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唐寅都不在狀態。
好像整個人都郁悶了,看樣子回去后好可能要落入借酒澆愁人更愁的地步,朱浩趁著快到中午時,過去發出邀約:“陸先生,今日我戲班的新戲開鑼,邀請你一起去看,可有興致?”
唐寅在朱浩面前盡量壓抑自己郁悶的心情,勉強一笑:“一早有人來告知,說是本地長壽縣令來訪,中午王府有酒宴,到時可能會過去陪客。”
“那就是京泓的父親來訪。”朱浩說明了一下。
其實他不說,唐寅也知道。
“那這樣吧,我們看晚場,今日會連演兩場,第二場在日落時,到時你一定要來看。”朱浩再度邀約。
唐寅想了想,點頭同意下來。
朱浩本來中午就要去看首演,但因為唐寅不去,他也就在王府里吃飯,一直過了中午,想來戲已經散場了,外邊人沒那么嘈雜,他才過去看看效果如何。
到了之前的書場,現在已經改為戲院子的位置,一群人正在收拾臺上的道具。
朱浩在后臺見到一臉發愁的于三。
“怎么,沒有達到預期效果?觀眾不滿意?”朱浩問道。
于三一臉為難之色:“戲是滿堂彩,可就是遇到一點不順心的事,戲快結束時,您家……那位大少爺又來了,帶了幾個狐朋狗友非要往臺上沖,本來演得好好的,他一來就搗亂,壞了觀眾的心情。”
朱浩沒想到朱彥齡會跑來搗亂。
這個堂兄,他更多只是聞名,知道這是個跟他二伯朱萬簡一個德性的家伙,但比朱萬簡好一點就是不會牽扯進家族中事,沒想到還是會在戲院撞上,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吧。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么,戲班出名了,安陸城又沒那么大,早晚會撞上的。
“那他……沒鬧出什么大亂子來吧?”朱浩問道。
于三一臉苦逼沒回答,旁邊關德召氣憤地道:“來鬧事的人看到戲快結束了,就沒砸場子,不過揚言再演的時候會來鬧……東家,這種人就該好好教訓一下。”
顯然關德召不知朱彥齡跟朱浩的關系,不然不會這么不客氣。
但這種態度……
朱浩很想說,我喜歡。
要的就是你這暴脾氣,可問題是,怎么才能在不損害戲班利益的情況下,把朱彥齡給教訓了呢?
于三問道:“東家,今天傍晚第二場戲還開不開?戲票都賣出去了,如果不開鑼的話……就怕沒看到戲的觀眾鬧得更兇。”
朱浩道:“你都說這份兒上了,不演能行嗎?你找幾個漕幫的弟兄過來支應一下,我也想想辦法。”
中午這場首演怎么說都算是成功了,該賺的錢一文不少,而且跟之前不同的是,現在賺來的錢都歸朱浩。
于三只占了書場三成干股,但現在說書每月的收入不過五六兩銀子,戲班本就是朱浩買的,后期投資也都是朱浩在做,于三不好意思占三成,朱浩每個月只是給他添點零頭,讓其能拿到三四兩銀子的樣子,在這時代已經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畢竟堂堂知縣七品官,俸祿也不過就這個數。
于三只是名義上的戲班當家人。
自己的生意,本家堂兄跑來搗亂,確實很糟心。
總不能找朱彥齡去談談,這個堂兄會賣自己面子?如果被朱彥齡知道戲班是自己的,把事捅到老太太那里,鬧起來更麻煩。
下午上課時。
唐寅因為中午陪酒沒來學舍,公孫衣代課,也就是開始時公孫衣隨便教了一點,后面就讓幾個孩子自修,最后索性跑到外邊躲清靜了。
自從當上代班教習,公孫衣愈發不負責任了。
朱浩對京泓道:“今天你爹進王府了吧?晚上有新戲開鑼,我這里有戲票,請你和你爹一起去看怎樣?”
京泓眼前一亮:“聽說那戲票很貴,你……真的有嗎?”
“戲都是我寫的,區區幾張戲票而已,沒問題的……”
朱浩笑著問道,“你去不去?”
京泓本來很激動,隨即有些傷感:“我是想去,可我爹肯定不會答應的,他平時也不喜歡看戲。”
朱浩笑道:“如果你告訴你爹,現在王府里這位陸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你猜你爹會不會去看?”
“啊?這……能說嗎?”京泓一臉驚訝。
袁宗皋臨行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告訴外人,尤其是家里人。
朱浩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爹是本地知縣,又不是惡人,不會害陸先生,告訴你爹怎么了?
“如果有人追究,你就說是我讓你說的就行了……今晚陸先生會跟我一起去看戲,這出戲是關公的《戰長沙》,機會擺在你面前,就看你知不知道把握了。”
說完,朱浩拿出幾張戲票遞給京泓,一次給了四張票。
京泓拿著朱浩設計的戲票,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好像這戲票比錢財都更令人著迷。
“那我試試吧。”
京泓最后動搖了。
朱浩笑著回過頭,前面的朱三問道:“你們在說什么?你給京泓的是什么東西?”
“哦,我們在說小人書的事,回頭拿給你看。”朱浩隨口胡謅。
朱三瞇著月牙眼在笑:“小人書好啊,是什么樣的小人書?說話算數,記得趕緊拿來給我看。”
日頭西斜時,唐寅來到教室。
身上雖然有酒氣,但看上去還算正常,中午畢竟是王府請喝酒,就算多喝了一點也沒啥問題,但朱浩卻怕唐寅這個酒鬼愈陷愈深。
又到了朱浩提前散學的時候,他卻出奇沒先走。
唐寅過來問道:“朱浩,你不是要提前回去準備開戲的事嗎?”
朱浩抬頭,笑著看了過去,一臉真誠道:“不著急,我們一起去吧,另外我還想讓京泓邀請一下他爹,讓縣令一起去聽戲……陸先生不會介意吧?”
這次說話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連朱三和朱四都聽到了。
“有戲聽?”
朱三扯起嗓門,“你先前不是說,跟京泓談論小人書嗎?騙人!”
唐寅皺眉:“好了,繼續讀你們的書……朱浩,你是怎么想的?”
此時京泓卻偷看這邊,他想聽朱浩的解釋。
朱浩道:“陸先生今日應該已跟京知縣見過,此人在我們不在安陸時,幫過我家,這次我投桃報李請他看戲,不算什么吧?
“再說了,陸先生難道不想在本地認識幾個人,若真遇到歹徒來安陸對你不軌,也有人出手相助……不管怎么說,你現在是京泓的先生。”
唐寅本來打定心思不泄露身份,但回頭看了眼京泓,突然意識到什么。
想要一直保密,不被寧王府的人知道他在安陸,短時間內看來可行,但時間一長誰知道會不會泄露風聲?
安陸本身并不在寧王勢力范圍,寧王要報復他,定會找人來綁架、暗殺或是動用一些非常規手段,有興王府保護是一方面,若是再加上地方官府也知悉此事并加以防備的話,安全就多了一層保障。
但他的身份又不能隨便告知官府中人,可若是那個人是他學生的父親,情況就不同了。
京鐘寬今日已見到,此人雖然巴結興王府,吃相很難看,唐寅卻覺得此人非常有眼光,且識大體,知道興王府內目前有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果斷把兒子送進王府當伴讀……而對寧王這樣野心勃勃想造反的藩王,京鐘寬肯定會審時度勢,不會牽扯進去。
京鐘寬再勢力,再卑鄙,會把兒子的先生給賣了?那豈不是要身敗名裂?
“也好。”
唐寅仔細思忖后,同意了這個意見,回頭對京泓道,“京泓,今日你回去跟令尊說,我邀請他看戲。將我身份告知他便可,那是你父親,總守著秘密不妥……”
天地君親師!
老爹的地位始終在師傅之上,為了保密,讓京泓這樣一個乖孩子一直隱瞞家里,好像不太合適,那唐寅就主動把這層關系給挑明了。
唐寅此時酒還沒醒,沒把所有事情都想清楚,只覺得朱浩在此事上幫了自己一把,望向朱浩的眼神中多幾分欣賞。
有唐寅的身份當幌子,京鐘寬果然給面子。
京泓回到家中,把情況跟老爹一說,京鐘寬屁顛屁顛就帶著兒子說是要宴請兒子的恩師,在興王府門口等著唐寅出來。
彼此都是舉人……京鐘寬在功名上并不會優唐寅一等。
論名聲,十個京鐘寬也不夠給唐寅提鞋的,現在京鐘寬知道中午一起吃飯的王府新教習陸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除了震驚就是喜悅,這時候不趕緊來正式拜會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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