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一雙雙猩紅之眸睜開。
這一具具枯骨,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先前在孟驍所在的門后,便是類似的災厄氣息!
“嗡嗡嗡!”
強烈的危機感降臨。
顧慎還沒來得及開口,慕晚秋已經持刀向前沖去,這女人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戰斗瘋子,她踏入主殿,就沒想過退后。
巨大雪白的鬼影,在背后浮現!
一刀!
慕晚秋對準面前吊著的那具骸骨,橫切抹過——
“嘶啦!”
刀光如虹,直接將懸吊的銀線斬為兩段!
慕晚秋拔刀前沖,她背后的骸骨就這么墜落在地,但看似脆弱不堪的骨骼,在接觸地面之后,非但沒有破碎,反而穩穩著陸。
高大骸骨沒有回頭去追殺慕晚秋,而是從黑暗之中拔出一截骨刺,刺向了面前的顧慎。
顧慎額頭有冷汗滲出。
這瘋女人,先前說打起來站她身后,但真正打起來壓根就不管身后發生了什么!
顧慎陡然側首,勁風在耳旁炸裂。
那一截骨刺擦著面頰,險而又險地刺出。
這些家伙,死了多久,竟然還有意識?
顧慎神情陰沉,在骨刺轉切之前,極快速度地伸出兩根手指,在高大骸骨的小臂之處彈指叩擊——
一叩之下!
清脆的彈響聲音迸發,有些悅耳。
一縷熾火,被顧慎附著在指尖位置,那高大骸骨的小臂被彈得直接炸裂,重重拋飛,掠向遠方。
但它絲毫不覺疼痛,另一只手早已抬起,此刻向著顧慎頭頂狠狠拍來!
“找死,成全你。”
顧慎眼中熾火一閃而逝。
他瞬間低頭,欺身靠近,一掌重重按在高大骸骨的胸膛位置!
“咔嚓……”
這一聲,才是實實在在的骨骼破碎之聲!
熾火迸發。
這具高大骨骼,從胸膛之處,被震得破碎四濺!
另外一邊,慕晚秋持刀撞入那一堆猩紅潮水之中,她的刀法極其剛猛,大開大合,這些枯骨直接被砍翻在地……
“不對。”
顧慎隱約覺得不對勁。
這些骷髏,殺傷力似乎一般。
可為何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強烈的危險之感?
來不及更多思索顧慎的精神海中,再次出現了那奇異的低鳴之音。
“嗡嗡嗡——”
這聲音,直接激起了心湖的震動。
顧慎抬起頭來。
黑暗大殿,滿是猩紅瞳光,這一道道瞳光,面無表情地射向自己,像是一道道光柱,就鎖定在了自己和慕晚秋的身上……
他震碎的骷髏。
以及被慕晚秋斬開的斷骨,都仿佛有絲線相連。
這些“亡者”,早就已經逝去,誰也不知道他們是為何被安置在這里……但可以確定的是,它們仍有一縷精神留存,而這縷精神,才是最大的危機!
猩紅之芒垂落。
慕晚秋的殺戮速度變得“緩慢”起來,她持刀劈砍,在骷髏圍簇之中起舞,判官從巨大袖袍之中掏出了一桿大幡,拼命舞動……但卻無法阻攔那些猩紅瞳光的照神海中,仿佛有一場風暴。
不斷醞釀,再醞釀。
最終綻開。
“殺!”
顧慎被一道渾厚的怒吼聲音震醒。
他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來,眼前仍是那座高大而深邃的主殿,但不同的是,此刻的主殿,被無數流光所照亮……
此地,儼然一片戰場。
“轟隆隆隆——”
槍炮怒吼。
還有重型武器,數之不清的強邏輯子彈傾瀉而出。
在這一刻,顧慎陡然明悟。
十字吊墜想要提醒自己的,真正的危機,不是那些披戴重甲的骷髏!
而是它們游離在此間的精神!
當自己看到這副畫面的時候,大殿中的猩紅瞳光,已經成功將自己拽入夢境!
“這是?”
顧慎有些茫然。
一道道身影,從自己身旁沖出,拔出刀劍,引召超凡之力,冰與火共燃。
自己似乎成為了“骷髏”生前的一員,此刻有血有肉,甚至要與它們一同沖向這座大殿的盡頭!
他低下頭來,看著自己身上披戴的重型甲胄,以及甲胄小臂位置紋刻的熾熱印記,瞳孔陡然收縮。
這印記是光明城的印記!
他頓時明白了一切……這些骷髏,生前都是光明城的圣裁者!
它們現在正在攻打冥王大殿!
在與冥王火種接觸之后,顧慎曾試著去了解那位冥王的過往,很可惜,二十年前的那些歷史在五洲數據庫中,根本無法找到……并不是因為權限不夠,而是因為真正的“秘密”,從來就不會被記載。
但顧慎知道。
二十年前,光明城和冥王之間,曾爆發過一場戰斗。
這是一場屬于光明城的“勝利”,而后冥王隕落。
歷史是由勝利者所書寫的。
這段過往,自然也會被勝利者載入史冊。
“這些骷髏,生前都是‘圣裁者’……”
顧慎怔了一怔。
如果說,自己被拉入了圣裁者的夢境,此刻正在攻打冥王的隊伍之中。
那么是不是可以借著這場二十年前的舊夢,一睹當年冥王的容貌?
下一刻!
一股巨大的神念波動,便從這座幽邃大殿的盡頭傳遞而來。
“轟——”
圣裁者軍團所架起的重型武器,在一剎那被摧枯拉朽地擊碎,漫天碎屑炸裂開來,而與之一同裂開的,還有沖鋒在最前方的那些超凡者。
在這股波動之中,顧慎感受到了“冥火”的氣息。
那是真正的,大成的冥火!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想要看看二十年前的冥王,究竟長什么模樣……但他失望了,這些圣裁者,根本就沒有資格見到冥王的“真面容”。
一股神念波動之后,刀劍支離破碎,重炮灰飛煙滅。
僅僅一瞬。
顧慎便直接被碾碎,他感到自己的靈魂與肉身,仿佛都被打得分離,出竅……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么?
這個問題在精神海中短暫地浮現。
但熾火給了顧慎答案。
這不是死亡。
而是……另外一種“永生”。
對于前來攻打自己的“圣裁者”,冥王以一縷神念直接蕩平,而后采取了一種“殘忍”的手段,他敲出了沖鋒在前的這些圣裁者的靈魂。
而此刻拽著顧慎入夢降臨的“圣裁者”,便是其中之一。
拜他所賜。
顧慎實實在在感受了一次,被冥王抽骨扒皮的滋味。
他的靈魂不受控制地拋飛而出,耳旁響起了轟隆隆隆的河水翻滾之音。
原來二十年前,冥河并不像如今這般死寂。
與他一同墜落,拋飛的,還有數百道圣裁者的魂靈。
他們的肉身被碾碎。
他們的精神被留存。
墜入冥河,對信奉冥王的亡者而言,是一種永生。
可對于這些“圣裁者”來說,則是比死亡恐怖萬倍的折磨。
黑河之中,仿佛高高矗立著一尊王座。
那王座上盤踞的高大身影,在長河霧氣的倒映之下,放大了無數倍,幾乎與天穹齊高,他就這么輕飄飄揮了揮衣袖,河水便將這些魂靈吞沒。
碾碎,復蘇。
碾碎,再復蘇。
這條冥河,才是真正的戰場。
冥王賦予圣裁者“永生”,而后將這些意圖弒神者,關押至真正的地獄,對于這些凡俗而言,支撐著他們向神座舉劍的原因只有一個。
信念。
而摧殘這信念的方式,則無比簡單。
那就是讓他們一次又一次,直面死亡,忍受輪回……
冥王俯瞰著長河里的景象,他的面容被濃濃霧氣遮掩,雖然沒有開口,但顧慎卻感受到了這位陰暗神座向這些墮入冥河者所傳遞的意志。
想要解脫,其實十分簡單。
只需要唾罵光明即可。
作為“墮入冥河”的一員,這位圣裁者也遭受了殘酷的折磨。
此刻的顧慎,被迫“感同身受”。
在他腦海之中,不斷閃過這位圣裁者的一生。
人這一輩子,總有在乎的人。
這位圣裁者腦海中浮現出親人,摯愛,子嗣,同袍的模樣……在冥河籠罩之下,圣裁者的精神被扭曲,他只能親眼看著腦海中的一副副面容枯萎,破碎,凋零。
一開始,他的意志力十分堅定。
但隨著冥河一次又一次沖刷他的記憶,將心底的軟肋一次又一次刺穿。
痛苦不斷疊加……
他開始動搖。
他逐漸“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而造成自己忍受這般罪孽的,就是“光明”。
顧慎默默觀看著這一切。
前任冥王的手段太恐怖,這些圣裁者們陸續開始崩潰。
雖然只是一位旁觀者,但他的精神也收到了沖擊,如果其他意志力薄弱的超凡者墜入此夢,在這個時候,很有可能就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把自己與圣裁者代入成一人。
而最后的結局……自然也只有精神崩潰。
顧慎看著沸騰的冥河,濃郁的死氣,還有那一個個,本無比信奉光明,最終卻精神崩潰的圣裁者。
歷史記載了光明城的勝利。
卻沒有記載,這些圣裁者的犧牲……
顧慎的心底,忽然涌現出了一縷痛苦的不甘。
到崩潰的最后時刻,自己所附身的這位圣裁者依舊信奉光明,不愿屈服于冥王的手段,可在“他”心中,卻無法控制地生出了一縷怨念。
這漫長冥河,無盡折磨。
他直到崩潰,都沒有見到信奉的“光明神座”。
“砰”的一聲!
圣裁者的魂靈炸裂開來,被冥河所吞沒,連一個浪花都沒有濺起。
顧慎失去了依附。
他并沒有離開夢境,圣裁者死去之后,這場噩夢本該結束。
但,并沒有。
一股無法解釋的力量,拉住了他。
這場夢,并沒有就此終結。
對于入夢者而言,真正的折磨,是從“圣裁者”死去之后,才開始的。
他不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自己。
冥河盡頭的王座之上。
那高大巍峨的陰暗身影,微微前傾身子,仿佛要將整個世界的重量,壓在顧慎身上。
顧慎下意識抬起頭來。
他望向那長河遠端的偉岸身影。
在冥王那張霧氣籠罩的模糊面容之上,有兩縷熟悉的猩紅瞳光,逐漸點燃,最終直射而出,落在自己的身上。
顧慎腦海之中,開始浮現出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身影。
婆婆……褚靈……
老師……師兄師姐……
烏鴉……顧南風……小鐵人……
他知道,這是用來折磨對付“圣裁者”的那一套。
接下來,這一套將會用在自己的身上。
真正的殺機,原來是從這里開始……當圣裁者死后,夢境中的“冥王”便會對入夢者投來目光,大殿中的猩紅目光,便是冥王留給圣裁者亡軀的詛咒,這些信奉光明之人,將在“死后”,為冥王效力,帶著他們的怨念,殺死所有踏足冥王宮殿的入侵者。
顧慎沒有閃躲,就這么繼續保持著與冥王的對視。
長河盡頭的浩蕩黑風,席卷整場噩夢。
顧慎忽然笑了。
“自己人。”
他伸出手指,輕輕在眉心捻下一縷微弱的火焰,對王座上的冥王輕聲開口:“我也一樣討厭‘光明’,光明城的光明。”
(大家久等,這一章寫了很久,終于滿意。今天還有一個大章,不敢保證在下午能發出,但我會寫長一點,爭取不斷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