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數個小時之前。
那時候,晚霞如烈火飛蓬,挽于天際,灼燒浮云。
昏光斜照,映得維爾夏宮房間里一片血紅。
黃懷玉正在享用晚飯。
埃特納傳統貴族烹飪,從餐前開胃酒和小食,到飯后甜湯,一共十一道菜。
按照維爾夏宮內的配置,本來還會有數位男仆和女仆侍奉用餐,負責換盤、切肉、倒酒等等閑雜小事。
但黃懷玉不適應這種過于腐朽墮落的生活方式,所以將他們全部揮退。
用完主菜,他放下刀叉,從餐車上端過最后一道菜。
混著各式豆泥和糖汁的潤口甜湯。
但家伙一上手,他便感覺不對。
瓷盞很輕,重心沒有移動。
黃懷玉微一皺眉,集中注意力,揭開蓋子。
碗里果然沒有湯,只有一張紙條。
上面用東華語寫著一行小字。
今晚十二點三十,請閣下獨自來觀火塔。
要事相請,必有厚報。
——緹娜·多摩致偉大者
“這是唱的哪一出?還‘偉大者’?”
黃懷玉完全沒預計到這張請柬的到來。
但話說回來,這倒頗有瞌睡來了送枕頭的意思。
觀火塔的兩位王室成員,是目前唯一可能與大圖書館封印相關的節點。
黃懷玉將紙條放在香氛蠟燭上點燃,靜靜看著它燒成煙灰。
回到過去發動。
略有燒傷的手指恢復完好。
噬命暴怒之后,他的防御力和基礎恢復力又有一定增幅,皮膚與輕皮甲相當。
如今的回到過去不再強制節點,而是可以選擇過去十五秒中任意一刻的狀態復刻。
午夜十二點一刻,王宮內。
夜色披散如煙,將大地上的一切事物攏在身后。
但超凡者的視線不受阻擋。
黃懷玉漫步在園林中,朝北面的廢棄花園靠近。
身負閃爍,只要不靠近有禁衛騎士駐扎的要害建筑,王宮的常規安保對他而言形同虛設。
凡人的感官太過無力。
很快,黃懷玉進入了東北面的觀火塔區域,行動間越發小心謹慎。
好在,他身上的鱗佩發揮了斂息功效。
不使用神通的情況下,禁衛騎士們也要進入五米內的貼身距離,才能察覺到他的氣息。
繞過許久未經修剪的人造林,黃懷玉繞至觀火塔南面,靜靜等待約定時間的到來。
時間走到十二點三十分。
果然高塔北面大門前不知發生何事,將戒備四面的禁衛騎士全都吸引過去。
黃懷玉知道這一定是王妃設計的動靜。
此時,他距離觀火塔下大約有七八十米。
一次閃爍,吃進三十米距離;然后黃懷玉靜步前趨,兩個呼吸內抵達塔下。
第三層南面的窗戶正在他頭頂十米處。
如同壁虎一樣,黃懷玉以指腹扣住石塊邊沿的凹凸縫隙,穩穩朝上攀爬。
凡人中最優秀的攀巖者可以用兩根手指在半厘米的凸起上吊住全身,而超凡者的身體素質更勝他們十倍。
十米高度轉瞬即逝,輕輕一躍,黃懷玉從窗戶翻入塔內。
第三層內燃著一盞油汽燈,昏黃光芒將來者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在墻上。
常態體型的蘭德爾已經在此等待多時。
“勞駕,請跟我來。”
王長子對黃懷玉比了個無聲口型,轉身走上沿墻鋪設的環形石梯。
王妃正安坐在第五層。
“對您的到來,我們感激不盡。”
她聽到兩個腳步聲自樓梯口上來,站起身,對著大概位置行了一禮。
這一句標準的東華語讓黃懷玉有些受寵若驚。
從王妃茫然的雙眼和身體朝向的不諧,他意識到她是一位盲人。
但不管對方是否能看到,黃懷玉還是欠身還了一禮。
“王妃殿下,我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二位會面。”
黃懷玉說道。
一國王室對一位野使徒如此殷勤,著實莫名其妙。
“但您還是來了。”
王妃溫言說道,伸手引向對面的木椅子。
“閣下請坐;陳設簡陋,請恕招待不周。”
“殿下太過客氣。”
黃懷玉沒有推辭,徑直坐下。
深夜穿過重重警戒來到深宮禁地,他不是來練習客套禮儀的。
聽到黃懷玉坐下后,王妃才再次入座。
“我很好奇,兩位殿下為何找我?”
黃懷玉開門見山。
“說實話,以兩位的處境,甚至不應該知道我的代號。”
“因為我們母子急需閣下的幫助。”
王妃回道。
“幫助?”
黃懷玉挑眉笑道。
“我能幫你們什么?”
“閣下能幫我們良多!”
王妃說道。
“旅者閣下是能級三下第一人,也是東華此次派入埃特納隊伍中的第二強者。”
王妃緩緩道,顯示出她的信息比對方想象中還要靈通。
“此外,您是除去夏臺囚犯之外,唯一一位不在特處局體制內的超凡者。”
“沒想到王妃深居孤塔,卻能知天下事。”
黃懷玉回道。
以東華的情報工作確認,兩人被拘束于觀火塔已有許久。
“閣下謬贊,萊瑞安何及天下?”
王妃淡淡笑道。
“弗蘭的禁衛們不允許我和蘭德爾出去,但我們也有自己的辦法。”
“好歹在這座王宮住了半輩子,總能剩下些不值一提的手段。”
在黃懷玉看來,緹娜王妃的年紀大約只有三十出頭。
單從眉眼肌膚判斷,甚至再說年輕五歲也不過分。
但她說話時卻帶有重重暮氣,好似草石木灰,毫無生機。
王宮深似海,看來不是虛言。
黃懷玉想到。
“請閣下一晤,是想求您幫助我們突破封鎖,逃出埃特納。”
王妃頓了頓,收斂容色后鄭重說道。
“逃出埃特納?”
黃懷玉聞言一驚。
“這種事為什么找我?我想飛光中校會很感興趣。”
“他確實很感興趣。”
王妃頷首,承認了任飛光已與她接觸。
“但我們想要過平靜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樣平平淡淡、壽盡而死。”
“所以,我們不會接受任何來自官方層面的解決方案。”
她聲音很輕,但語氣決絕。
往深處說,黃懷玉覺得這位王妃骨子里的執拗與她的丈夫頗為相似。
“飛光中校接觸過你們了?”
他問道。
“是的,就在昨夜。”
她回道。
類似觀火塔這樣的地形,四面又有異種守衛,很難無聲潛入。
如果不是內部肇事接應,黃懷玉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進來。
任飛光進入能級三以后,看來多了些很好用的新本事。
黃懷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