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湖湖面浮現出的那一抹酡紅,讓人感到不太真實。圣裁者們怔怔看著這一幕。
巴圖沉默地站在湖畔前,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出手······就算出手,也不是顧慎的對手。
連賈唯先生都敗了。
他上去阻攔,只會被一刀砍成兩半。片刻之后,顧慎浮上水面。
熾火蒸發水汽,他甩了甩鐵刀上的血跡,這把戰刀重新化為無數鐵鱗,掠回他的袖口。
「你······殺了賈唯?」巴圖的聲音隱隱顫抖。「不錯,我殺了賈唯。」
顧慎眼神平靜,他望向天頂,緩緩道:「準確來說······我當著全世界超凡者的面前,戰勝了賈唯。」
「你······」
巴圖無話可說,他看著顧慎,感到一陣眩暈,賈唯的死是完全超出計劃的意外。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向神座大人交代。
這種場合,本該由大長老出來主持。可······大長老也沒了音訊。
巴圖忽然有一種錯覺,他覺得偌大光明城,好像忽然之間就只剩下了自己。
巴圖咬牙傳音道:「顧慎,你太魯莽······你不知道做出這種事情,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哦?」
顧慎笑了笑,傳音回問道:「會付出怎樣的代價?誰會讓我付出代價,你?蘇葉?大長老?亦或者光明神座?」
傳音之后,顧慎緩緩挪首,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開口道:「說起來,巴圖長老,我很好奇,光明神座到底是生了什么病?難道連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他老人家都看不見么?亦或者說······他其實并不在意賈唯的死?」
「」巴圖瞪大雙眼。
「如果說他在意,那么剛剛有一萬種方法,阻攔我殺死賈唯。」「但是他沒有。」
顧慎微笑道:「說明他也贊同我和賈唯的決戰······賈唯要殺我,我當然要殺他,這種事情哪里還有迂回余地?這個道理他們都明白,你應該也明白。」
說到后面,顧慎望向了紅湖湖畔等了一天的那些觀戰者。褚靈說得很對。
想在光明城眼皮底下刺殺賈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里是神域
只要光明神座不愿意,便不會有一樁刺殺可以完成。
但······如果是光明正大地挑戰,決斗,立下生死之約,則不一樣。要么,光明神座從一開始就阻止這場戰斗。
要么,就讓這場戰斗推進到結束。
「很顯然光明神殿一直懷疑我與「冥王」有關,你們對賈唯很有信心······」
顧慎淡淡道:「在最開始的時候,你們并不反感這一戰,反而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既可以向世人揭露我的虛偽面容,也可以順勢殺了我。只是你們沒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
巴圖徹底無話可說。
因為神殿確實就是這么想的。
他們太相信賈唯,也太崇敬賈唯······從沒有人想過,賈唯會輸給這個消失了六年的年輕人。
「愿賭,就要服輸。」
顧慎面無表情地傳音道:「光明神座如今都沒開口,哪里輪得到你說話的份?要我付出代價,就憑神殿,你們也配?」
這句傳音讓巴圖怔了一秒。
在頂著壓力與顧慎對視一眼之后,他心悸地挪開了目光。他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威壓。
上次給他這種感受的······正是死去的賈唯!
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人,內心與人畜無害的外表嚴重不符。顧慎看起來面容還算清秀。
但他的手段
狠厲果斷,動起手來,絲毫不留余地。連賈唯都死了!
如果要和顧慎斗······他的確沒有資格。
「巴圖的性格,相比于隆漆要軟弱許多。」
顧慎看到巴圖目光挪走,心底稍微感到了一些遺憾。
他本來還期待這位三長老繼續和自己僵持,說不定后續還有什么「驚喜」······但很可惜,巴圖始終謹慎。
事實上,巴圖做出的決策一直很正確。
如果剛剛在紅湖湖畔他執意要出手阻攔顧慎······那么顧慎會毫不猶疑地出刀!這位神殿三長老實力很不錯。
但能不能扛得住這一刀······就是兩說了。「我不與你爭辯。」
巴圖眼觀鼻鼻觀心,他聲音沙啞道:「光明神座大人,會給此事一個公平公正的裁決。」
「是么?」
顧慎平靜道:「我也想見見你們的神座大人要怎么處理此事,不知神殿可否給個機會?」
「你什么意思?」巴圖瞪眼,意識到了不對。顧慎伸出手指,指向紅湖的盡頭。
「我想去那里看看。」「」
如果是一小時前,巴圖會讓顧慎盡管去試,并且毫不客氣地譏諷一頓。但是現在,他不敢了。
見到了顧慎和賈唯的那一戰,哪怕他懷疑顧慎的身份不純粹,也無法反駁什么,顧慎站在了紅湖之上,而且無比穩定。
從剛剛那一戰的表現來看,顧慎一定可以輕松走到湖中央。甚至······有可能走到盡頭!
今天的光明城里沒有太陽。
這是生活在這里的信徒們,第一次看到如此璀璨,如此美麗的星空。
以往神跡之地的上空會有兩輪太陽交替,舊日落下,新日升起,如此反復,新日的輝光不會太耀眼,落在每個人的身上,讓人十分舒服,精神也感到一陣放松,久而久之,這里的信徒已經忘記了這個世界還有「黑夜」,還有「星辰」。
這場盛大圣典的最后一夜。是以日落作為終點。
滿城的教徒都抬起頭來,看著灑落街巷的皎潔輝光。
他們沒有注意到,在星夜的輝光播撒之下,有一縷無形的柔風,吹過街頭,吹過巷尾,吹過每一個人的面頰。
顧南風幾乎是「瞬移」一般,抵達了秘牢入口的小巷。這一次。
他沒有隱匿在黑暗之中。他決定從正面殺入秘牢。
其實殺入秘牢,并沒有世人想象中那么困難,真正的麻煩是光明神殿的后援。但顧南風猜出了惡鬼的身份就是顧慎。
所以在紅湖方向的熾火升起之后,他便正式開始行動。此時此刻正是光明神殿守御力量最薄弱的時刻——
他將自己的后背交給了紅湖的顧慎,以及帶著守夜人和使團的羅鈺,鐘帆。「嗡」
伴隨一聲顫鳴,顧南風抽出木刀,對準圣光結界就是一斬。沒有華麗的領域,也沒有夸張的刀芒。
「颯!!」
這一刀掀起無數風聲,直接將圣光結界撕開一道口子,下一刻顧南風施施然踏入巷口,他一路筆直前行,途中沒有絲毫停滯,砍碎圣光結界之后,順著刀花轉動方向,輕描淡寫震顫木刀刀身,猶如扇巴掌一般左右開弓,直接拍在巷口駐守,還未反應過來的兩位重甲侍腰上!
轟,轟!
一向以防守力量強悍著稱的重甲侍,被木刀拍擊之后,便如沙袋一般飛出,重重彈射到石壁之上昏死過去。
顧南風站在秘牢門前。
他沒有猶豫,遞出了第二刀!
小巷的風壓抵達了極限,秘牢入
口重門,被嵐切順著縫隙撬開一道口子,然后數秒之內支離破碎。
顧南風踏著遍地的渣滓和秘銀碎屑前進,他目光始終沒有偏轉挪移,秘牢黑暗,但那些重甲侍點著燈籠飛快向著異響所在地涌來,他們的精神網絡都出現了短暫的故障,彼此之間沒法正常交流。
一盞盞燈籠火光照亮兩側的幽籠。顧南風看到了一張張靠近自己的面容。
這些人都是被光明神殿困鎖多年的超凡罪犯,他們瞪大雙眼看著這個陌生人闖入秘牢······他們沒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秘牢被人暴力拆碎的畫面。
或許這就是走出牢獄的最好時機。有人哀求開鎖。
有人出價誘惑。
重甲侍一路匯聚,他們前進路上不斷以槍矛尾部重重擊打籠牢中靠近的那些罪犯,打得這些人血肉模糊,這片秘牢里的紛亂嘈雜之音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最終這些重甲侍站在一起。
他們足足有二十人。而顧南風,只有一個。這是顧南風第一次駐足。
他看著這些熟悉合擊之術的重甲侍攔在自己面前,直抵秘牢盡頭的腳步,不得不停頓
但也只是停頓了一下。大概只有一秒或許更短。
下一刻顧南風徑直穿過了這二十位重甲侍組成的厚重壁壘。這一幕發生地太快。
快到一盞盞燈籠墜地,火光熄滅,秘牢里的罪犯沒有人看清長廊中的畫面一風來了。
風走了。
秘牢重新陷入黑暗,顧南風收起木刀繼續前行,他沒有回頭去看那些重甲侍紛紛倒地的畫面······
他來到了最后一扇門前。
從光明城的城南,抵達這里,并沒有過去多久。大概就是一陣風的時間。
在他動身之際,或許有某片葉子,正好被悠揚之風吹起,那么此刻應該剛剛墜地顧南風推開秘牢的最后一扇門。
他來到了那間徹底封鎖的籠牢之前,伸出手掌,象征著世間至柔之物的嵐切,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千絲萬縷的狂風呼嘯肆虐。
鍍在壁面的那層黑銀被剮蹭殆盡。最終鎖舌震裂,籠牢破碎。
顧南風松開手掌。
他深吸一口氣,后退兩步,秘牢之中寂靜地落針可聞,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以及······
秘牢里另外一人的心跳聲。有些時候,辨認一個人。
不需要親自看見,僅僅是聽聲音便足夠了。
嵐切是追求自由的罡風,對于顧南風而言,他可以聽清世上的每一縷風聲···小巷外的風,此刻終于吹到了秘牢的盡頭。
秘牢重門緩緩打開。
枯坐在秘牢石壁前的女子,一點點回過頭來。一點微光,落在她臉上。
整座秘牢,便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