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連三天,生產隊都在發動社員推蝦皮。
王憶讓生產隊大灶接了強勞力的晚飯,每天都有熱湯飯。
強勞力從海上歸來可以過來拿一盆湯或者一碗熱粥回去,總能舒舒坦坦吃一頓晚飯。
當然這頓晚飯往往是一家人一起吃,就相當于生產隊大灶給有強勞力的社員家里頭添了個菜。
社員們自然高興,冬天晚上別看只是加了一道菜,其實對他們家庭來說是個很大的生活改善機會。
因為大灶舍得用油用肉,所以做的這道菜好吃又營養,往常家家戶戶得逢年過節才能做這么一道硬菜來解解饞、過過癮。
撈上來的毛蝦多了,生產隊便又開始曬蝦皮。
蝦皮這東西加工起來簡單,根據加工方法的不同被分為熟皮和生皮。
顧名思義熟皮就是煮熟的毛蝦。
這事簡單,沸水開鍋倒進去一桶鮮毛蝦,加入數量合適的食鹽,下鍋后攪和一下子就算煮熟了,可以撈起來瀝干了。
這種蝦皮撈出來曬干就成了熟皮,也叫“炊蝦”,已經熟了,所以隨時可以拿來吃。
生皮鮮毛蝦不加鹽、不處理,控水之后直接曬干,這樣叫淡皮,因為它不加鹽口味會淡一些。
正所謂咸中有味淡中鮮,淡皮滋味更鮮一些,做湯菜用的蝦皮就是淡皮。
曬蝦皮,天氣好的時候曬一天兩天的就能成,于是島嶼周邊還有社員在推蝦皮,然而生產隊已經給王憶這邊送來成品蝦皮了。
王向紅教王憶來判斷蝦皮質量好壞,很簡單,用手抓一把蝦皮握緊了,松手后蝦皮頓時散開的,這是上品。
要是松手后團在一起散不開的,這種曬的不夠好,品質會差一些,不便于長期保存。
如果伸手抓一把張開手發現都成碎末了或者弄的手里黏糊糊,這種是下品,不能買!
天涯島曬出來的蝦皮品質自然上佳,色澤淡紅有光澤,質地軟硬適中,形體完整,哪怕是熟皮的咸味也不重,吃起來鮮味很足。
生產隊曬好的蝦皮和蝦米都用塑料袋裝好,一袋一袋的給王憶送過來,讓他趕緊給同學朋友的辦理郵寄。
王向紅知道王憶禮拜天要去市里,所以他在28號的禮拜六把蝦皮、蝦米還有好些魚鲞送過來,跟他說:“隊里都一份一份的收拾好了,具體該怎么送禮,你自己琢磨著來。”
“海邊的東西咱吃著鮮,可能內地的同志吃起來覺得很腥,他們未必稀罕。但只要他們稀罕,那你就使勁給他們郵寄!”
王憶笑道:“你放心,隊長,我還能是個吝嗇人嗎?”
王向紅也笑了起來,叼起煙袋嘴吸了一口煙,說道:“我這個確實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他拿起一包包的蝦皮建議說:“你可以多給他們郵寄點這東西,雖然小,可味道好呀,蝦皮的鮮美滋味比蝦米蝦肉還要強,再過幾十天進臘月,到時候家家戶戶包餃子包子,這蝦皮就能派上用場了。”
“鮮韭菜鮮蝦皮鮮雞蛋,這三鮮餃子絕對受歡迎呀!”
正在門市部里收拾商品的王新國說道:“是,一直以來咱們福海蝦皮不但味極鮮美,也耐存放,不易變質,因為咱們的蝦皮含水量少,含鹽量適中,這樣存放時間長,內地多放上幾年也沒關系。”
王憶替朋友同學的向他們道謝,謝的一行人連連擺手。
有社員過來買東西,看見王憶將禮物堆起來,問道:“王老師,你怎么不通過張郵遞員來郵寄?為啥還得自己去市里?”
王憶解釋道:“我一般不是用郵局郵寄禮品,這樣花錢多,而是找物流來捎帶。”
“物流捎帶有很多是司機干私活,郵局要五元郵寄費的,他們要一元兩元,而且速度比郵局快、準確性也高!”
社員恍然大悟,然后問道:“啥叫物流啊?”
王向紅摘下煙袋嘴笑道:“汽車、火車、輪船啥的運貨就叫物流,這都是城里的新名詞,咱莊戶人家不懂。”
今天是禮拜六,學生們放學跑來等著打飯。
大灶里頭熱氣騰騰、白霧滾滾,有著香甜滋味往外冒。
王向紅笑道:“今中午頭又吃什么好飯?我怎么聞著黍米的香味了?”
王憶說道:“隊長你鼻子是真的尖,今天中午學生們吃年饃。”
年饃是粘饃的諧音。
它是用黍子面做成,這種面很粘所以做成的饃饃叫粘饃,而粘和年同音,加上這種饃饃往往是老百姓臘月底、年根下才做的食物,所以叫年饃了。
王向紅聽大灶里做年饃,好奇的問道:“這么多學生,你用什么做年饃?”
年饃怎么做呢?用黍面放盆里用開水燙好揉勻,搓成手腕粗細的長面劑子,再切成一指厚的面片。
這樣要找平底鐵鍋來做才合適。
把平底鍋放到火上,往上抹一層油,待油鍋微微冒煙,將面片鋪滿鍋底煎起來,煎好一面再煎一面,兩面都煎成焦黃色、起饹馇了,這時候就成了,撒上點白糖吃最好吃。
王憶領著王向紅去大灶看。
這會已經做好一些年饃了,擺放在蓋墊上摞起來,金燦燦的很好看。
另外幾口爐子上坐了大平底鐵鍋,上面冒著油煙、放上了黍面饃,正呲呲的煎著呢。
廚工們忙活不止,年饃放上去后一面煎黃又煎另一面,待兩面都焦黃干酥了,盛到盤子里擺開,稍微冷卻了撒上綿糖——
熱了撒糖會融化,口感稍微差一些。
王向紅看到一盤盤的年饃流水線般生產出來,看的是嘆為觀止:“好、好,這是用生產隊分的黍米做的年饃嗎?”
王憶拿了兩個遞給他,說道:“你嘗嘗是不是咱生產隊黍子的滋味。”
黍米是中國土生土長的糧食,五谷之一,樣子很漂亮,顆粒比小米大,金黃而滾圓。
這東西耐干旱、耐鹽堿,以往在西北苦寒之地種的多,但外島也有不少農田種黍米。
就拿天涯島來說,他們島上好些農田是弱鹽堿地,種小麥水稻那是種不活的,種黍米、高粱比較合適。
另一個外島說是水多,可是有泥沙地,這種地存水能力差,等于是土地天然比較旱,也適合種黍米。
島上種的黍米少,一年到頭按照人均就能發個五斤六斤,社員們都拿著當寶貝,到了年底做年饃、炸油糕以招待親戚。
沒辦法,黍子產量低,幾十年后就是因為這點而漸漸淡出了農田。
到了二十一世紀除了做驢打滾、油糕之類的小吃,它們用途不多,被農民從農田淘汰了,變成了鳥食。
王憶給王向紅的是剛出鍋的年饃,還燙手呢,這時候他抓了棉糖往上撒,要趁熱趕緊吃,否則棉糖很快會融化。
煎好的年饃外焦里軟、外黃里白、外香里甜,帶著一股純粹的糧食香,咬一口粘牙扯絲,香甜誘人,加上軟綿甘甜的棉糖,王向紅吃的合不攏嘴——
吃的高興!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跟潮水一樣嘩啦啦的涌上來,積極的排隊開始打飯。
前面的學生看見一摞摞金黃色年饃后高興的大叫:“是年饃、今天中午吃年饃!”
“撒了雪花白糖,真好,肯定又香又甜……”
大團小團兩兄弟混在前面,期待又疑惑的問:“啥是年饃呀?是大饃饃嗎?俺們那里過年蒸大饃饃……”
一人兩個年饃,一手一個,吃完了再回來排隊。
學校午餐是管夠的。
以往四個廚工很忙活,如今八個廚工總算得以輕松一些,好歹不用那么手忙腳亂了。
歐赤腳拿到年饃咬了一口結果拉絲,笑道:“這是啥?咋沒吃過呢?”
教師們三三兩兩過來打飯。
黃有功指了指歐赤腳說:“你學習的時候不積極,吃飯的時候怪積極!”
歐赤腳滿不在乎的說:“我們是白水郎,以后吃水上飯的,學習?學習個屁!”
王憶說道:“都是吃水上飯,有的人吃雞肉豬肉,有的人只能撿白蝦紅蝦填肚皮,你覺得是為什么?還不是因為有人有本事、有人沒本事!”
歐億說:“是,我爹娘也是這么說,有本事的吃肉,沒本事的吃屎。”
王憶說道:“學校就是學本事的地方,你們不用現在得意洋洋,等你們長大了沒有學習機會了,有你們懊惱的時候!”
沙生泉也是個吃貨。
他去門口看了看碼放整齊的年饃,感慨的笑道:“是黍米饃饃呀,曾有桑葚紅紫日,來客劃舟送黍米。”
“三年困難時期結束之后那一年,外島農田大豐收。”
“我還記得當時天氣溫熱,鳥語花香,有人搖櫓劃船給我們送來半袋子黍米,磨面之后做了黍米饃饃,雖然沒有糖也沒有油,但是滋味真好呀。”
黃有功說道:“我們漁民家庭喜歡把好吃的留在冬天,當年的新黍在冬天磨成新面,淺黃細膩的,到時候碰個節慶日子吃一瓢,真是吉祥喜慶又舒坦!”
他又抓住機會給學生進行國學素養熏陶:“同學們啊,這黍米是咱們國家傳統古物,先秦文學典籍《詩經國風之魏風》種,便有《碩鼠》一篇。”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王憶笑道:“還不趕緊跟著黃老師念詩嗎?”
于是學生們便握著香甜糯軟的年饃跟著讀起來:“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誦讀之后有學生還問:“黃老師,這話是什么意思?”
黃有功搖頭晃腦的說道:“要理解這首詩的意思,要結合那個時代來看,《詩·魏風·碩鼠序》有言,碩鼠者,刺重斂也,國人刺其君重斂,蠶食於民,不修其政,貪而畏人,若大鼠也……”
他說的挺帶勁。
可學生們聽傻眼了。
每個字都聽清了,合計起來這怎么一句都聽不懂呢?
沙生泉哈哈笑道:“黃老師是從創作角度給你們講解這首詩,如果單純問它的意思,它的意思很簡單——肥老鼠呀大老鼠,你可不要偷偷吃我家的黍米糧食啦……”
“黍米好吃,這老鼠愛吃,但老鼠很討厭,它們自己不去地里干活,只等著咱們勞動人民種田收獲了,它們就來偷糧食,你們說它們可惡不可惡?”
學生們連連點頭:“可惡。”
“老鼠最討厭了,現在咱隊里老鼠少了,我家天天擺著粘鼠板,好幾天沒粘到老鼠了。”
“下次粘到老鼠打死它們!”
沙生泉笑道:“老鼠可惡,跟老鼠一樣的貪官也很可惡,那些貪官啊就像老鼠一樣,不去勞動不去生產,等老百姓辛辛苦苦收獲了,它們就來偷搶掠奪……”
老師和學生湊在一起吃年饃,吃著年饃讀著詩詞,王憶讓今日的小攝影師換角度拍了幾張照片。
不知道多年之后,年邁的老師和青年的學生們看到照片上的笑容和年饃,會不會記起今天在一起誦讀解析《詩經》的場景呢?
風吹起島上殘存的蘆葦。
白花花的飛絮打著旋從山頂掠過。
就像是下起了小雪。
29號禮拜天了,王憶領著大迷糊開船去市里頭。
這次船上裝的東西多,又是魚鲞又是蝦米又是蝦皮,海洋干貨裝的滿滿當當。
他們開船先去黃土鄉,把鄉里招待室里的黃花梨木桌椅一起給搬上了。
黃中強親自跟他交接了桌椅,然后叮囑他說:“王老師,你可得言而有信,今天回來把旋轉桌椅給我們送回來,否則我們來了客人,可就沒有地方招待了,得蹲在地上吃飯啦!”
王憶調侃道:“蹲在地上吃飯也挺好的嘛,憶苦思甜,咱們剛建國那些年,干部們不都是這樣跟群眾一起吃飯的嗎?”
黃中強聽后笑了起來:“這話說的是,不過你招待歸國華僑,總不能讓人家蹲在地上吃飯吧?讓這些人一看,還以為咱們中華人民窮的連桌椅都用不上呢!”
王憶跟他握手分開,說道:“傍晚天黑之前,肯定就把桌椅帶回來了,你放心好了,哪怕你們今晚有客人,都不會耽誤你們的活!”
桌椅都已經送到丙110倉庫了,就等著抬上船來了。
這套黃花梨木桌椅很沉重,特別是那一面大桌子,它桌面厚實、桌腿粗闊,重量怕不是得有三四百公斤,需要四個漢子從四邊來抬才能抬得動。
桌椅上船,王憶調轉船頭直奔市里而去。
剩下的活便是力工活了,他到了市里碼頭停船不急著花錢雇傭力工,而是先簡單轉了轉,找了個憨厚老實、干起活來舍得使力氣的漢子。
等漢子搬完了箱子,他上去遞了一根煙問道:“同志,您貴姓?”
漢子看看香煙帶過濾嘴沒好意思接,又給推回去自己掏出一包經濟說:“免貴,叫個毛小方。”
王憶一愣。
這名字行啊。
毛小方舉起經濟煙向他示意,笑道:“勞動人民不抽帶過濾嘴的,抽經濟就行。”
王憶喜歡他這樣的實在性子,直接把一盒紅塔山全塞進了他的兜里,說道:“我這邊有個活,大活,估計得忙活一兩個鐘頭,怎么樣,你這邊有多少相熟的工友?”
毛小方掏出香煙要還給他,說:“多大的活?一兩個鐘頭小意思,我們老鄉在這里二十多號人呢。”
王憶說道:“你收下這包香煙吧,然后把你們老鄉都叫過來給我搬點東西。”
“你們怎么收費?足擔力氣活,從倉儲所到這里船上是不是按趟?”
足擔力氣活就是得使出全身力氣干的力氣活,一般就是運送漁獲、糧食、建筑材料之類。
毛小方說道:“對,按趟干,也看怎么干,是肩挑手提還是可以上推車?”
“上推車,是糧食水泥之類。”王憶說道。
毛小方說道:“那單程活的話一趟一個人是兩毛錢,返程活一趟是三毛六,如果是大活的話,干十免一。”
跑十趟免一趟的錢。
王憶說道:“行,那你喊人吧,二十個人都喊上,我估計著你們也得跑個二三十趟。”
毛小方一聽這確實是大活了,一個人就是接近五塊錢。
于是他去招呼人,很快聚集起二十來號人。
全是結實魁梧的漢子,一人一把槍都能打太原城了。
王憶跟他們再次談了價錢,然后讓他們去船上將桌椅抬上一輛騾車,用騾車拖桌椅。
毛小方一看船艙里就一點干貨和一套桌椅,很失望:“老板,這點東西還用騾車?來,哥幾個,搬走!”
人群里走出來幾個青年和漢子,他們將桌子用繩子穿起來,用木棍挑在肩膀上,靠力氣將桌椅搬進丙110倉庫。
王憶這邊從倉庫往22年送桌椅可就得靠自己一個人了,但他反而沒有力工們這么辛苦,因為他提前買了滾輪。
這種滾輪帶著可調節口徑的塑膠套,抬起桌腿放入塑膠套后,推動桌子,四個滾輪帶動桌子向前進。
抬了桌椅回來還要抬一套桌椅回去。
倉庫里已經有一面大圓桌了,直徑三米,能容納二十人落座!
這桌子賣相沒的說,桌面有天然原木紋理,整體刷了厚厚的油漆,油潤光滑、防刮耐燙。
但它不是實木的,主材料用的是高密度板,經久耐用。
桌面之下有同樣是高密度板做成的擋板,上面有精美雕刻,有祥云有雙魚有花朵,栩栩如生,很有品味。
這樣一面桌子看起來非常高檔,然而價格相對來說并不貴——
帶24張椅子才5000元!
椅子是皮面太子椅,皮革的椅面、皮革的靠背,座位和靠背都填充了海綿,很舒服。
這是很多高檔酒店選用的餐桌餐椅,哪怕在22年看賣相也足夠上檔次了,何況這82年?
可是讓真懂行的人來看,一眼能看出這桌椅與黃花梨木紅木桌椅的差距。
黃花梨木桌椅用的卯榫結構,通體不用一枚釘子或者膠水。
而王憶買下的這套桌椅呢?它甚至不是全木結構,它里面骨架是鋼架結構!
不過這樣也導致桌椅堅固耐用,這些鋼架結構都是用一千度高溫鍛造而成,堅韌牢固,經久耐用不變形。
王憶雇傭的力工們眼力勁便不足,他們看到這套桌椅后當場驚呆了,紛紛說:
“這桌子真豪華啊!”
“首都大會堂宴會廳用的就是這樣的桌椅吧?”
“太高檔了,這得多少錢?”
王憶很低調的給他們發煙,然后用紙殼子將桌面包裹起來讓他們抬上推車送去船上。
除此之外就是小車開推上水泥。
建起磚窯廠需要的水泥多,他前兩天晚上用自卸三輪給弄了十噸水泥過來。
力工們用的都是獨輪大木車,這車子有肩帶,一次能推四五百斤的東西。
他們推動獨輪大推車離開,王憶便反鎖倉庫大門打開時空門將黃花梨木桌椅給推進了時空屋。
又從時空屋開門,他將整套桌椅推向22年租賃的倉庫。
黃花梨木桌椅全成功的進入了22年。
見此王憶開心的拍了拍桌面。
成了!
這家伙肯定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純正黃花梨木桌椅可是好東西。
他拍了照片本想發給饒毅和袁輝,但琢磨了一下又放棄了。
算了。
大迷糊和力工們還在82年等著他,他現在沒空跟22年這邊的人打交道,那先把桌椅存在倉庫里好了。
他把22年的倉庫也給反鎖上,收拾起鑰匙回到82年。
82年這邊貨物不少。
除了水泥有十噸還有更多的糧食。
冬天糧食消耗多,王憶前幾天晚上到了午夜就加班,用自卸三輪拖回來十來車足足二十噸。
而除了水泥、糧食還有火爐。
王憶買的火爐是尋常的鋼鐵火爐,高度六十來公分,爐膛口最寬處直徑四十公分,配一口鐵鍋、附贈一個一氧化碳報警器。
這種鋼鐵火爐在82年農村是相當稀罕的東西——這年頭買成品鐵爐子是需要票的,而且是很難得的工業票。
所以農村常見的爐子都是用鐵皮桶和泥巴、鐵筷子之類自制的鐵皮爐子。
鐵皮爐子的熱轉化效率比較差,煤炭容易燃燒不完全,這種情況下就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王憶買的火爐燃燒空間充足,對煤炭利用率高,加上一氧化碳報警器這樣便安全許多。
爐子都用空白紙板包裹,不怕被碼頭上的看到其樣子,但它們帶著煙囪。
一百幾十座爐子加上煙囪,這樣子力工們就有的忙活了。
力工們推著獨輪大推車好一陣忙活,這才把所有貨物給搬上了天涯三號。
王憶挨個足額結賬,又給他們一人塞了兩包豐收香煙,可把力工們高興壞了。
這么痛快大方的人不多見呢!
毛小方算賬的時候特意抹掉了零頭,然后跟他說:“以后來了碼頭上找力工你喊一聲,我們老鄉天天在這里。”
王憶滿口答應。
但他一般不會再找這些人了。
他在碼頭上雇傭力工會不斷雇傭新人,以免被人特意的注意丙110倉庫情況。
搬運結束,王憶便開船返程。
此時已經是中午了,他在力工們搬貨的時候又去22年買了些午餐,是自熱火鍋和自熱米飯。
大迷糊壓根不管他帶回來的是什么東西,只管悶著頭一個勁的造,吃飽喝足抹抹嘴,縮在駕駛艙門口曬著陽光睡著了……
對他來說,人生就這么簡簡單單:
吃飽喝足,舒舒服服。
王憶開船先行去黃土鄉。
黃土鄉位置自己有碼頭,一切都方便,他找人去給黃中強捎了個口信,很快黃中強便從管委會大門口出來了。
船艙處最顯眼的就是那一張大圓桌。
黃中強急忙找人把圓桌和椅子給抬下來,圓桌有紙板包裹看不清樣子,可軟包太子椅造型很時髦。
那噴漆太考究,明晃晃的照人眼;那坐墊靠墊松軟有彈性,黃中強坐上去后試了試,一拍大腿笑道:“舒坦!”
三米直徑大圓桌抬上碼頭。
他急匆匆的扒拉下紙板一看,當場倒吸一口涼氣:“草,這桌子、這桌子好啊,這得多少錢?”
王憶笑道:“多少錢你不必管,反正我信守承諾,給你們送來一臺時髦的旋轉桌。”
把桌子配送的鋼化玻璃放上去,里面有轉軸,這樣等玻璃面壓住轉軸,伸手捏著玻璃一轉,玻璃面便轉動起來。
碼頭上一些漁民被這霸道新穎的旋轉桌給吸引了目光,紛紛放下手中活計過來看。
桌子漆面考究,有人還忍不住想摸一摸:“怎這么滑溜呢?這是什么木頭呀?”
黃中強喝道:“別碰、別碰,這桌子還沒用呢,你們能碰它嗎?行了行了,都回去忙活吧。”
“那啥,老五你喊上你們兄弟過來抬桌子,把桌子抬到供銷社去!”
他迅速的安排人手抬走桌子、搬走椅子,然后激動的拍拍王憶的肩膀說道:“行,王老師,這次我們鄉里跟你沾光了,下次你過來吃飯,我給你上好酒!”
王憶擺擺手說道:“是我跟你們沾光了,你們那桌椅是實木的,其實比這種值錢。”
“這種桌子你看著好看,它不是實木的,它里面是鋼結構骨架,所以才能轉動桌面。”
黃中強滿不在乎的說道:“實木的東西有什么好?你這樣鋼結構骨架的才是高科技的東西,確實時髦新穎,這在咱們縣里怕是第一座吧?”
“行,有這樣的桌椅招待客人那絕對有面子!”
他又問道:“要是有人要買這樣一套桌椅,我怎么給他們說?讓他們去找你?”
王憶說道:“對,讓他們去找我吧。”
反正這年頭滬都、羊城、首都等大型城市都有旋轉餐桌了,從技術上來說這沒什么驚世駭俗的,頂多就是個樣式問題。
他尋思著要是還有人要買這桌椅那可以往外賣。
大不了他就定個高價,到時候從22年往倉庫里運送成品桌面桌腿和鋼結構骨架,然后讓社員搬運回生產隊,由王祥高領著徒弟來拼桌子。
隨著從22年往82年帶貨帶的多了,王憶的心也野了。
以前他總是小心翼翼。
逐漸的他發現,外島這樣一個地方并沒有什么人在特意關注,只要他不往外搗鼓太過分的東西,只是普通的生活物資和商品然后找了個合理渠道進行解釋,那沒人去刨根問底。
特別是改革開放至今四年了,市場經濟有了活力,市面上的商品產品開始多起來了,人民需求也復雜起來了。
沉寂許久的中國大地猛然國門大開,當時百廢待興,但是人們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和期許。
所以在生活開支方面,大家不再像以前一樣,僅僅考慮溫飽,也開始追求花樣和新潮。
有市場就有供應。
在龐大的消費市場需求下,現在社會上出現的新鮮事物還是很多的,沒人會盯著海福縣這樣一座孤懸海外的小縣城看。
就像這種桌椅。
王憶買半成品用自卸車送進倉庫,到時候讓社員帶到島上,由木匠進行組裝。
然后他們對外宣稱是社隊企業的產品,又有誰會特意盯著他們進行調查呢?
他跟黃中強打了招呼開船離開,趕在下午時分回到天涯島。
船到碼頭,碼頭上的社員打眼一看、滿臉疑惑。
這次船的吃水深度太深了,這是拉了一船的什么東西回來了?
王憶停船靠碼頭,讓大迷糊去把王向紅給招呼過來。
王向紅披著衣服過來,問道:“怎么了?呵,這船吃水挺深啊,你船上載的火爐有多沉啊?”
王憶跟他商量過給社員們家里配上一座火爐的事。
天寒地凍,島上濕氣又大,要是家家戶戶能配上火爐這對生活品質的提升帶有裨益。
特別是漁家不少老人有老寒腿或者風濕病,到了冬天有些人起不來床,要是他們家里有了火爐,那身體可以少受不少的罪。
王憶說道:“火爐確實挺沉的,都是鐵家伙,不過更沉的是水泥和糧食!”
“特別是糧食,海關上前些日子不是查了一船走私糧嗎?這事還上廣播來著,支書你記得吧?”
王向紅點點頭:“注意這個新聞來著,是從巴西走私過來的糧食嘛,對吧?”
王憶說道:“對,這批糧食里面有些小麥有蟲子,根據國家海關上的法規要銷毀,以防止外國的蟲子來到咱們國家,這叫物種入侵!”
“但是好好的糧食給銷毀了,這多可惜,是不是?正好咱們外島遠離內陸,我同學那邊就琢磨,哪怕這糧食里有很多外國蟲子,可它們進入咱們島上后離不開咱島嶼呀,咱這周圍都是大海。”
“所以這樣不就可以免除物種入侵的危險了嗎?”
“于是他給我特意多弄了好一批的糧食!比商品糧的價格還要便宜,便宜一半!”
“便宜這么多?”王向紅欣喜的問,“那給咱們弄了多少糧食?”
王憶說道:“二十噸!后面還有呢,不過這東西得走程序然后偷偷運送出來,所以得慢慢操作!”
王向紅這邊呆若木雞。
二十噸小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