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真是廢物,幸虧沒有將‘五寶歸元鼎’真的出借。”
遠在大夏西域更西之地,有一處崇山峻嶺,其間有一道場極為廣袤,山峰如島嶼,往來修真皆是騰云駕霧。
云海之下,則是諸多山里王國,除人族之外,一應精怪成邦立國并不在少數。
再之下,山腳平原多農田草場,也是一片祥和。
此處,便是號稱大西山“元微福地”,正是元微子道人的道場,入內修行,就算癡呆蠢人,也能延壽百年。
那些山里王國的君臣百姓,多是百歲以上,只可惜壽數雖高,卻人丁不甚興旺。
至于說群山高峰,那更是有山里王國供養,究其原因,是諸多山里王國,并非無緣無故憑空冒出,王國的開國國主,都是“元微福地”的外門弟子,而山巔道場,則是被稱作內門正宗。
此時,一處山峰宮室內,有個儒雅道人語氣不忿,將拂塵一甩,接著道,“如今夏室起了變化,淮水恐有大戰,可有人愿意前往淮水應劫?”
“師父,為何說是應劫?”
“那妖猴竟然阻不了來犯之敵,必是劫數,此番助它,自然是應劫。”
“師父,那何不改弦更張,助那大圣的對頭?”
“唔……”
道人手指捻著長須,半晌道,“此人……不好助啊。”
“師父,莫非此人是哪位大能轉世?”
“非也,他便是普通凡人,不修法力。”
“原來如此……”
宮室中一眾弟子都是愁眉苦臉起來,在散修眼中,凡人是最好對付的,但他們這些玄門真傳,卻是再清楚不過,要是容易對付,此間早就不是人間。
“那大圣跟咱們‘元微福地’有舊,它開口求援,也不好拒絕。再者,前頭它的分身,也以‘天使’身份傳訊過來,將來位列仙班,少不得還要跟‘朱厭’同朝為官……”
“可這是劫數,前去應劫,我們平白給那大圣擋災不成?”
“師父,不知道這番應劫,可有運數在?”
劫運相交,這才是規律。
不可能只有劫數,沒有運數。
眾人聞言,頓時來了精神,紛紛看向道人。
只見道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此番應劫,配享太廟香火,那是有的。人間霸主再祭告天地,天界神位也是唾手可得。只是……”
“師父,這還只是什么,但有三分機緣,便可搏上一搏。再者,前去應劫,留下魂燈在門中,也不怕有身死道消之危。”
“對啊師父,怎地還要猶豫?”
“為師原本的想法,是讓你們前往淮水搖旗吶喊,不要大動干戈,須知道,這等威勐凡人,只要打破桎梏,必是天路殺星。跟他結仇,實在是沒有必要。”
道人說罷,又輕撫胡須,想了想接著道,“還有配享太廟香火的機緣,若是以往,為師也要心動。可這夏室衰敗,怕是到了改朝換代的地步。就算給你們封個人間大神名頭,為師也擔心,只有一隅之地的神力,僅存遲尺之間的權柄……”
講白了,道人擔心自己的徒弟們去了之后,打白工不說,拿到的還都是“欠條”,而且這“欠條”還隨時有可能作廢。
為了這份不穩定的機緣,跟魏昊這種人結下深仇大怨,實在是不劃算。
元微子道人這次出借
“五寶歸元鼎”給水猿大圣,也沒有將完整的法寶送過去,而是傳了“五寶歸元鼎”中的陣法禁制。
他也沒有藏私,以水猿大圣的能耐,很清楚他給的東西是正版貨。
舊時人情,種種因果,這時候已經了了大半,僅剩最后一點點幫襯,由弟子們過去湖弄一下,也就行了。
只是沒想到,這座下弟子都是有想法的,修行路上,多的是“富貴險中求”,畢竟,他們修真問道,求的是長生。
就算延壽幾百年幾千年,那也只是長壽,不是長生。
壽數一到,該死還是得死。
也不能怪弟子們有這樣的興致,哪怕是他自己,要是能有絕對的把握干掉魏昊,他又何嘗不愿意前往淮水一趟?
可惜,他給自己算了一卦,倘若前往,有身死道消的可能,這才沒有沖動,想著去賭命。
卜算一道,就是從諸多可能之中,找出那冥冥的一條路線,是諸多事物綜合之后,產生的一個極大可能結果。
甚至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他此時做的決斷,就成了不可改變的過去,成為了鐵一般的事實。
卜算,就是在未來到來之前,盡可能地不把現在變成不變的過去。
自己不想去賭,畢竟自己修為高深,又有福地道場,就算是天界一些神仙來了,也多有不如自己這個地仙。
可門下弟子們不一樣,他們有的到了修行的難關,有的壽數還剩下不足百年,而有的則是天資耗盡……
原本在山里王國之中,算得上是萬里挑一的修煉天才,到了山巔,其實也不過是平平無奇的一員。
舉凡神仙之資,哪個不是兆億中出一個?
便是自己,能夠在此福地稱宗道祖,除了運數,也有自己的修行天賦以及努力。
元微子道人自己可以不想努力了,但對門下弟子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不得不繼續努力,不得不再拼一把。
山里王國那些凡夫俗子羨慕仙人的“長生不老”,但山巔的內門弟子,絕不可能雙眼看向他們,跟他們去比個高低。
人間富貴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修真問道,從來都是只有一個終極目標,那就是長生。
長生之后,什么人間富貴,都是浮云,唾手可得。
所以,當元微子道人提醒了門下弟子其中的風險收益不成正比之后,盡管明知道如此,但躍躍欲試者不在少數。
甚至有幾個弟子,往日里一向澹泊,這光景,也是愿意出山。
“師父,還請成全。”
“還請師父助弟子一臂之力。”
“還請師父成全……”
見不少弟子都是態度堅決,元微子道人想了想,便道:“為師跟‘白矮仙’相熟,他如今乃是夏室內廷供奉,若得他相助,你們前往淮水,也就更加名正言順。”
元微子道人一伸手,就見一株靈草在手,是一棵麥苗,只一會兒,就長成了大麥。
大麥鋒芒舒展,麥穗一顆顆好似燕子,元微子道人掐了一顆下來,隨手一扔,只見這大麥種子,果然就化作一只燕子,卷著福地靈氣,朝著東方飛去。
許久之后,手中大麥又落下一顆麥子,同樣化作了一只燕子,盤旋在指尖。
只聽這燕子口吐人言:“五寶道友,你我天路有舊,貧道不能騙你,這夏室氣數只怕到頭了。
“我自是算到了這等可能,但是門下弟子,多有意氣奮發之輩。此番危機,一個個摩拳擦掌,想著建功立業,成神掌權……”
“唉……”
這一聲嘆息,“白矮仙”是復雜無比,他是感同身受啊。
若非為了賭那機緣,又怎可能這般結果?
如今修為被壓制削弱得不成樣,一旦離開皇城,就有很大的不適,那是一種不安感,是神仙大能清晰感受到危險的神奇能力。
可偏偏,他們現在并沒有神仙修為。
“道友,若是改朝換代,夏邑可有英杰?”
“若論英杰,夏邑之中,當數一人為第一。”
“何人?”
“便是‘鼎鎮’我等的當朝太后,以我之見,倘若改朝換代,她必能重振中土,只不過,彼時天下,應該不再是夏室……”
“唔……”
元微子道人猶豫了一會兒,他知道世上女王無數,就算發生“牝雞司晨”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
但夏室的皇太后,怎么算也還是夏室成員,就算改朝換代……天下人又怎么可能認為這不是夏室?
思量過后,元微子道人根據白矮仙提供的太后情報,也占卜了一番,陡然發現,這樣的命數,似乎也有著輝煌的可能。
陡然心動,但元微子道人卻抑制住了自己想要親自下山的沖動,他給自己算的一卦,可沒有那么美好。
“看來,輔左夏室未必有好處,但是輔左太后,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言罷,元微子道人對想要出山的弟子們說道:“此番東行,須牢記一事,‘保太后不保夏室’,如此,可無性命之憂。”
躍躍欲試的弟子突然面面相覷,因為“性命之憂”在他們眼中,根本不算個事兒,就算肉身敗壞,重塑肉身就是,壽數只要不耗盡,根本談不上死。
但元微子道人顯然沒有打算說得太多的意思,說得太多,就會產生新的信息,就會干涉本就多變的未來,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讓弟子們不踩雷池。
“師父,那淮水……跟那凡人斗上,當如何?”
“為師不是已經說了嗎?‘保太后不保夏室’,此番行事,思量之處只看對大夏太后有利與否。”
接著,元微子道人又對麥芒燕子說道:“道友,還請向大夏太后推舉一番,能得懿旨召喚,也算是不墮了‘元微福地’的名聲。”
“五寶道友放心,貧道這便前去稟明……”
話未說完,但元微子道人卻眼神詫異,他能感覺到,白矮仙似乎對大夏皇太后有些卑微?
盡管微不可查,但還是被他感覺到了。
看來,這大夏皇太后,頗有名堂。
心中如是想著,而在大夏皇城后宮內,白矮仙求見了太后,然后恭恭敬敬上前:“恭喜太后賀喜太后,臣有一樁大喜事,要稟告太后!”
“噢?”
側臥在塌上的太后有些慵懶,她只手托著臉頰,另外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腰上,似睡非睡,氣質澹然。
“娘娘,當世十二‘元會地仙’之一的‘五寶元微子’,其門下弟子將出山行走,娘娘若是傳詔他們而來,必將得到強力臂助。”
“元會地仙?五寶元微子?怎么好像在哪里聽過?”
太后眉頭微皺,聽著耳熟,而且好像并
不簡單,但一時想不起來。
一旁跪著給她捶腿的上內侍監太監赫連無咎,連忙小聲道:“娘娘,是國師老大人曾經提到過的長壽老仙哩。”
“噢……想起來了,好像國師還曾說過,跟這位老仙還學過什么本領來著……”
太后想起來之后,便又開口問白矮仙,“然后呢?是這位老仙要來大夏?”
“啟奏娘娘,是其門下弟子……”
“弟子如何?”
太后口吻慵懶,仿佛沒有放在心上。
白矮仙愣了一下,但只當這深宮女子不知道“元會地仙”的厲害,也就沒有計較太多,而是畢恭畢敬說道:“五寶元微子門下真傳,皆是地仙境界,且法寶眾多,頗有斗戰神通,便是在天界,也頗有名聲。”
“嗯?弟子是地仙,怎么先生也是地仙?”
這疑惑聽著就外行,但白矮仙還是解釋道:“娘娘,仙家斗法,境界只是境界,孰強孰弱,還是手上見高低。五寶元微子可不是尋常地仙,天界之中的神仙之流,只要不是強橫星君,都不是他的對手。人間自來就有‘元會地仙’,而且定數十二,五寶元微子能居其一,較之天界諸多神仙,只強不弱。”
一番解釋之后,太后似乎聽懂了,但還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只是揮了揮手道:“讓上內侍監草擬詔書吧。”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赫連無咎站起身來,并沒有立刻走,而是小聲問道:“娘娘,就是不知道傳詔哪位仙家前來?”
“此事你們自己看著商量吧,予有些困意……”
說罷,太后揮了揮手,兩邊宮女放下簾幕,接著除了親近宮女,全部離開。
待到了外間,赫連無咎這才對白矮仙道:“有勞仙長相助了。”
“無妨。”
白矮仙有些不快,但也說不上來到底為什么,然后帶著赫連無咎去了書房,開始草擬詔書,將“五寶元微子”的門下弟子,都羅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