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民辦教師們去教學樓前看分班通知。
一群人擠在了大紅紙跟前,王憶不著急,蹲在路邊研究著怎么能合情合理的潤。
李巖京來找他,笑道:“王老師,咱們是一個班的,都是二班的。”
王憶問道:“是什么二班的?我的意思是,咱們是不是根據教授文化課的不同來分班?”
旁邊經過的一個教師有經驗的說:“不是,就是分班,然后文化課上要一起學,咱們外島很多學校的老師是不分課程的,一手教語文一手教數學,所以都要一起學。”
李巖京點點頭:“我就教一年級的語文和數學。”
王憶恍然大悟。
現在的教育資源太稀缺了。
毛海超隨后也出來了,高興的說:“王老師、李老師,我也在二班,咱們都是二班的。”
王憶說道:“這太好了,熟人一個班,互相好照顧。”
兩個瘦削矮小的青年連連點頭。
他們怕自己受欺負,跟著王憶能免受欺負——這是昨晚王憶給徐橫頂罪的意外收獲,老師們都說他講義氣。
然而徐橫和孫征南就很無奈了。
他們跟王憶不在同一個班。
馬上就要從教師身份轉變為學生身份的民辦教師們成群結隊進入教學樓,王憶也要走,這時候李巖京忽然拉了他一下。
王憶給了個試探的眼神,李巖京不好意思的小聲說:“王老師你能不能跟我去一下角落里?我、我想借你個東西。”
“借什么?”王憶領著他到教學樓前的小花園里問。
李巖京低下頭問:“王老師,我能不能找你借個褲頭?”
王憶一聽這話愣住了。
什么意思?
褲頭就是內褲,你找我借內褲?
原、原味的?
李巖京看他不說話便飛快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脹紅著臉低下頭:
“要是你沒有多余的就算了,我平常在家里不穿這個,不知道大家伙都是穿著這個,我這次來只穿了大褲衩,這樣睡覺時候、就是挺不好的……”
王憶明白了。
自己瞎想了。
小伙子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他是家里條件困難,來縣一中做的準備太差了。
王憶這邊準備倒是挺足的,甚至準備太充足了用不上:比如說牙膏牙刷香皂洗發水。
天氣雖然炎熱,可多數人不會每天洗澡洗頭甚至好些人不刷牙,這就導致了他這邊不好開展這些項目,否則顯得自己脫離群眾。
沒有內褲確實是尷尬事。
王憶說道:“行,我這邊正好帶了一條沒穿過的內褲,那就送給你吧。”
“送給我?”李巖京驚喜的抬起頭,“不要錢?那個我、我其實有錢,窮家富路,我帶著錢來的。”
王憶擺擺手:“一條褲頭兩片布,不值錢,你拿去穿吧。走,去上課。”
李巖京趕緊向他道謝。
他還是少年性子,得到禮物便高興起來,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說:“實際上我在家里有褲頭,是我娘以前用兩條紅領巾給我縫的,不過來縣一中我沒敢帶,讓人看見了肯定會笑話。”
王憶暗道你算是碰上好年頭了,紅領巾那是烈士染紅的,你竟然用來做褲頭,這事擱在十幾年前少不了讓你脫層皮!
他們這么一耽誤,其他教師已經進入教室了,兩人是后頭的了。
然后他們到了教室門口一看,一個妙齡姑娘在門口笑彎了大眼睛。
白梨花。
這女教師一笑眼睛就會彎成月牙。
她沖著兩人一笑,李巖京的臉跟讓討債公司潑了油漆一樣,紅的嚇人。
白梨花沖王憶點點頭說:“王老師你留下,這位是多寶小學的李老師吧?李老師你先進教室去坐下吧,我是你們的班主任白梨花。”
李巖京慌張的點點頭,失魂落魄的進教室。
白梨花對王憶低聲說:“你昨晚跟食堂的師傅們吵架了?”
王憶說道:“沒吵架,就是我們一些教師吃紅燒肉吃的膩歪,我去食堂偷了點醋,被人找上門來了,我本來羞愧的不行,想要自請被大會隊伍開除,結果這事最后被化解了。”
白梨花說道:“但還有些影響。”
王憶期盼的問道:“要把我開除嗎?”
白梨花安慰他說道:“沒有,沒那么厲害,本來大會教體組安排你當二班班長,但你出了這件事,今天早上教體組臨時開會把你的班長職務取消了。”
王憶嘆氣道:“那真是太遺憾了。”
白梨花繼續安慰他說道:“你別把這事往心里去,還是要好好學習的吧,這次培訓工作中表現機會比較多,你抓住后面的機會多多表現自己,依然可以在領導們面前留下好印象。”
王憶暗道我遺憾的是不能被開除,你怕是誤會什么了。
兩人進入教室。
教室前面三排二十四個人已經坐滿了,都在如饑似渴的看著班主任。
王憶只能坐后面。
李巖京和毛海超也坐在后面,兩人為了看清白梨花只能側身從旁邊看。
王憶掃了掃。
孫征南、徐橫、祝真學和秋渭水都不在這個班……
他成光棍了。
上課鈴聲響起,白梨花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笑著進行自我介紹。
相比座位上這一群野狐禪,人家是正經的科班出身,祖籍齊魯大地,生于琴島畢業于齊魯師范學院中文系。
在大學里是系里學生會干部、是話劇團骨干、是系辯論隊成員,畢業后先分到了紅星一小做小學老師——她介紹說這是學校和教育小組選了她來給大家伙當班主任的原因之一。
后來教學成績出色,加上帶領學校學生排演的樣板戲被省領導看到,省領導贊不絕口,縣一中便向縣教體局申請給調來教授中學生。
她干脆利索的介紹了自己的履歷,然后拿起點名簿逐一點名。
點到名字的要做自我介紹,王憶跟著大家伙熱烈鼓掌,對于這個新集體表現的非常熱情。
大家伙逐一認識,介紹完畢后白梨花作為班主任開始發言,什么辦班宗旨、學習紀律、生活注意事項等等,清脆的聲音一直在響著。
大齡青年們如饑似渴的在聽著。
強調過紀律之后,白梨花笑道:“經過本次大會主辦單位教育小組研究決定,由‘趙永生’同學擔任我們的班長。”
趙永生?
王憶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是他確信剛才的介紹中沒有叫這名字的人。
然后也有人當場問了起來:“趙永生?《小花》里的那個趙永生嗎?”
一個瓜子臉男教師站起來像大家敬禮致意。
《小花》是這兩年很熱的一部電影,王憶給社員們放過,這電影里的趙永生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唐國強所主演。
不過現在唐國強也已經大名鼎鼎了,他是這個時代的年輕頂流,女人叫他夢中情人,男人叫他小白臉。
畢竟他剛出道就是在八一廠戰爭片《南海風云》里飾演男主角于化龍,在前些年更缺乏娛樂的年代,任何一部戰爭片都是足以讓老百姓翻來覆去觀看的存在,里面主角能不火?
王憶身邊的李巖京看過這兩部電影,說道:“原來是童老師,童老師長的確實跟《小花》里那個趙永生挺像的。”
童老師全名叫童大山,他長的濃眉大眼卻是一副瓜子臉,確實挺帥氣的,說是跟年輕版的唐國強有三分相似倒是能說得過去,都有鼻子有眼的。
大齡學生們紛紛鼓掌。
童大山大聲說:“請白老師放心,在未來為期三周的大會學習工作中,我一定兢兢業業,不負組織和老師所托,一定努力團結同學進行全班級共同進步,爭取在三周后的考試中取得好成績!”
掌聲×2。
白梨花笑道:“好,童班長的這個表態非常重要,希望同學們也能夠緊密團結在童班長的身邊,讓我們二班這個班集體能昂首闊步向前進。”
掌聲×3。
今天上午的學習內容是教師工作的規章制度。
在座的民辦教師都是野路子,他們沒有接受過正規師范教培,所以國家和教育部門要從規章制度上先來約束他們。
每人發一本學習冊,這是江南師范大學的《中小學教師規章制度手冊》。
大齡學生們翻開后紛紛好奇的看,然后笑了起來:
“不準打罵學生、體罰學生……”
“不準在課堂抽煙……”
“不準對學生家庭進行吃拿卡要……”
“這都什么呀,這是孔夫子當教師嗎?要成圣人嗎?”
李巖京則翻看著手冊說了一句:“不準與異性學生談戀愛……不談戀愛那直接娶回家當媳婦行嗎?”
王憶震驚的看向他。
你小子人才啊,發現盲點了!
而李巖京一臉蛋疼的樣子,問他:“王老師,你念過大學,這規章制度都是什么東西呀?”
王憶說道:“這不都是咱們該理所當然遵循的東西嗎?”
李巖京指向毛海超說:“毛老師的老婆就在他班上跟著他學習,那按照規章制度這怎么搞?讓毛老師跟他老婆離婚嗎?”
“不對,他們是結婚了,不是談戀愛,這叫搞對象。”
王憶又震驚的看向毛海超。
你小子作死!
毛海超無奈的說:“那我回去讓我老婆別念書了,這其實是我們大隊委的意思,我當教員了,讓我老婆也跟著去念書識字會算術,以后好當小會計。”
王憶問道:“你、你結婚了?”
毛海超說道:“我年齡還不夠呢,是訂婚了,我爹去世之前訂婚的,唉,迷信,老人想給家里沖沖喜。”
“那你們兩口子……”王憶試探的問。
毛海超問道:“你想知道我們倆睡過沒有?沒睡過呢,還沒有結婚怎么能一起睡?”
王憶急忙說:“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口子算是怎么成的?相親?父母約定?自由戀愛?”
毛海超說:“都不算吧,算童養媳?也不算吧,她是我姐姐,我倆從小一起長大,然后從小反正我倆就知道我倆會是兩口子。”
王憶感覺自己大腦不夠轉了。
他忍不住的撓屁股。
懵了。
信息量太大了!
毛海超進一步解釋道:“我姐不是我親姐,她是62年我爹去上海工在垃圾堆里撿到的女娃,然后我爹當時剛跟我娘結婚,就帶回來養了起來。”
“后來有了我,我倆一直在一起長大,感情好,然后我爹娘就問她要不要給我當媳婦,這樣兩個人知根知底的,以后啥事也方便。”
“我姐對我好,說家里要從外隊娶媳婦還得花錢,她嫁出去也不一定找個什么婆家,便跟我爹娘說愿意嫁給我,就這樣。”
他對這件事表現的滿不在乎,顯然是從小到大被許多人就此調侃過了。
站在講臺上的白梨花笑吟吟的看著他們在下面熙熙攘攘,她拿起自己的杯子擰開喝了口水,表現的風輕云淡。
顯然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人。
等了一會看到大齡學生們還是在議論紛紛,她問道:“各位教師同事,我想問一件事,平時你們的班級紀律就是這樣?上課的時候你們的學生就可以這樣說話?”
大家伙很快停下了聲音。
白梨花看向童大山皺起眉頭:“你的班級里學生有沒有這樣吵鬧過的時候?”
童大山說道:“報告班主任老師,有的。”
白梨花點點頭:“好歹說了句實話,我還以為你要說沒有呢。”
停頓了一下,她猛然皺眉嚴肅起來:“那你的班級上班長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同學吵鬧?”
白梨花繼續這話題,簡單的說道:“坐下吧。”
她掃了眼童大山不經意的搖搖頭。
沒做批評更沒有叱責,但卻不經意間表露出了失望之情。
這讓童大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白梨花說道:“這份教師規章制度是今年第一次進入課堂、進入我們人民教師隊伍里,嗯,同學們第一次看到難免驚奇,這點我可以理解,所以今天你們課堂無紀律的表現就算揭過了吧。”
“我來談談這份制度手冊,”她拿起冊子展示了一下,“同學們應該看過咱們的大會課程安排了吧?”
“第一個周這是重點,我要告訴大家一件事,這些制度很重要,將來為期三天的考試中第一門要考的就是這個,成績會計入檔案。”
“你們是民辦教師,應當都想要考公職教師吧?”
“教師規章制度的成績是你們能不能參加相關考試的敲門磚,這個成績不達到90分的優秀水準,那不管你們教學水平多高、文化知識多淵博,都不能參加考試。”
“連考試資格都沒有!”
大齡學生們頓時端正了態度,趕緊打開自己的手冊往上寫名字。
只有王憶慢慢悠悠。
考公職教師?
考個屁!
但其他人不一樣,大家現在都給自己訂了一個大目標:摘掉民辦帽子,戴上公辦的鋼盔。
接下來就要正式上課了。
大家表現的很認真,都在認真聽講、奮筆疾書。
王憶聽不進去。
白梨花倒是長得好看,可又不是他媳婦,看一會沒意思了,他只好也開始奮筆疾書。
干啥呢?
琢磨了一下他想起曾經的一個念想:寫點科幻小說或者童話小說。
那寫哪個呢?
他撓了撓下巴,他媽媽的,學生才做選擇題,老師都要!
科幻童話小說!
這次他不想抄襲了,擁有22年的眼界、看過那么多的影視書籍,這樣還要抄襲人家的作品算什么事?
每個作者能寫出一部優秀作品都是很難的事情,他抄襲了那以后人家就少了這個成名的機會,所以他還是自己寫得了。
他頭腦風暴了一下,然后準備寫一本少年歷險記——冒險主題在童話故事中永不過時。
書名就叫《龍傲天環球大冒險》!
故事從外島開始,模仿了《海爾兄弟》的模式,從海洋開始進行冒險,那怎么能讓它擁有科幻元素呢?
王憶又學習了《衛斯理》,他在本子上列了一下大綱,主線是環游全球,去經歷全球各地風土、去見識各個國家和民族的人情、去解決那些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未解之謎。
未解之謎自然是不好解釋的,于是——外星人可以出場了,每個外星人都要背上一口鍋,制造了未解之謎的鍋。
同時他給主角龍傲天設置了一個金手指,很簡單的金手指,那就是他能吸收動植物的基因,在短時間內擁有動植物和昆蟲們的一些能力或者可以模擬它們的形態。
比如有時候主角被敵人困住了要餓死了,他可以吸收植物基因讓體表遍布葉綠素變得比假奶哥的頭頂還要綠。
比如他有時候被小鬼子的暴走徒包圍了他可以吸收螳螂的基因將手臂變成兩把大鐮刀。
這個能力的發揮性很強,可以讓龍傲天在不同環境下、面對不同敵人用不同方法展開發揮。
同時可以給小讀者們介紹昆蟲和動植物的習性特征。
當然他的知識儲備還不足夠,于是他準備弄一套《博物》和DK大百科。
其中DK大百科這是神器,一套怕不是得幾千幾萬塊錢,不過自己差錢嗎?不差錢,必須買!
主線支線出來了,他開始研究主角團成員,少兒冒險要組團隊,不能單打獨斗:這是有講究的,要讓孩子們從小懂得利用團結的力量,另外我們社會不鼓勵個人崇拜。
要有女主角——就叫水兒吧,要有導師——老支書,要有活寶——小迷糊,要有寵物——小黃……
王憶研究了一下:
這不就是翻版了《海爾兄弟》的人設嗎?
就這么著吧,他研究了一下沒有什么太好的想法,于是拉開筆記本開始奮筆疾書。
洋洋灑灑的字跡灑在了白紙上。
文思如尿崩,誰與我爭鋒!
下午是專業課程教學,晚上則是一個聯誼晚會,而聯誼晚會要出節目的,下午是專業課自然沒時間編導節目,于是上午的規章制度課只上了一半,白梨花領著他們演節目。
雖然大家都是民辦教師,可是現在這年頭當教師是很注重文藝素質的,每當有什么節日慶典教師們都要組織學生進行表演,這種情況下教師自己不通音律、不懂舞蹈可不行。
然后白梨花做了調查,結果讓王憶大開眼界:
不少民辦教師對五線譜、音符輕車熟路,甚至童大山這個班長還會作曲,他還是個男高音,當場來了一段那不勒斯民歌《我的太陽》。
所有教師都能唱歌,特別是革命歌曲更是駕輕就熟,里面有幾個男教師還學過指揮。
至于他們指揮的怎么樣王憶看不懂,反正甩著拳頭像模像樣。
白梨花問大家伙會用什么樂器,很多人舉手,連李巖京、毛海超都舉手了。
王憶很吃驚:“你還會用樂器?什么樂器?”
李巖京害羞的說:“二胡。”
毛海超落落大方的說:“嗩吶,我會吹大出殯。”
聽到這話李巖京很高興,說:“哎呀,那太好了,我也會拉大出殯,咱倆可以來一個二重奏。”
兩人圍繞這話題嘀咕起來,高山流水了,伯牙子期了!
講臺上的白梨花問道:“有沒有會拉手風琴的?”
手風琴是在蘇俄文藝界非常流行的樂器,因為以前中蘇友好關系,國內很多高校師生都學了手風琴的使用。
上層建筑決定意識形態,民辦教師們也積極的學習了手風琴使用,不少人舉手表示會用。
白梨花繼續問道:“《山丹丹開花紅艷艷》,這首曲子都有誰會彈奏?”
還有四個人舉手。
于是她說:“你們等會跟我去拿手風琴,正好學校有四臺手風琴,等你們合練一下試試能不能共同彈一曲《山丹丹開花紅艷艷》。”
李巖京自言自語的說:“《山丹丹開花紅艷艷》,我用二胡會拉這首歌,為啥白老師不讓咱組一個混合演奏呢?”
王憶說道:“這歌很有名啊?”
李巖京下意識說:“肯定有名,這可是72年《陜甘寧邊區革命民歌選》五首歌里的唯一一首新歌,當時《人民日報》用整版的篇幅進行了介紹,你說有名不有名?”
說完他撓撓頭,嘿嘿的傻笑起來:“王老師你肯定知道這歌,另外四首我也會拉,《咱們的領袖》、《軍民大生產》、《工農齊武裝》、《翻身道情》,我是自學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那時候天天放這五首歌,我就琢磨著曲調然后胡亂的拉,慢慢的拉上門道,嘿嘿。”
“不過我拉的最好的還是二泉映月和大出殯。”
毛海超蠢蠢欲動:“你說咱倆要不要申請一個大出殯啊?吹拉彈唱的,還缺能唱的,王老師,我教教你,到時候你去唱怎么樣?這個可簡單了,就唱幾句哭腔……”
王憶趕緊擺手。
可拉倒吧,我他嗎寧愿去躺著的那個!
除了手風琴表演,白梨花還選了童大山用男高音演唱一首拿手歌曲,同時她找了三個姑娘來配舞。
一晚上的聯誼會時間挺長的,一個班級是三個表演項目,剩下的一個表演項目白梨花便選擇讓大家伙演一出折子戲,《智取威虎山》。
大齡學生們對此表示毫無壓力,因為這出折子戲在七十年代翻來覆去演,學校有時候組織演出就會編排這出戲,教師們即使沒有親自去演,但他們光是編排學生的時候就已經熟練了這出折子戲。
王憶不熟練!
他直接沒看過!
他倒是看過《智取威虎山》這電影,里面梁家輝演得座山雕很叼,里面的張涵予表現的也很硬漢。
問題是現在大家要排演折子戲,更大的問題是白梨花竟然讓他演出子榮。
這個王憶肯定不行,他就會一句‘寶塔鎮河妖’。
如果非要他給集體做貢獻,他寧可來主持今年聯誼會的組織工作——不久之前他剛見識過了22年的篝火晚會,有信心能組織出一場別開生面的聯誼會,讓外島鄉村的民辦教師們開開眼界。
可惜不行。
聯誼活動是縣一中負責舉辦,人家是有模板的,不允許學員隨便亂搞,以防止出岔子。
這樣沒辦法了,王憶表示我是愿意為集體做貢獻的可你們不給我這機會啊!
不過不給他機會也行。
王憶琢磨了一下,自己行事要盡量低調,還是別老是想著表現自己了。
這樣他拒絕當主演就拒絕的更堅定了。
白梨花沒轍,只好放棄了讓他來當主演的想法。
李巖京對此卻是一臉渴盼。
王憶看出來了,問他:“你會演這出戲嗎?”
李巖京小聲的說:“我從六歲第一次看了《智取威虎山》就喜歡上了,從小在家里偷偷的演,楊同志、座山雕、八大金剛,我自己一起演,嘿嘿。”
王憶吃驚的問:“獨角戲啊?你還能演這個?”
李巖京不好意思的說:“演著給自己耍嘛,過過干癮。”
王憶便舉手對白梨花說:“白老師,我身邊的李老師能自己演《智取威虎山》。”
這年頭的鄉村教師里是藏龍臥虎。
白梨花看了眼李巖京的形象,一看他瘦瘦小小的就暗地里搖頭。
不過她還是禮貌的問道:“李老師,你能把《智取威虎山》演成獨角戲嗎?”
李巖京有些緊張,王憶給他鼓起勁低聲說:“這是你在白老師面前好好表現自己的機會。”
一聽這話,李巖京來了勇氣:“能,白老師,我給你來一段《打虎上山》看看吧?”
其他老師先搖頭:“李老師你這能演誰呀?座山雕那威虎廳里的人都是膀大腰圓的土匪惡霸,你不行。”
“你這樣的土匪,都不用楊同志和少劍波出陣,我就能給你滅了!”
“就是,你演個被土匪欺侮的人民還行。”
李巖京也是教師,也是有心氣的人,他暗道大家都是民辦教師,你們一個二個的在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
于是他走上前去直接跳了一下子。
他長得瘦、體重輕,這樣跳的高而且姿態從容又優雅。
只見他雙腿伸展、扭頭甩手,目光炯炯、表情嚴肅。
頓時,白梨花先帶頭鼓掌:“好!好!李老師這一出打虎上山縱馬行跳的真漂亮!”
其他教師也鼓起掌來。
毛海超驚奇的說:“沒想到李老師還有這一手呢!”
王憶不知道這一手怎么了,但不好發問,只能跟著鼓掌。
還好毛海超下一秒給他答案了:“李老師這騰空跨岔跳的真好,跟海報上童祥苓老師跳的一樣好!”
白梨花沉吟道:“我曾經在《革命烈士大全冊》上見到過戰斗英雄楊同志的照片,其實楊同志并不是像童祥苓老師那樣高大魁梧、面龐方正,他反而長的有些瘦小,這樣李老師挺合適的。”
一聽這話李巖京徹底受到鼓舞,大聲說:“白老師,《打虎上山》還有《打進匪窟》我都能自己演,不信我給你們唱幾句聽聽。”
白梨花說道:“我相信你,但咱們的聯誼會是團隊活動、是集體活動,咱們已經有獨唱了,這出戲不能再單獨表演。”
“這樣,你來演楊同志吧,其他老師演一下另外角色,大家分配一下……”
然后王憶最終還是分配到了一個角色。
八大金剛里頭的二當家托天梁。
這八大金剛是四梁四柱,老大迎門梁、老二托天梁、老三鉆角梁、老四順天梁、老五狠心柱、老六佛門柱、老七掃清柱、老八白玉柱。
其中這二當家托天梁在江湖上稱為“梁臺”,負責管錢管梁以及分贓,在威虎山里他給土匪們出謀劃策,加入過反動派的德械師,所以要穿德式軍裝。
為什么讓王憶演這個角色?
因為王憶手下的孫征南身材與他相仿,然后有一身跟德式軍裝相仿的白軍裝,王憶方便去找他借這身軍裝……
本來王憶想當看客,順便構思自己的龍傲天環球大冒險劇情,結果如今他成了麻匪……
這樣他可麻了,說:“這怎么演啊?我沒怎么看過《智取威虎山》。”
激動的李巖京來給他出主意:“你這個托天梁要跟我這個子榮同志對戲,很簡單兩句話,主要動作是踩著凳子彎腰俯瞰我,向我這個英雄作輕蔑俯視狀,表情要猙獰兇殘,內心卻很虛弱,因為他被子榮同志的氣勢壓制住!”
王憶說道:“來來來,你給我表演個表情猙獰內心虛弱……”
李巖京跳上凳子一腳踩著桌子伸手拐著膝蓋,然后瞪眼呲牙的俯視王憶,舌尖一個勁的在嘴唇上舔。
王憶服了。
這小子天生一副慫樣子,他確實能演出表情猙獰內心虛弱的狀態。
自己不行。
自己濃眉大眼天生正面角色,干什么都是底氣十足、壯志昂揚,這內心太堅強壓根沒法虛弱。
不過沒辦法,為了組織和集體,他只能犧牲一會了。
于是上午剩下的時間里,他就一個勁的在那里表情猙獰又內心虛弱。
本來安靜的教學樓里熱鬧起來,一個個教室被打開,各個班的表演組分別占據一個班開始排練。
趁著上廁所的時候王憶出去轉著看了看。
不出意外,他聽見了秋渭水的歌聲。
秋渭水在初二(1)班的教室裡練歌,這個王憶一出門就知道了,因為就這教室的門窗口扒拉的男教師多!
他們班里還有人跟他勾肩搭背去看:“托天梁,走,我領你去看咱們這一屆學員里最好看的那個。”
王憶說道:“那個是我壓寨夫人。”
周圍幾個教師哈哈笑:“要說會做夢還得是你小子。”
“你這直接演上了?”
“等等,你是王憶?我好像聽誰說過,秋渭水老師是你王憶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