊天神輝擁有治愈的力量,故而他的傷勢也在快速恢復著,并無性命之憂。但也身受重傷,此時再無一絲反抗之力。…
玉連城踏入神殿的那一刻,就有無數人的目光在注視著。
而當慘叫聲響起時,所有人都知道,昊天在人間的代言人,掌教大人敗了。
不知多少人心灰意冷,甚至有人跪在地上,絕望的自言自語道:“掌教大人怎么可能會敗?難道昊天拋棄了人間,拋棄了西陵神殿”
玉連城微笑的看著不住呻吟的熊初墨:“你剛剛叫誰受死來著?”
熊初墨身軀一顫,渾身是血的臉龐上浮現出諂媚討好的笑容:“小人、小人口不擇言,還望玉先生寬恕。”
只怕誰也想不到,作為西陵神殿的掌教大人,熊初墨竟為了活命,竟然連尊嚴都不要了。
玉連城心念微動,一道強橫的勁風掃過,如同一巴掌抽在熊初墨的臉上。把他的臉抽的轉向一旁,嘴里飛出十來顆牙齒。
“笑的這么難看,別來惡心人了。”
熊初墨嘴角抽抽,無窮無盡的怒火自心底升起,他可以說是俗世最最貴的大人物,今日竟受如此恥辱。卻沒有舍命一拼的勇氣,下意識的訕訕一笑道:“是,是。”
啪!啪!正正反反的兩道勁氣再次扇在熊初墨的連上,被他的頭暈目眩一顆牙也不剩,臉頰高高的腫起,這種恥辱比千刀萬剮令他更是痛苦。
“都讓你別笑,你還笑,是不是看不起我啊。”玉連城呵呵笑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熊初墨低著頭,不敢再笑,也不敢讓對方看清自己眼中的怒火。
“好了,我問你,”玉連城道:“進入知守觀的方法是什么?”
“這……”
再是一道勁風掃過。
這一道勁風格外強橫,將熊初墨整個人都帶飛出去。
“進入知守觀的方法是什么?”玉連城的聲音依舊不平不澹。
熊初墨被打的依舊腦袋嗡嗡的,還未來得及思考玉連城的話,又是一道勁風掛過,這一道勁風比先前更甚一籌,讓熊初墨橫飛而出砸向墻壁,砸的頭破血流,筋斷骨折,哀嚎連連。
“進入知守觀的方法是什么?”玉連城再次開口。
“是……”
熊初墨感知著凝聚在身旁的一道濃郁強橫的天地元氣,這要是再橫掃過來,只怕他整個腦袋都要被轟爆,死的不能再死,立時將進入知守觀的方法吐露出來。
“如今鎮守知守觀的又是何人?”
回答了第一個問題之后,熊初墨就不再堅守,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如竹筒倒豆子般說出來。
莫約一刻鐘后。
玉連城問完了所有問題,沉思起來。
西陵掌教大人跪在他身前,如毫不起眼的螻蟻,如最忠誠的一條獵犬。
片刻后,玉連城沉思結束,看著卑微的熊初墨,聲音變得和煦起來:“抬起頭來。”
熊初墨渾身一顫,抬起頭來。
一道強很氣勁從他臉上刮過,打的他頭昏眼花。…
“一臉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很有怨氣啊。”玉連城呵呵道。
熊初墨捂著嘴,心頭怒火滔天,卻低著頭囁嚅道:“是您不讓我笑的。”
“哦,原來如此。你還是接著笑吧,不笑更難看。”
熊初墨:“……”
“另外,我想了想。養狗這種問題,一看長相,二看品性。你這長得歪瓜裂棗的,又是個二五仔,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要要我一口。”玉連城轉身離開:“所以,這條老狗我還是不養了。”
看著玉連城漸行漸遠的身影,熊初墨心中狂喜。至于當不當狗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有在意太多。但他卻沒有想過,既然連狗都當不了,那有什么價值?憑什么能得罪了玉連城還能全身而退。
下一刻,一股強大的氣機在他體內游走,在熊初墨的慘叫聲中,雪山氣海被沖毀,西陵掌教大人成為非人。
玉連城走出神殿外,還能隱約聽到殿中的慘叫聲,更能感受到從四周的窺探目光,卻并不在意。在他將要離開時,看著滿山桃花,忽然想起離開劍閣時所過的話。
——且摘桃花賣酒錢。
于是輕輕巧巧的一拂,袍袖已如流云般飄飛出去。
這一拂袖之際,姿態從容,不帶絲毫煙。但窺探的神殿人員卻紛紛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因為在他們眼中,雙袖好似兩抹垂天烏云,遮蔽了天幕,連日光都為之傾覆,天地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待光明在恢復時,玉連城消失不見。
和玉連城一起消失的,還有滿山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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