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朝中多有修真掌權任事,恐引人祖忿怒啊。”
隨著大量的超凡非人介入夏室外朝內廷,原本的官吏都在擔憂著接下來的變化。
復現上古盛況,固然是一種德行,但過頭了,那就有建立地上神國的嫌疑,這是必然遭受人祖鎮壓的情況。
古時雄才大略的君王,尤其是那些文治武功超絕,又想要謀求地上長生的,無一例外,都被人祖隔空鎮殺。
沒有任何商量,也沒有任何警示,突然出現,突然出手,然后重新歸于平靜。
只要是傳承有序的皇族世系,都很清楚這是一條界線,跨過就是死,沒有別的可能。
“還不到那種地步。”
朝中有識之士,如今也多有聚在一起商討今后的走向,也不是沒有人打算直接開始修真問道,以應對時下的變化。
因為紀天霞是為數不多朝中非老世族出身的大臣,所以大多數沒靠山的官吏,也多圍繞在他的周圍。
而紀天霞也的確讓這些圍著他的人服氣,蓋因他對外朝內廷的諸多變化,都有預測,大多都是應驗。
“紀相公,北地豬兒哈巴已經勢大,‘飛熊軍’又數月沒有消息,倘若有變,只怕北地夏秋遭難。如今朝廷招募如此之多的修真、妖類,也是想要節省錢糧,可這節省的法子,卻是要在各地分封山川,或是賜為道場,或是賞為洞府,長此以往,大夏總不能只留著一個夏邑吧?”
“不錯,紀相公,再加上‘四方侯’,朝廷現在能管束得了的地方,越來越少。去歲的錢糧籌措,把淮水的賑災糧都截了,可還是有一千多萬兩的窟窿。‘鳳翔軍’‘龍驤軍’那里,還欠著一年多的糧餉呢……”
這些事情,哪一件都是大事,哪一個都是可能傷筋動骨,但對紀天霞這個禮部侍郎來說,沒有意義。
他左右不了大勢所趨。
“只要朝廷不是禽獸為官,人祖是不會這么輕易人間顯圣的。再者……”
紀天霞抬頭繼續說道,“還有多少人記得人祖呢?你們也是有所耳聞吧?‘巢湖之變’時,那位出手捆住‘濟水龍神’的人祖,較之歷朝歷代的記錄,可是威能差了太多。”
“莫非真的如那些世家子所說,天界有變,人祖已經衰弱?可要是如此,人族怎么辦?”
“是啊,沒了人祖,人族怎么辦?”
紀天霞應和了一聲,旋即想到了魏昊,盡管都是身材高大之人,可魏昊展現出來的瘋狂,讓他嘆為觀止。
長虹貫日的匹夫一刺,魏赤俠成了古往今來第一刺客,哪怕是各個豪族豢養的死士,都會承認,這是他們畢生最渴望達成的一刻。
“如果我所料不差,接下來的朝政,會有些許變化。”
“紀相公,卑職洗耳恭聽。”
“還請紀相公解惑……”
這些中低層官僚,并沒有顯赫的家世,所以,如何規避風險,就成了他們需要絞盡腦汁的日常。
“朝中官吏,京中應該變化不大,一應施政從事,當和以往并無二致。但外放官吏,怕是會有極大變化。畢竟,在外猶如古時蠻荒,妖魔叢生、叛逆遍地,此時外放為官,不拘是各道各府主官,也將官威衰減,且官聲累積不易。”
“這……這是為何?”
“因為很有可能修真、妖類,會開始掌軍諸事,到時候,少不得非人妖
兵需要妖種大將來約束……”
有這個預測,紀天霞也不是胡謅,而是經過反復分析之后,得出的結論。
同時,紀天霞還有一種預感,會出現一個契機,然后導致朝中官吏不得不修煉。
只是這個契機會怎么發生,他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當他可以吸氣吐納、煉精化氣之時,那大概是已經契機發生了。
“紀相公,若如此……若如此……”
有個刑部官員猶猶豫豫,周遭同伴催促之后,他這才一咬牙繼續說道,“若如此,那魏賊豈不是更加兇猛?想他之前在夏邑,尚且只能行匹夫之勇,已經無人能治;倘若大夏有變,以他的實力,殺妖如殺雞一般,那必將更加神勇……”
“說實話。”紀天霞難得露出苦笑,“現如今種種手段,只會將民心推到魏大象那里去。如今他尚不能全力施為,待民心有變,賊寇正道,不過是一夜吹風的變化。”
可惜就算知道,紀天霞也是無能為力,外朝的相公,內廷的太后,不可能妥協的,不是他們不想,而是不能。
更何況魏昊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弄死了李懷柔,誰要是談跟魏昊協商,不,只要說跟魏昊有的談,誰就是朝廷內奸,誰就是“皋陶氏”的敵人,誰就要承擔這種壓力,然后遭千夫所指。
沒有哪個朝中相公會這么干,除非已經打算告老還鄉,然后開始修仙。
但這又回到了最初的規則,想要修仙,就得有功德,他們這種政治動物,功行于神州大夏,官聲就是他們的功德。
官越大,功德也就越大。
而功德越大,退休之后修仙也就更便捷。
這是一種循環。
于是就算知道這操作有問題,但盯著夏室最后的一點羊毛瘋狂薅,這是本能,是慣性,是理所應當和無所謂。
也是因為明白了這最底層的規則,紀天霞也早有計較,他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在禮部刷滿官聲,然后以待天時,以多年官聲功績修真入道。
他查閱過歷朝歷代的記錄,也已經摸索出了十幾種可行性極高的方法,就算他現在官位禮部侍郎不變,一旦時機成熟,開始修真問道,最少也是鬼仙境界。
到那時,自己也具備了不死于人間的資格。
在這個基礎上,不管天地如何變化,人間王朝如何更迭,可操作性也會更多。
規避風險的最高境界,整個大夏看來,紀天霞尤為認可的,其實就是魏昊。
別看他逞匹夫之勇,在朝堂上行刺殺之事,怎么看都是莽夫行徑,但這是從人間王朝的朝堂來看。
倘若放大到人間乃至神州,這就完全不同。
大道至簡,魏昊行刺一事,是尤為純粹的行動,冥冥之中感念其德行的,紀天霞心中可以直接給個答案——不計其數。
若魏昊修真問道,在他完成刺殺的剎那,就是功德加身,而后修為暴漲。
可惜,他不修法力,這些冥冥之中的功德,也就只有讓明白此事的有識之士暗暗羨慕。
“紀相公!”
在紀天霞給一眾官吏開解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喊聲,有個綠袍官員扶正了帽子,急匆匆地進來,然后道:“內廷中旨,一口氣封了五個總兵官!”
“時下邊塞并無缺額,哪來的總兵官?”
“千真萬確,
內廷有個仙奴,還去了‘巡天監’派發公文。那五個總兵官,聽說是來自大西山‘元微福地’,是個老仙的門下弟子……”
“元微福地!!”
猛地站了起來,紀天霞有些驚訝,作為禮部侍郎,他自然很清楚歷朝歷代得到敕封的仙神跟腳。
這“元微福地”的道主,是道號“五寶元微子”的老仙,而且法力無邊,前朝更是記載他乃“元會地仙”。
修為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是超越了地仙極限的地仙,前前朝的記載中,更是對他比某些神仙還要尊敬一些。
“這五個總兵官,封……任命到了哪里?”
“淮下。”
“淮下哪里?”
紀天霞表情嚴肅,綠袍官員想了想,連忙道,“增置淮陰、山陽、沭陽、泗陽、射陽五鎮。”
“五鎮總兵……”
心頭快速過了一邊地名,紀天霞很清楚,這五個地方,應該都是妖魔遍地的地方,勛貴世族子弟,不可能前往這五鎮赴任。
那么,如果不是鍍金,就很有可能是要讓這新增的五鎮兵馬有所作為。
尋常士卒肯定不行,必須是神通廣大之輩,不說是撒豆成兵,至少能帶著兵馬不懼妖氣。
“元微福地”的弟子,完全合適,說不定還能夾帶幾個千戶、百戶……
畢竟,跟著仙人打仗,怎么可能輸?
不多時,越來越多的官吏過來通報消息,一眾官吏開始討論其中細節,紀天霞很快從公文中,找到了更多有用的情報。
比如沭陽鎮總兵官,他還能在沭水開辟道場,庇護兩岸百姓。
同樣的,淮陰鎮總兵官,也能在淮陰開辟道場,庇護淮陰百姓……
聽上去合情合理,但這完全就是分封神位,等于將大夏的江山,拿出來一部分給仙人做傳道之所。
“難怪會用了‘封’這個字……”
很多自己的猜測,都在進一步變成真實,他也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現在“非法蕩魔”的魏昊,至少會跟射陽、山陽、淮陰三鎮發生沖突,甚至是摩擦。
這樣的沖突,已經不是雜牌兵馬可以摻和的,沒有“軍陣之勢”的部隊,不管如何訓練的令行禁止,這時候都是烏合之眾。
消息滿天飛,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想,紀天霞返回禮部,然后輕易地知道了此次任命的一切細節。
“地……地仙?!”
紀天霞極為錯愕,看著稍作休息的主客郎中,感覺自己聽錯了,“當真是地仙境界?”
“侍郎莫非不信?”
見紀天霞表情如此,主客郎中連忙道,“千真萬確是地仙,錯不了,協同接見這五位仙人的,正是內廷仙奴。侍郎也是知道的,那十個仙奴可都是神仙,倘若不是地仙,只是鬼仙,怎會讓他們出面?”
“地仙啊!”
提高了音量,紀天霞很是感慨,“那可是地仙!”
“便是了,如今內廷也都在說,若非太后賢德,豈能有圣仙來朝?如今知曉此事的老世族,也都摩拳擦掌,都準備前往淮下建功。”
“有地仙在,的確是躺著也有功勞啊。”
一聲感慨,紀天霞竟是有些羨慕起這些老世族的子弟來,不過,清醒的頭腦時時刻刻在警醒著自己,只要“北上蕩魔”的魏昊還在,
這事兒不會簡單。
但不管如何,這個突發事件,還是讓紀天霞有些緊張,他預感到很多事情可能會加速,巨變會頻發。
而在這項人事任命下達通報之后,蕩魔大軍的東南,最先出現地動。
這是一場來得快又去得快的地震,地震的余波讓魏昊有些奇怪,他能感覺到這場地震有些不同,火眼金睛觀察天象,才發現東南天空多了一顆星。
是一顆新星,光芒不盛,但勢頭很猛。
星光糾纏著周遭星光,隱隱有崛起的征兆。
“嗯?”
很快,魏昊發現,這一方天域之中,不是多了一顆星,而是多了五顆。
打開地圖一看,魏昊在“射陽湖”畫了個圈,手指點了點:“這里什么時候出了神明?我怎么不知道?”
作為地府府君,對神權感應極為敏銳,三界增補的變化,他只要仔細去感應,總能察覺到。
想了想,魏昊忽然想到,會不會是夏室冊封了哪個家伙在此為神?
射陽湖湖神?
還是射陽水河神?
“射陽”的“射”,讀作“羿”,但是寫作“射”,也是上古人皇大顯神威的遺跡之所。
將新增的太陽射落之后,其中一個太陽精靈將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這個坑就是“射陽澤”,也就是現在的射陽湖。
因此和別處湖澤水君不同,射陽湖的湖神,從來不是水族充任,而是火精之屬。
歷朝歷代的射陽湖湖神,全都是精通控火的大神精靈,又或者是開荒建功的人族大賢,其中有不少跟“大明氏”還息息相關,比如燧明國的幾個大臣,后世都曾封他們為射陽湖湖神。
正因為在糾倫宮中看過這些典籍資料,所以此時魏昊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夏室冊封了哪個控火大神在此。
并且也立即琢磨著如何應對玩火的神明。
“海夜叉何在?”
“末將在!”
“命你率五隊兵馬,速去射陽湖打探消息,即刻前往,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
海夜叉出列,領了兵符,點了五百水族,趕著潮水駕著風,便是奔東南去了。
一路上太平無事,但海夜叉速來知曉魏昊不是無的放矢之輩,此行打探消息,肯定是發現了什么潛在的危險。
于是他叮囑屬下們說道:“此行小心為上,不可辜負大帥囑托。”
“將軍放心,我等必定小心行事。”
至射陽湖還有二十里時,海夜叉帶著屬下紛紛潛入水道,然后一路潛行。
速度并不快,免得引發水面起波瀾。
只是潛行十里之后,五百兵馬都是叫苦不迭。
“將軍,這……這還要繼續前進嗎?卑職的鉗子,都快燙熟啦。”
有個蟹先鋒夾了夾自己的蟹鉗,雖說還是咔咔作響,可蟹殼果然都開始變紅了。
好好的冷水澡,怎么就開始變火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