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和余承勛沒詳細問朱浩路上經歷過什么。或許在他們看來,一切都無關緊要吧。
朱浩留在南京有其合理性,畢竟朱家就在南京,朱浩在沒有什么差事的情況下,說要留在南京盡一下孝子賢孫的本份,在儒家人聽來,這理由再合適不過,都沒人跟朱浩去計較你到底是不是在家孝敬長輩。
誰問了,反而顯得問話之人不明事理,不懂得孝義禮法。對于朱浩回京之事,楊慎甚至都沒去跟楊廷和提。
也在于如朱浩先前分析的那樣,只要他朱浩不是背地里給新皇出謀劃策之人,那去探究朱浩到底給誰做事,已無意義,反正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管他呢。
楊廷和既然產生懷疑,就不可能再把重要的事委派給朱浩。
但這并不影響楊慎和余承勛跟朱浩之間的私交,至少在兩人看來,朱浩一點問題都沒有,反而因為朱浩說話率直,加上做事、分析能力很強,可以成為不錯的幫手。
他們也愿意拉朱浩這只「迷途的羔羊」,讓朱浩重新找到組織的溫暖,或許在他們看來,這是在拯救朱浩,讓朱浩可以在仕途的正軌上發展。
他們還覺得這是做了一件好事。其實就是想利用朱浩辦事而已。
朱浩回京后,首先要面對的就是一大堆奏疏。
思賢居內,朱四毫不客氣,親自幫張佐,把一大摞的奏疏搬到朱浩面前,笑呵呵道:「朕知道你要回來,最近都只是讓張佐他們把不太緊要的奏疏給批了,剩下的全都留給你!」
朱浩很想說,你真是不顧念我一路旅途辛苦是吧?
為了趕回京城,我這兩天兩夜就沒怎么合眼,這下好了,回來后就直接給我塞上十天半個月的題本和奏本讓我來批?
我真是要謝謝你啊!
朱四招呼張佐,道:「還等什么?過來幫忙,還有要用到什么人,朱浩你直接說,朕給你叫來......現在唐先生不在,就靠你一個,實在辛苦你了......」
朱浩沒好氣地瞪著朱四,問道:「那陛下呢?」
「我..........就休息休息,這幾個月你不在京,朕每天面對這么多枯燥的東西,累都累死了,再說朕不都跟你提過了?朕要早點生兒子,這件事不是也很重要嗎?所以批奏折的事,交由你來代勞了!」
朱四一副大言不慚的樣子,好像用朱浩批奏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話在張佐聽來,都覺得不堪入耳。
當皇帝哪能這樣?
自己的事讓別人來干,還說得如此義正詞嚴?
張佐用同情的眼光望著朱浩,大概朱浩不在京城,最忙的人就要數他,現在終于解放了,整個人松了口大氣。
夜里,朱浩對著不同的奏疏,奮筆疾書。
這其中以西北軍務上報最為緊要,但很多都只是在哭窮討要錢糧,不但宣大一線索要,三邊也在藥,薊遼那邊也在要,而且明顯朱四登基后,薊遼一線的形勢也開始惡化,東蒙古部族和遼東一線女真部族蠢蠢欲動。
大明早期,防備重點都在西北,根本就沒有把東北放在眼里,覺得那是一群蝦兵蟹將,上不了臺面的小人物,遼東只是安排巡撫、提督一類的官職,沒有下轄幾個區域的總督官職。
一直到嘉靖年間,遼東部族開始崛起,并因嘉靖二十九年韃靼從薊州一線入關口殺到京城,釀成「庚戌之變」,從此以后,遼東才開始設立總督。
朱浩熟知歷史,自然知道大明未來的防御重點和難點在哪里,即便距離歷史上明朝亡國還有一百多年,朱浩估計自
己是活不到那時候,但作為一個對時代有責任心的人,他必須要查漏補缺。
薊遼設置總督之事,看起來必須要盡快提到議事日程上。
「....朱先生,最近朝廷最大的問題,還是缺錢糧和軍械,不過好在現在宣大局勢平穩下來,看起來韃靼人不太可能會在寒冬臘月的出兵大明,可以緩到來年開春了。」
張佐言語間帶著幾分慶幸。這倒也沒說錯。
對于草原部族來說,他們作戰的最大屏障,就是馬匹,可謂是馬背上的民族,正因為他們對弓馬騎射的擅長,非大明騎兵可比,以至于在平原作戰中屢屢獲勝。
但若是到了冬天,就算看起來天氣不錯,進到大明關口,突然下場雪來個冰天雪地,那騎兵的優勢便蕩然無存,很可能韃靼人會因為撤退不及時,被大明軍隊合圍.....大明兵士別的不行,就是人多,我們單打獨斗或是兩個打一個,可能會輸,但我們不會十個圍毆一個?到時你們跑都跑不了,那就等死吧!
明朝跟韃靼人的戰爭,基本恪守了韃靼人秋高馬肥時節入侵,入冬前各自鳴金收兵的規律。
現在到了傳統意義上冬天罷兵的時節,又到西北查漏補缺的時候,但若是當年西北遭遇韃靼人襲擾,那西北軍民的日子就很不好過,一切就在于糧食物資嚴重不足。
朱浩道:「西北屯田,已荒棄大半,糧食多依靠于朝廷從各處調撥,費時費力。糧開中法的重新推行,其實很有必要。」
張佐為難道:「此等事,怕是不容易吧?楊閣老在朝,但凡是陛下主張的事,無論對錯,都會使絆子。」
「嗯。」朱浩點頭。
楊廷和現在的任務,就是維持弘治時的狀態,做到守成,不允許皇帝做一些改變,以影響大明國運。
但其實糧開中法,也是在弘治年間才進行更變的,這才不過二三十年時間,西北屯田就荒廢成了這般模樣,其實現在正是撥亂反正的好時機,但歷史上卻沒人在這時候挺身而出.....
或許朝中人也覺得,把西北的經濟命脈掌握在京城中樞比較好,而不要讓地方上放任自流。
大明開國以來,西北軍政主要體現在錢糧調度方面,對糧開中之法的改變,在朱浩看來更多是一種「因噎廢食」。
「朱先生,其實陛下最關心的是朝廷的用人問題。「
張佐說著,把幾份有關吏部的上報題本放到了朱浩面前,這也是朱四催朱浩回京的主要原因,但其實朱浩很清楚這不過是朱四的說辭而已,其實就是想讓他早點回來,幫助處理朝政,不要在路上過多耽擱。
當然朱四想在朝中六部和地方衙門中多安排「自己人」,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但其實朱四連誰是「自己人」都搞不清楚,這就很為難了。
一邊想安排自己人,卻沒有人可為他所用,于是他就想到朱浩,認為朱浩能在朝中茫茫多的官員中,找到那些不得志的或是對皇帝效忠的人,把這些人用起來。
這不但是朱四對朱浩佩服的一點,也是張佐等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
因為朱四登基后勢單力薄,是朱浩硬生生給朱四在朝中打開了局面,讓現在朝中已出現了能跟楊廷和分庭抗禮的勢力,楊廷和陣營不再像最初那般鐵板一塊。
「陛下想重新啟用王瓊。」張佐特意提醒了一句。
朱四并不知道誰可以為他所用,但以朱浩之前給他進行的教育,讓其明白,像王瓊、王憲、楊一清和謝遷這些老臣,是可以用的,回朝后還能跟楊廷和形成對立局面,對楊廷和形成掣肘。
但楊一清和謝遷輕易不會回朝,人家都在觀望,但王瓊現在還被發配在莊浪當苦力呢,王瓊有選擇權嗎?
朱四琢磨半天,就這個人最合適,朕想用他,他隨時都可以被調用,回朝后還能讓楊廷和難受,那就是最好的人選。
朱浩道:「如今陛下跟楊閣老之間,對有關西北用人之事上,已起了爭執,從博弈的角度來說,切不可將事做得太絕,何況王瓊落罪多是因其與先皇時女干佞勾連,軍中安插親信中飽私囊有關,朝中儒官中已形成共識,除非說西北局勢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才有讓他戴罪立功的可能.....還要建立在楊閣老已致仕的前提下。如今啟用王瓊,絕對不行!」
朱四胡涂,朱浩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現在朱四能跟楊廷和對抗,并隱隱占上風,說是他朱浩在背后出謀劃策,其實更重要的是楊廷和對于君臣關系的妥協。
連朱浩這個對手都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他都是利用了楊廷和的「高風亮節」,若是換一個更強勢的首輔大臣,諸如未來的張居正......那可能君臣關系不會像現在這樣和諧,到那時的朱四估計要唯唯諾諾,如履薄冰,只有等楊廷和死了才敢進行清算。
既然利用的就是楊廷和在大事上的妥協,你非要步步緊逼把人逼到絕境,人家能不反抗嗎?
在礦稅的問題上,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你開始時要拍賣西山煤礦,由著你,讓你這個小皇帝折騰。
但回頭你要把事鬧大,還要以此形成定例,玩陰的,那就不能如你所愿.....朱浩也正是看出楊廷和的性格,才會精心策劃一番。
主要目的,除了要對商賈清楚表明朝廷的意思,更多是為了讓朱四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讓其有所收斂的同時,對朱浩也更加信任和倚重。
不為事成,只為事敗,讓你知道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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