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了酒神的使徒?”
這句話,落在鐵五的耳中,讓他的心一下子緊繃起來。
在四季曠野靜修已久。
他每日除了耕種,便是修行心境,離開曠野這件事情,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但其實在閑暇漫長的時間里,他不止一次思考過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而遇見使徒,乃至遇見神座,都在鐵五的考慮之中。
雖然顧神座的力量……鐵五毫不懷疑,因為他親眼見證了種種神跡,一年之前,顧神座與風暴神座交手,侵吞了對方全部神念的那一幕,至今還在心底,非常具有震撼力。
可……總要為自己著想。
鐵五可是記得很清楚,那風暴神座的磅礴神念,直接淹沒四季曠野的畫面……如果自己的事情敗露,酒神座執意要殺死自己,那么該怎么辦?
遇見使徒,沒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酒神座的“神臨”!
“神座大人……千萬不可讓使徒呼喚‘神臨’。”
鐵五緊張開口,說道:“否則……會有很大的麻煩!”
“我知道。”顧慎平靜回應。
他當然知曉,不可以讓許厭引召“神臨”。
大都區使徒之戰的真相,鐵五不知道,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一旦神臨,這一架就變質了。
自己就算有“清冢陣紋”加持,也沒得打。
不過……眼下最讓顧慎擔憂的事情,倒不是所謂的“神臨”。
以酒神座的情況,如今能保住自身就不錯了!
那片內陵,顧慎在參悟陣紋之時,感受地十分清楚。
如今的清冢陵園,只是顧長志“大寒”的一小片溢出之地,真正的“災境”,接近九成九的神威,都凝聚濃縮在內陵之中!
酒神座哪還有力氣“神臨”?
顧慎第一次與使徒交手,若是出了陵園,他斷然無法與借用神力的許厭廝殺,可偏偏此地是清冢,借著數千座陣紋,以及磅礴的超凡源質,他非但能與之一戰,而且還有著不小的勝算!
只是……關于酒神座的信息,卻是知曉太少。
最高席的那七位,信息是絕對的保密,即便是源代碼也無從知曉。
可……鐵五就不一樣了。
顧慎思忖片刻,開口問道:“酒神座的信物……有什么特殊的特質?”
此言一出。
曠野之上的鐵五怔住了。
“神座大人……這是對使徒感興趣了?”
他眼神一亮,心底暗暗開口。
鐵五恭敬說道:“先生,想要杜絕神臨,最好是一瞬間,就將信物紋章的使徒全部摧毀……只是信物被創造之初,就是為了讓使徒能夠在舊世界的必死之境下存活。所以除非是您這樣的人物正面出手,否則不可能被直接摧毀。”
使徒可不是那么好殺的!
只要留給他們一個“念頭”,能夠啟動信物,那么一縷神力加持之下,使徒自身就會產生質變……這股力量到底有多強?
對于大部分超凡者而言,這幾乎是碾壓之力,除了封號,幾乎連阻攔一下,都無法做到!
深海第七層的許厭催動信物,可以直接斬殺深海十層的鄒鶴!
如果使徒自身實力夠強,加上信物,那幾乎就是神座之下無敵的存在……只不過,像許厭這樣第三階段的超凡者,就要打上一個折扣了。
在四季曠野中,思考了一小會的鐵五,又斟酌了一番。
他緩緩說道:“如果不考慮神臨……那么殺死一位使徒,也是有可能的,信物雖是神賜之物,可那一縷神念,終有用盡之時。只需要耗盡信物內的神力,就能殺死那位使徒。當然,在神力耗盡之前,使徒自己的肉身,可能就先承載不住了。”
短短的數秒,精神交流結束之后。
顧慎回到了現實世界。
身為使徒的鐵五,指出了同階對戰,殺死使徒的辦法。
要么,耗盡信物神力,要么,拖到對方肉身崩潰。
其實都是打持久戰。
但這……其實并不在顧慎的考慮之中。
他要殺許厭,就要趁快,趁早!
因為誰也不知道,內陵里會發生什么。
一旦酒神座脫離了險境,能夠分散心神,給予“神臨”的幫助,那么自己的情況就糟糕了!
顧慎賭不起!
“殺!”
下一刻,還未等顧慎進攻,怒喝之音,竟是從許厭的口中吼出。
紫芒沖天而起,破散開來,露出了一尊精鐵鑄造般的完美軀殼,許厭的傷勢盡數修補完成,并且更上一層樓!
反倒是許厭,率先出手!
千堆碎雪被卷起。
兩人之間的距離并不遠,剎那便至!
許厭一拳打向顧慎的面門!
為了完成任務,在穆氏長街,他被顧慎毆打……此事登上雪禁城深水論壇,引得無數人圍觀!這已是他的恥辱!今日這一戰,他要將此仇償還!
在觀摩了白袖與宮紫的那一戰后……顧慎以“看客”心境潛修的那一年里,不斷參悟完閃,腦海中把宋慈和白袖出手的畫面,翻來覆去拆解了數千遍上萬遍。
此刻。
顧慎的身影開始“震顫”,“搖晃”。
他躲開了許厭的一拳!
兩人黏在一起……無數道拳影爆發!
許厭在信物的加持之下,速度越來越快。
而顧慎的速度……則是更快!
最終!
真理之尺的弧光化為指虎,將顧慎的拳頭包裹,兩人狠狠對了一拳,這一次,顧慎紋絲未動,而是許厭則是被打得倒飛而出!
顧慎面無表情,望向拋飛而出的許厭。
他現在處在一種非常微妙的境界之中。
當精神力抵達前所未有的專注程度,顧慎覺得自己仿佛能夠洞悉虛空中的一切變化……對手越強,自己越興奮,而且越敏銳!
于是許厭的每一次“臨陣突破”,都刺激了自己的“突破”!
熱血翻涌之下。
他反倒希望……許厭更強一些!
而第二次被打得倒飛出去的許厭,跌坐在一堆碎裂雪石之中,神情滿是不敢置信……這一次與先前內陵虛空的對決不一樣了,自己與顧慎一對一廝殺,而且還借助了信物的力量。
為什么……自己還是被打飛出去了?!
他不能接受。
許厭站起身子,再次向著顧慎沖出!
這一次,他發動了盜火者的力量!
只一剎,他就抵達了顧慎的面前……這幾乎是“瞬移”一般的力量,來自于中洲某位超凡者的能力,名為“虛界之門”,這項能力可以進行短距離的瞬移,單獨拿出來看,其實有些雞肋。
但放在盜火者身上,卻成為了戰斗時的“神技”!
很可惜。
顧慎在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虛空之中超凡源質的變化。
他如開天眼一般,向著許厭出現的落點,提前出拳!
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許厭主動撞在了顧慎的拳頭之上!
“轟”的一聲!
厚重的拳風呼嘯而至——
許厭的面門被一拳打中,他噴出一大口鮮血,信物紫芒籠罩之下,才勉強沒有倒飛而出,但眼神之中的駭然卻是更深!
這是怎么做到的?!
許厭無法理解,但強忍著劇痛出拳!
顧慎絲毫不懼,上前一步,直接對拳!
“轟”的一聲!
劇烈的爆炸聲音響起!
狂風浩蕩!
能力驟爆!
這是擊潰沈離的能力,能夠在接觸的那一刻,極近距離的進行引爆……驟爆在顧慎肌膚汗毛之尖炸開,然而下一剎就有一縷陣紋金光掠至,化為貼身的罩衣,將爆炸的震蕩盡數攔下!
伴隨著這一拳擊出,還有一股陰險的精神力沖擊!
毒蝎!
這是許厭拿手的三連擊……尋常超凡者,在不了解盜火者特質的情況下,根本無力招架,會連環中招!
只可惜。
他遇到了顧慎!
顧慎直接放出了自己的熾火,在半空中迎上了毒蝎……熾火張開大口,直接將許厭的這縷精神吞下!沒收!
許厭面色陡然蒼白三分。
在雪禁城宅邸里,他試過模擬“熾火”……原先盜火者想要復刻的一切能力,全都成功了。
偏偏復刻熾火失敗!
因為這縷熾火,太過霸道!
他復刻不了!
許厭忘記不了,在自己復刻失敗之時,酒神座大人望向自己的失望目光。
那目光,就像是在說,顧慎……比自己強。
“不……”
“我才是最強的!”
此刻的許厭,變得瘋狂起來,他開始不遺余力地透支信物的神力,來施展盜火者的力量……從中洲來到雪禁城,盜火者竊取和轉化的能力,有接近百種!
大量的自然系能力,被許厭從眉心釋放……
陰霾,毒霧,飛焰,冰潮,雷震,颶風。
難以想象,這會是一個人所擁有的力量……
顧慎深吸一口氣。
他看著眼前飛涌而來的火潮冰海,神情嚴肅。
伸手一招。
“嗡”的一聲。
清脆劍鳴響起!
清冢陵園數千座陣紋的源質力量,在顧慎身前懸浮,這些陣紋之力,便是一縷縷璀璨奪目的金色劍芒,此刻積少成多,凝聚成了一把長劍。
顧慎手持“陣紋之劍”,另外一手,則是指覆真理弧光與熾火,在劍鋒之處擦拭而過。
以真理之尺,和熾火源質,為這把凝聚了整座清冢陵園陣紋之意的長劍開鋒!
下一刻!
他握住一劍,向著面前重重斬去!
這世上沒有東西是完美的。
得到的那一刻,總會失去點什么。
許厭的能力,看似逆天,無解。
但實際上……卻有著一個致命的缺陷。
真正的“強者”,所依靠的,并不是強大的能力,更多的,是強悍的自己!
一個能力,開發到極致,就足以成為封號。
而許厭一個人擁有上百種互不相通的超凡力量……即便他再天才,又如何能消化如此多的駁雜力量?
真正理解,融會貫通的力量,又能有幾種?
與頂級強者過招,決定勝負的,不是能力的多少。
而是能發揮出的上限極致。
“嗡嗡嗡!”
顧慎一劍抵斬而出。
每一座陣紋都如同一朵浪花,兩千余朵浪花積少成多,最終匯聚成了海嘯!
兩道熾目的光芒,撞擊在一起。
許厭釋放而出的那龐大火潮冰海,綻放出盛大奪目的異光,結果卻在整座清冢陵園的陣紋壓制之下,節節敗退,支離破碎……最終一道劍光,穿透了他的身軀,將他撕為兩半!
這道劍氣去勢浩蕩。
穿透許厭身軀之后,繼續前進,將遠方的雪山也豎著劈開。
顧慎平靜看著這一幕。
此刻,他的腦海里傳來了“陣陣刺痛”,那是真理之尺延展到了極點的代價。
因為真理之尺和熾火的最后開鋒,他才能將每一縷陣紋之意都包裹其中,衍生出這一劍……然而這狂暴的力量并不好駕馭,數千縷力量非常混亂,想要維持,就需要燃燒大量的精神力和超凡源質。
幸虧顧慎底蘊豐厚。
但饒是如此,遞劍結束之后,他也感受到了“透支”。
顧慎再次招了招手。
遠方破碎的雪山傳來坍塌的轟鳴,從雪潮之中,涌現出千絲萬縷的細碎弧光,以及陣紋金芒,最終重新凝聚在他的頭頂。
顧慎有些悲哀地望向不遠處的許厭。
信物的神力還在燃燒。
所以……許厭還沒有死。
只是,他已經被劈成了兩半,酒神座的神力不斷粘合著這具身軀……這一幕看上去十分慘淡。
鮮血染紅了雪地。
顧慎緩緩來到了許厭面前,蹲下身子,撿起了那枚信物紋章,烙刻著葡萄標志的信物閃爍著輝光,很顯然在最后的關頭,許厭試圖呼喚酒神座降臨……
只是,神臨失敗了。
“嗬……”
許厭的喉嚨也被斬開了,只能發出艱澀的呼喝聲音。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用力地攥住顧慎的手臂。
顧慎輕聲說道:“不要拿你的臟手碰我。”
許厭怔了怔。
下一刻!
一縷金色陣紋斬過,他的那只手臂被直接切開!
“哐當”一聲。
仿佛缺少了什么……他側首看著地面上扭曲的手臂,因為信物神力的作用,酒神座的賜福之力,還在粘合著自己的身軀,于是那條手臂的斷口,與臂膀位置,生出了數百縷紫色輝光進行對接。
“顧慎……”
許厭的精神聲音,嘶啞著響起。
他不甘地喊著顧慎的名字,喃喃道:“我怎會……敗給你……”
從許厭裂開的眉心之處,飄出了一縷慘淡的火焰,看起模樣,與熾火很是相似,連氣息也有三分相近。
顧慎瞇起雙眼。
原來在長街……心甘情愿挨自己一頓打,就是為了復刻自己的“熾火”么?
只不過,這復刻品,明顯是失敗的。
顧慎平靜說道:“身為贗品,就應該有贗品的覺悟,下輩子,不要說出這么蠢的話了。”
他伸出手掌,想要去握住許厭眉心飄溢而出的“復刻品熾火”,仔細查看一番。
許厭無聲的笑了笑。
在這一刻。
他發動了最后的猛擊。
那裂開的身軀猛地坐起,整座軀殼都化為了一片鐵青之色,他選擇動用盜火者竊取而來的能力中,最強悍和堅硬的強攻系。
食鐵之徒。
分裂開來的身軀,伸出雙手,準備死死環抱住顧慎。
而顧慎神情連一絲一毫的波瀾也沒有……
他打得最多的能力,就是食鐵之徒。
鐵王座在這一刻發動了!
“砰”的一聲!
許厭的大半截身軀全部炸開,化為無數游離的鐵元素……他動用食鐵之徒完成了第一次的鐵質轉化,而顧慎則是幫助他,完成了第二次。
漫天“鐵屑”懸浮,飛舞。
連一滴血液都不剩下。
許厭……只剩下了一顆頭顱。
他惘然地看著顧慎,瞳孔深處,逐漸生出了一抹恐懼。
如果沒有感受錯誤的話。
就在剛剛……
顧慎動用了“第二種能力”?
他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聲音變得尖銳起來。
“你你你……”
“你怎么會擁有第二種能力?!”
顧慎只是冷冷看著他。
以一種看著“失敗贗品”的眼神。
“不……不要殺我……”
許厭的聲音開始顫抖。
這一次。
他真正感受到了危機……信物的神力還在繼續,自己還有生機,哪怕傷勢至此,哪怕只剩下一顆頭顱,只要給予自己足夠多的時間,這枚信物依舊可以把自己的身軀黏補到位。
于是許厭開始求饒。
他痛哭流涕,希望顧慎能夠饒自己一命。
顧慎只是拎起了這顆丑陋的頭顱,然后彈指將一縷熾火,叩入了許厭的腦海之中……
在殺許厭之前。
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這個家伙的記憶……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無數的精神畫面,在熾火的汲取之下飛掠顯現。
本意是想要一窺“酒神座”信息的顧慎,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而不出意料的是,那些事關神座的記憶,都被封鎖起來。
但他卻意外看到了許厭在這片雪原上的屠殺。
看到了山巖之中倒吊著的那些尸體。
那些因自己而死去的“受害者”。
在許厭的腦海里,有一份……長長的名單。
那是一份源之塔神座授意的死亡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