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孫交的咄咄逼問,朱浩的回答顯得極其坦然:「楊閣老退下來后的事,現在提,還是太早了些。至于到時在下是否入閣,亦或是到時朝局中人員安排,也不是現在就能定下來的。」
孫交道:「這不一直都是你的目標嗎?」
朱浩搖頭:「在下一直都跟陛下提,沒人想當第二個江彬,就算是文臣,也要竭力避免為世俗所不容。至于孫老所說入閣為首輔,就算陛下賜予,在下也會辭而不受。有孫老在朝,不正是對陛下作為的一種規范?」
為什么要把你孫老頭強行留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當是折騰你呢?不就是為了讓你監督皇帝,別讓他亂來。
到時你規勸皇帝用別人上,或是名不正言不順,但要規勸皇帝別太重用自己的女婿,總算是師出有名吧?
孫交想了想。
如果朱浩真是從一開始就為了在楊廷和倒臺后擅權弄權,完全沒必要苦勸他孫交留在朝堂,更應該讓他早點滾蛋才是,不然誰愿意留個能對自己有所掣肘的人在身邊絮叨呢?
孫交用很重的語氣嘆道:「希望你說到做到。」
朱浩點頭。
孫交道:「還有,天津造船之事,現在進展如何?我問過伯虎,他對此了解不多,只說現在已有船南調。」
朱浩道:「有關造船之事,不如由在下為孫老整理出一份詳細的卷宗,讓孫老知曉如今的進度,還有未來的目標……開支方面,在下也知戶部一定不肯調撥……」
「誰說的?」
孫交打斷朱浩的話,「若是朝廷覺得無此必要,自然不會調撥,但若有需求,為什么不調撥?現在連內閣都認為,東南海防是該加強,否則那些倭人和海盜指不定怎么鬧!你就說現在進展如何吧。」
朱浩聳聳肩:「大概有六七十條船,已派往江浙,從近海南下,若順風順水的話,大概十日內就能抵達,或能趕得及阻截倭寇東逃之路!」
孫交道:「好,老夫知道了!記得給老夫上一份詳細的清單,讓老夫知曉現在的造船進度,也好跟朝廷申請調撥款項……你別總想著花自己的錢,那樣不好!走了走了!」
「孫老不多留一會兒?」
朱浩起身,笑著問道。
孫交白了朱浩一眼,再看看自己的女兒,好像沒什么放心不下的。
朱浩現在得到皇帝器重,將來有大好前途,也不算虧待女兒,至于說將來會成為權臣……大不了勸女婿發現情況不對早點退下來,以女婿跟新皇共患難的經歷,總不至于發展成水火不容吧?
「好好過你們的小日子,老夫知道你此番出行不會帶家眷,不帶也好,反正你過去也是做辛苦活。對了,有時間讓敬德去見見老夫,老夫很欣賞他。」孫交臨別還不忘對朱浩提一句婁素珍的事。
朱浩笑而不語。
一旁的孫嵐不解,父親嘴里的「敬德」是誰?
朱浩和孫嵐夫妻二人,一起送孫交離開。
沒送到府門口,只是送到前院,就被孫交勒令小兩口早點回房。
大概是想給女兒和女婿更多獨處的時間。
孫嵐送走父親后,一直低著頭,多余的話一概不問,大概是怕丈夫覺得自己煩人,她秉承的原則是,朱浩愿意跟她說的,她就聽著,若是不肯說,她也不強求非要去問。
這正是這個時代大家閨秀應有的素質,妻子對丈夫保持最大的尊敬。
朱浩帶孫嵐往正堂走,笑著道:「令尊所說的敬德,就是婁妃。」
孫嵐一怔,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父親居然跟那位落落大方的婁家姐姐
見面了?
居然還很欣賞她?
「最近夫人沒事就去唐先生那兒,通常都是以男裝自稱學生出現,估計因此跟令尊碰上,以夫人的談吐,得到令尊的欣賞,并非難事。」朱浩道。
孫嵐道:「相公,姐姐……夫人跟妾身說,她會隨您一同前往永平府。」
「她真要去?之前我還拒絕了……若她執意如此,我不會再反對,以后府衙內的事,便交給她來打理……」
「此去永平府,我不會聘請幕賓,否則許多秘密將無法保守,有了夫人,我就可以打著事事親力親為的幌子,深入礦場。有京城來的書信,一般的她可以幫我處理,重要的則讓錦衣衛直接送到我手上。」朱浩道。
孫嵐心里雖有疑惑,但還是點頭,表示理解。
朱浩又道:「行,現在我把身邊人介紹給你認識,走吧。一會兒他們都會與我會面。」
朱浩將行,京城之事得一次性全部解決。
朱浩帶孫嵐回到女學旁的實驗室。
剛抵達不久,駱安身著便服,帶著大批錦衣衛前來聽候調遣。
朱浩向孫嵐引介了駱安。
「這位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駱鎮撫使,若家里遇到事情,他會第一時間派人前去永平府報信,當然你得先通知到駱鎮撫使……喏,他叫小丁,錦衣衛總旗,乃興王府出身,以后他會以護院的身份出現在家中,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交給他辦理。」朱浩指了指駱安旁邊一名年輕錦衣衛說道。
此人名叫丁昭,算是興王府儀衛司二代,很得駱安欣賞。
駱安和丁昭均恭敬行禮:「見過夫人。」
孫嵐手足無措,不知該怎么回這個禮。
朱浩又望向駱安:「駱鎮撫使,還有別的事嗎?」
駱安抱拳:「朱指揮使吩咐下來,說是奉皇命,請朱先生務必在出發前,將北鎮撫司內現有任務逐一列下來,標出重點,并給出具體解決方案,以便錦衣衛下一步行動。」
孫嵐在旁聽得一臉迷惑。
說朱浩跟錦衣衛認識,可以理解為丈夫跟興王府上下關系很好,但現在錦衣衛行事,也要朱浩來指導,這算什么道理?父親說自家丈夫相當于未來的首輔大學士,就是這個意思嗎?
朱浩點頭:「好,明晚思賢居,我會跟朱指揮使見一面,把該交待的全都交待好。我家里邊的事,就委托駱鎮撫使多留意了。」
駱安不明白,明明計劃中朱浩去永平府的時間不長,為什么對家事的安排,比前幾次離家時要慎重許多?
難道朱浩預感到楊廷和勢力即將倒臺,怕其狗急跳墻,再或是被楊廷和知道朱浩內應的身份,到時會采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來懲治,而朱浩要提前防備?
駱安把話帶到,便帶人離開。
隨后馬燕馬掌柜到來。
「老馬,你該認識,他相當于我名下產業的大掌柜,這次讓他過來,我是想把家里邊生意的情況都告知你。」朱浩道。
孫嵐不解地問道:「這些不都是娘在打理嗎?」
馬掌柜先前拜會過孫嵐,但當時的說法,馬掌柜在為朱家做事,孫嵐覺得應該算是她婆婆朱娘的人。
朱浩道:「老馬,具體情況你來說說吧。」
馬掌柜笑道:「夫人,是這樣,東家的生意分為兩面,一邊是明面上的生意,主要是安陸地方上的貨棧和邸店,還有田畝和鋪子出租,都是小打小鬧,歸老夫人調遣。但其實東家還有更重要的生意,涉及到銀號,以及紡織、冶鐵工坊等,光在京就有十幾家……」
「啰嗦。」
道,「夫人,這么說吧,我讓他來,是想把火鍋店以及女學、織布、染布、冶鐵工坊都交給你打理,賬目我會讓老馬匯總一下,給你報過來……老馬,賬面上大概有多少銀子?」
馬掌柜道:「回東家的話,庫房存銀四萬六千兩,加上一些散貨,估摸著怎么也能過六萬兩。」
「嗯。」
朱浩點頭,「這還不包括戶部欠我們的布匹采購款項,若加上那些,應該過十萬兩。這批銀子主要應對未來修建鐵路以及造船等事項,不能挪作私用,但若要擴大工坊規模,則可以動用。」
孫嵐一聽,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萬兩是什么概念,她腦子里壓根兒就沒有。
作為一個大家閨秀,能見到最多的一筆銀子,也不超過五十兩,那還是朱浩留給她的安家費。
現在一次就讓她管理幾萬兩銀子,她自覺吃不消。
正說著話,于三帶人進來。
這批則是朱浩雇請的看家護院。
「于三哥你也認識,平時跟隨我忙前忙后,也是娘起步時就追隨的,他現在已把家遷到京城來了,可以放心使喚。」朱浩引介。
于三直接跪下來,磕頭道:「小的給主家和主母請安。」
馬掌柜在旁看了,投去鄙夷的目光,這小子奉承新主母真有一套,膝蓋挺軟啊,我怎么就沒想到見自家主母先跪上一跪,以體現出自己是忠誠呢?
「于三哥,搞這些干嘛?起來說話。」朱浩沒好氣地道。
于三笑呵呵從地上爬起來。
朱浩道:「生意上的事,你跟老馬說,若是家里有麻煩,你就跟于當家說……于當家這邊幫我招攬人手,一來負責生意上的安保,二來就是要保證府上和我身邊人不能出任何意外,每年花在他們身上的銀子足有上千兩,二三百號人跟著我做事呢,該用就用。」
孫嵐一聽,好家伙,這看家護院需要幾百號人?
真是家大業大,突然間,似乎自己就從大家閨秀變成了商場女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