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客氣了,群青先生。”
麥芽酒只是笑了笑:“舉手之勞而已。”
聽到這話,羅素沉默了一瞬。
他身后就是象征著自由的光,而羅素就這樣背著光站在門口,一雙豎童發出幽綠色的光。
羅素幽幽道:“所謂的舉手之勞,指的是你作為無碼者、想盡辦法登上安檢愈發嚴苛的空艇,還冒著極大的風險來親自劫持機長嗎?
“而在這途中,你可能會被空艇上的安保人員擊斃,也可能被我二話不說就殺死,更有可能被我丟在這里,故意或是忘記把你帶回去……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防止我被導彈群炸死。
“你甚至沒有考慮過,我若是不信你又會怎樣……假如我在離開你之后,又因為受了什么影響而決定不聽你的話,最終被導彈炸死,那么自然也不會有人來保釋你了。
“考慮到如此之多的可能性……你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來救我,我卻只說欠你一個人情。哪怕是我自己,也覺得這一波做的不夠厚道。與其說是‘客氣’,倒不如說是‘不夠客氣’。”
他的聲線變得低沉,表情也是平靜肅穆、沒有任何表情。
見狀,麥芽酒卻并沒有因此而人感到高興或是欣慰,而是浮現出了無奈的神情、吐出了“果然如此”的嘆息。
“那么,囚犯小姐——您可以解答我的一個疑問嗎?”
羅素注視著麥芽酒的雙眼,他的童底靜靜燃燒著蒼白色的火焰。
能夠攫取心神、操控思念的靈能,已然覆上了麥芽酒的心靈。
她任何情緒上的波動,都會被羅素埋入的心靈探針所捕獲并進行分析。
“到底是什么人告訴了你,我會被導彈襲擊?”
“我不是都說了嘛。”
麥芽酒露出無奈的神情:“是通神島那邊的法師啊……是他們得知了有人要襲擊您的情報,然后通知了我。您或許不知道,我們法師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的密切。因為我們人口稀少,所以我們手足相憐。”
“你確定?”
羅素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在前往通神島之前,羅素的確相信這個借口。
以幸福島的法師群體舉例,他們雖然是地下組織、卻也有著自己的情報來源,有辦法直通董事會——你別管這里面有多少內奸和叛徒,就說是不是能聯系上董事吧。
而且,法師們作為天生無碼者,對其他的無碼者武裝,比如說傭兵、殺手與犯罪集團都有著更高的影響力……畢竟同為非法組織,肯定是拳頭說了算。比起很容易失控、而且未必能形成戰斗力的靈能,法術在前期實在是很容易形成戰斗力。
絞殺當時成為法師也就不過只有兩年,其他還有不少法師都不到這個數。
而在這個時間里,哪怕是覺醒了靈能,也恐怕未必能有個兩三級紅移。畢竟無論是增長藍移亦或是紅移,都是有門檻的——若是一個人有著旺盛而清晰的欲望的同時,還有著約束這種欲望并化為己用的強大理性,他又怎么會這么容易墮落成犯罪者?
并且,靈能的發揮程度還與情緒有關——非法靈能者沒法將自己的情緒鎖定成芯片,這樣他們能力的發揮就注定是不穩定的。若是原本靈能就與“憤怒”、“焦急”、“傲慢”、“恐懼”有關還好,可若是無關……恐怕就會出現越打越弱的情況;而若是有關,則可能越打越容易失控。
靈能原本就是更高貴、更有門檻的特殊天賦。即使空島時代,人們因為芯片的封禁與約束、因為精靈們的刻意培養而更容易覺醒靈能,但它始終就是比法術要求更高。
而法術的傳承是相當親民的。
只要踩過兩三個夢境,就能直接拿到增加戰斗力的法術——并且只要有前輩與先導愿意指引,就可以得知大略的“夢界地圖”。在繞過不走一些前期必死區域的情況下,法師想要得到成型水平的戰斗力、可以說是輕而易舉。而這種傳承模式,又會讓法師們天生抱團排外。
所以在任何空島,這些新生的法師們,都是地下勢力、無碼者勢力的直接或間接掌控者。
只有涌泉島與太陽島算是例外。
前者是因為巨龍活躍于涌泉島上,并且涌泉島里面有大量的水生靈親……能打的實在太多了,就算得到了初級法術也填不平差距、而巨龍的存在又壓制了非法組織的活躍性,讓涌泉島變得最有秩序。
后者則是因為太陽圓盤的存在,將法師們從物理意義上分割成了不同的區塊。哪怕法師們已經從夢界互相認識了,但是他們無法通過合法手段離開自己所在的圓盤,進入到其他圓盤……也正因如此,太陽島的法師們也就無法形成共識、結成統一的組織。
通神島當然也有法師傳承。
甚至羅素可以確定,那個“反叛組織”的背后一定有著法師勢力的推手。
一個得到傳承的新生法師,肯定接受過了留在地上的老法師們的指導。而那些瘋瘋癲癲的老法師又是教法之戰的失敗者,不可能會對空島說什么好話。再加上新生法師一定是天生的無碼者,也就是父母中有著至少一個無碼者、并且出生的時候無法得到芯片,本身就對空島統治抱有敵意。
哪怕知道地上法師們的態度,是“平等的毀滅”而非是“君臨的統治”。也肯定會有人投身其中。
作為天生的無碼者,他們缺少了教育、也沒有見識。甚至連網都沒有上過,沒有接受過爆炸式的現代信息洗禮……他們是天然容易被欺騙、容易走上極端道路的。哪怕對自己與同胞沒有任何好處,他們也有不小的可能會支持那些老法師們的仇恨、對空島選擇自我毀滅式的復仇。
所以,麥芽酒編出的這個借口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在各種意義上來說,它都只能是羅素遇襲的唯一解……因為不存在任何犯罪組織,能夠在“購買導彈與情報”的時候不接觸本地的法師組織。
——前提是襲擊羅素的人,真的是個“犯罪組織”的話。
見到羅素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麥芽酒也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微微睜大了眼睛。
“襲擊我的人,是一個叛亂AI。”
羅素并不打算將猴面鷹的故事講給麥芽酒,但他也毫不留情的指出了麥芽酒話語之中的錯誤:“它沒有和任何人溝通過,也沒有任何同伙。它向我發射的導彈,也根本不是從什么地下渠道中購得的。更不可能認識什么法師,因為他就根本沒有接觸過通神島的各種組織。
“因為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去阻止那個AI所引發的叛亂。而它的目的,就是殺了我。
“甚至可以說,在你被關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它都還沒有徹底作出那個決定。你的線人這么厲害,甚至能預判到幾天后才定下來的事?”
羅素毫不留情的斥道。
看著重新變得沉默的麥芽酒,他緩緩問道:“因為我不知道你的動機,所以我寬恕你第一次的欺騙。現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麥芽酒看著群青,不知為何卻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教父的影子。
她苦笑著,舉起手并垂下了頭,誠懇道:“這次我說實話了——其實也是因為,我說的實話可能比假話更不容易讓人信任。”
“你放心,”羅素澹然道,“我有辦法區分你所說的是不是真話。”
“因為我所掌握的傳承,讓我擁有部分預知的能力。”
麥芽酒干脆利落的答道:“它并不完全,也無法主動觸發。
“但我偶爾會在半夢半醒之間,看到一些未來發生的事。在往常,只有少數人可以觸發……比如說‘教父’、‘不和者’、或者‘噤聲’——都是一些了不起的人。順便一提,‘噤聲’就是劣者先生。他如今也與我們一同為教父服務。
“我會在夢中做一些奇怪的、不符合我邏輯的事,但如果我真的順著我所看到的那些行為去做,就一定會得到同樣的結果。
“我看到我用劫持空艇的方式阻止了您登機,看到了那艘空艇會被襲擊而爆炸。我看到了您平安無事身處于一座很大的莊園里面,也看到了我在回到幸福島上之后、與您在同一張桌子前談笑風生……
“我認為這個未來是有價值的,所以我就選擇了將其錨定。結果也不出預料的契合。”
這是非常離譜的回答,但羅素反而愿意相信這是真的。
盡管麥芽酒根本給不出任何證據,但羅素也依然相信了她而留了下來。
即使這件事怎么想都很離譜、麥芽酒自己也琢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組織敢這么大膽,但空艇的確也被人炸掉了。
之所以那些行為看起來如此危險,但麥芽酒卻依然敢來做——是因為她捕捉到了“命運”的痕跡。
命運啊……
“教父”、“不和者”、“劣者”、“群青”……要說共同點的話,恐怕就是都與精靈董事的命運有關。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必須正視那些束縛著精靈董事們“命運”了,因為他也已經身處局中了。他也已經被那命運之絲所捕獲……蜘蛛的網已在逐漸收緊。
——那所謂的“命運”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