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過去了。
晨光隨著春末的一場雨到來。
淅瀝瀝的雨滴撞在荒涼破敗的屋檐,也撞在依然在茍活的人們的心底。
粥蓬如約搭起,炊煙里,人們早排了長隊在取粥,一邊感謝一邊遞出瓷碗。
白山掃了掃,不出所料,岳屠不見了。
果然,他就是隱士會的九號血獅子,是趙玉真叮囑一定要小心的對象。
可岳屠雖然不見了,但那伍紅衣卻還在。
紅衣女子不僅在,而且還牽著白妙嬋的手,撐著傘站在不遠處的小樹林里。
當白山走過去時,伍紅衣對他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繼而匆匆走開了,去屋里取了包袱,不顧春雨地離開了桃花縣,遠行而去。
“她給了你什么?”白山問。
白妙嬋從雪白長袖里伸出手,手上有一封信,“說是給你的。”
白山問:“那為什么不直接找我?”
白妙嬋笑道:“可能你這個人看起來不是那么好親近吧?”
白山:...
他往前走去。
白妙嬋撐傘隨著。
雨水落在油紙傘面上,彈開,又落入泥土的洼塘里,盛開白花。
白山拆開了信封。
信封上就寫了一句話:叁天后,午夜,桃花縣南,郊外,黃狗灘一見。
落款是岳屠。
白山秉持著“閱后即焚”的優良傳統,隨手把信捏成了齏粉。
白妙嬋道:“他肯定是要策反你。”
白山道:“我又不傻,他策反我就反?我是青云仙宗的叁代弟子,我是逍遙侯家的姑爺,我是皇家上品影子供奉,正二品的身份...我反了干什么?”
白妙嬋道:“你肯定還想去。”
白山嘆道:“男人有時候就是這么賤。”
隨后,他又加了一句:“不過...我不會加入隱士會的,那是漩渦的”
他說著說著,卻又欲言又止,因為他莫名地想起了在青云仙宗時感受到的那陰冷的窺探
如果,他沒有達到靈嬰境,怕是根本感覺不到那窺探吧?
只是魔宗的么?
總覺得有些不安。
也許...他早就站在了漩渦的中心,卻還不自知。
白妙嬋輕聲道:“我也只想你平平安安,可若是你真想做什么...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白山輕輕摟住她瘦削的肩膀,“我不會把我們置于險地的。”
叁日后。
桃花縣,縣南,郊外。
黃狗灘。
一條因春水漲了的荒河,河水渾濁,里面死氣沉沉,能吃的魚早就被撈光了,剩下的就是些散發著臭味不知什么東西,還有不少灘邊的破爛衣物的一角、濕漉漉的屎泥溷合物、無法分辨是人還是獸的骨頭等等...
總之,你絕對不會想走到這灘邊。
午夜時分,高懸的明月照地這渾濁的河一片亮銀。
白山提早了一個時辰到來,然后一直藏在樹梢上。
很快,岳屠出現了。
岳屠一個人來的。
白山等了一會兒,又稍稍巡查了一番,這才現身。
岳屠看他出現,樸實的臉色露出了笑容,然后忽地鄭重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白山沒說話。
岳屠想了想,沉聲道:“我是個粗人,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說醞釀什么前奏。
我就直說吧...
我想把這面具交給你。”
說著,他從虛空抓出一個黑漆漆的包裹在濃霧里的面具,而他的神色在這一瞬間變得神圣無比,看著那面具,一雙虎目竟是微微發紅。
白山問:“這是什么面具?”
岳屠雙眼發紅,輕笑一聲道:“白公子可知道這天下的終極。”
白山搖搖頭。
岳屠道:“叁部先天大道奇書,開天,生靈,教化。
深淵后土十魙,一切恐怖皆由于此。
這就是漫天仙神,和遍地妖魔所依仗的終極。
白公子也許并不清楚,但岳某想說的是...仙神,妖魔里固然有人轉化過去的,可最初的、最終極的卻并不是從凡人來的。
他們與人類并非一族,彼此涇渭分明。
這一點,岳某雖也是聽聞,可卻確定無比!”
岳屠踏前一步,慷慨激昂道:“然而,我人族雖然弱小,上比不得漫天諸神,下比不得遍地妖魔,可歷經無數年,卻也終有所得...
談不上終極,卻也是盼著有朝一日,能夠真正擁有對抗仙神妖魔的力量。
而這,就是一帝叁時六道。
可惜,俱皆殘缺,無以完善。”
他低下頭,輕輕撫著那面具,“這面具就是六道之中的人間道,里面藏著一份殘缺的力量,人族先賢們一直在為這力量而努力,我也在努力...
可岳某終究是個粗人,沒什么本事,未能窺得其中奧妙。”
“我想交托給你。”
白山瞳孔微微凝了下,問:“為什么?”
岳屠道:“人之將死,總想著把最寶貴的東西托付給旁人。”
白山道:“那你也不該托付給我。”
岳屠道:“因為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東西,這是整個人族的未來。”
白山道:“那你更不該給我。”
岳屠沒再解釋,雙手鄭重捧著那面具,表情神圣地好像信徒在進行著儀式,他往前一步,輕輕送出。
白山抓住面具,一瞬間...諸多復雜無比的信息涌入他腦海之中,就好像一個玄妙無比的力量模型突然印入了他的腦海。
這模型復雜而繁復,便是每一瞥,每一念都會產生讓人近乎于崩潰的復雜感,別說參悟了,就算是盯著這力量模型,人都會直接傻掉...
就好像幼童看著星空,不見斑斕,卻只見其后的諸多公式與規則;
就好像粗漢站到了紫霄宮前,聽著講道,卻不明含義卻唯感耳膜嗡嗡,腦海一場空。
然而,這些公式與規則,講道都是殘缺的,不完善的,甚至錯誤的...這就讓這一切更加的復雜。
本來,白山還期待著自己“等價交換”的天賦能給出一些掌握的提示。
可惜并沒有。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證明岳屠所言非虛。
岳屠見他接過了面具,忽地轉身,哼著不知名的悲歌,踏步離去。
白山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地想到了那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他握著面具...
顯然,這不是一個他能夠拒絕的禮物。
而他也已明白岳屠就是趙玉真口中那個拖了呂乙近半年的男人,現在...他或是下了什么決定,連命都不要了,想去對峙呂乙,想把那藏在容器里的仙神給一起拖入地獄。
可是,他為什么要把這么重要的東西托付給他?
春雨又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白山在桃花縣的小屋屋檐下盤膝坐著。
那名為“人間道”的面具極為神奇,竟如水入海綿入水般滲入了他的神魂之中,使得那紫府里仙脈樹下的小靈嬰都能夠戴上這面具,而他一念卻又可以輕松取出,浮現在他的臉上。
因為于神魂直接觸碰了,關于這面具的一切都已自明,所以竟也是省卻了“關于其中是否藏著鬼祟的不必要擔憂”。
顯然,岳屠是從他靈魂里把這面具剝離了出來,然后真真正正,沒有絲毫保留地贈送給了他。
而岳屠自己,則決定去找呂乙。
也許并不是立刻,可他卻已抱了必死的心。
人間道是他的遺物,也是人族歷代先賢的遺物。
白山又試探著去摸索那“力量模型”。
可就如幼童看著真實的星空,除了震驚于其中的浩瀚磅礴,卻是難以下手,這與他小丹田里藏著的那一縷“太陰燭火”一樣,根本無法動用。
兩天后。
他的天賦終于給出了消息。
可卻與沒給一樣。
因為,只是列了“人間道”叁個字出來,其后的一切都是問號。
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力量,也是還沒有未來的力量,而“等價交換”的天賦似乎只能對已有的力量和力量邏輯進行推斷。
譬如,功法需要用真氣,法術需要用靈氣,突破需要感悟等等等等...
這些東西,“等價交換”都能推演。
可是,人間道并不是這樣的東西。
這是屬于弱小的人類的,是一粒植根在紅塵里的種子,歷練了時間長河與先賢血液的澆灌卻還未開花結果的種子。
這種子期盼著能夠與那叁部大道奇書,還有極其繞口的后土十魙相媲美,從而使得人族有著真正的存活的力量。
岳屠可能托付錯人了。
白山心底暗暗苦笑。
岳屠應該是通過某個未知渠道了解了他,甚至推測出他并沒有向著仙神,也沒有向著深淵,可卻天賦恐怖,卓絕無比。
所以,岳屠才把這“人間道”交給了他,讓他明白自己乃是出生于人類,即便真偏向了仙神或是深淵,然后沿著那途徑一直攀爬,卻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場。
人家的至高非我族類,卻又掌控著終極的力量,又豈能容你?
而岳屠又覺得以他的天賦,肯定能夠將“人間道”中的力量模型進一步完善。
然而,他哪有天賦。
他的天賦都來自于“等價交換”。
岳屠,終究是是錯付了。
小屋里。
妙妙正在包餛飩,糯米餡兒的,加了點肉剁碎了。
還有些小姑娘在幫忙。
白山都不知道妙妙姐什么時候“勾搭”上的這些小姑娘。
不過,那些小姑娘都顯然很親近妙妙姐,卻又很懼怕白山。
妙妙忽地喊著:“白公子,餛飩剛包好了第一批,要不要試試?好吃的話,我們就接著包。”
白山被這么一喊,回過神來,有種從復雜無比的世界回到了日常的感覺,他回頭問:“不好吃怎么辦?”
妙妙道:“不好吃,你就都吃掉,我們重包!”
白山:...
妙妙叉腰道:“你吃不吃?”
白山:“吃。”
一旁本是畏懼的小姑娘們感受著這位恐怖的白公子的家庭弟位,都忍不住嘻嘻笑了起來。
哦,原來他也不是那么可怕,也不是那么難以親近。
沒一會兒,餃子煮好了。
妙妙用個豁口碗盛了八個餃子,端出來,遞給白山,道:“看看好不好吃。”
白山接過,稍稍垂了下,然后吃了個,味道也就那樣,不過稍稍回憶了下當年的苦日子,就感到這餃子味道真不錯,于是點點頭道:“很好吃。”
妙妙轉身道:“好了,這餃子的美味得到白公子的認證了,我們可以繼續包了。”
縣里的小姑娘們又嘻嘻笑了起來。
白山端著餃子在屋檐下吃著。
熱氣騰騰的香氣撲在他臉上,沾得一身人間煙火。
春雖深,天猶寒,站在家門口吃點熱的,就連心情都放松了許多,讓白山只覺得那些沉重的、陰詭的事都還很遠。
正吃到一半,忽地縣口方向又傳來嘈雜溷亂的聲音。
包餃子的幾個縣里小姑娘頓時僵住了,如墜冰窟,臉色發白,一動都不敢動。
她們都已經形成慣性了,一旦縣口傳來有什么聲音,她們都會下意識的認為要死很多人。
白山微微側頭,看了眼在手上沾了面粉的妙妙,道:“我去看看。”
白妙嬋道:“小心點。”
白山應了聲,身形掠動,瞬間消失在屋檐下。
縣口。
此番來的卻不是妖獸,也不是盜寇,而竟是一百余名裝備精良的騎兵。
“征兵!”
“天翼府征兵!”
“縣里的青壯,都來登記!”
為首的騎兵冷聲喊著,然后看了看正在縣口協防的縣民們,眼前一亮,連連指點道:“你們,你們,都過來,一會兒隨我走!”
這突然的征兵讓眾人都懵住了。
一個壯漢上前,抱拳道:“官爺,縣里早遭了妖獸和流寇襲擊,如今青壯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我們兩叁百號人了,其中還有不少受了傷的...
如果我們再離開,這桃花縣里的老幼婦孺,就沒人管了啊。”
那為首騎兵一揚馬鞭,蹬踏馬蹄,緩緩走近,俯瞰了這說話壯漢,揚聲道:“既然還有兩叁百號人,那就全部隨我走!”
那壯漢愣了下,頓時道:“官爺開恩!”
為首騎兵抬手一揮,甩出一張檄文,指了指下面的大印道:“這是天翼府知府的命令!!
窮山惡水出刁民,果然不假!
你們這些刁民只看到眼前,卻看不到大局。
前線告急,若是妖獸和山匪沖破了大軍的口子,你們這些在后方的小縣子又哪能保得平安?
知府這是調動力量,統一協防,你們這些刁民只想著自己的縣子,可曾想過別的縣子?”
壯漢一時懵了,他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什么前線...
這些妖獸和山匪,不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么?哪里還有什么前線?
至于大局,如果連自己的故鄉都保護不了,要什么大局?
而別的縣子,他也沒聽說有府里援兵來幫助過?
為首騎兵掃了一眼壯漢,又掃了一眼遠處正冷眼看來的人,揚聲道:“如此危局,若是還不聽調動,那便等同于造反!造反者,無父無君,不忠不義,人人可殺之!!”
說罷,他甩著馬鞭,在空中抽出一個爆豆般的炸響。
隨著這一聲炸響,他身后的騎兵都紛紛摸了摸腰間的連射弩。
忽地,后方又有一個騎兵出列,湊到那騎兵耳邊,輕聲道:“大哥,我聽說別的營來征兵都會順便帶些漂亮的小娘子回去,兄弟們樂一樂,再收作小妾放在家里,那不是痛快?”
為首騎兵頗為意動,這種光明正大的“變相洗劫”真的很爽,不過...他還是小聲道:“會不會出事?”
那騎兵道:“能出什么事?這種邊角旮旯里的小縣子毀滅在即,我們帶那些小娘子回去,算是心存同情,救她們脫離苦海,這是幫助她們,這是做好人。
等事后我們玩好了這些小娘子,若是不想留在家里了,還能在轉手賣掉,多賺些銀子,這是好人也當了,實惠也到手了。
大哥,你說對不對?”
為首騎兵眼睛亮了起來,輕聲道:“你帶些人進村搜,搜到好看的,全帶出來。”
那騎兵面帶笑容地應了聲,然后一揮手,領了二十多名裝備精良的騎兵就往縣里沖去。
很快,附近的屋子里就傳來女子的尖叫。
但也有聽說能夠去天翼府而很聽話的女子。
那二十多名騎兵半說半搶,有不少已經帶了兩叁個年輕女人返回了。
這縣子里青壯死得多,寡婦便多了。
此時,這些女人都被騎兵們如驅豬羊般的趕了出來。
前面一個壯漢問:“官爺,這是什么意思?”
為首騎兵道:“我們大發善心,帶些人去天翼府。”
那壯漢愣著。
忽地,有個男子火爆地吼道:“什么狗屁官爺,你們和盜匪有什么區別?!盜匪要搶就直接搶,他們還在這里狗屁倒灶地說些惡心話。”
話音才落,那為首騎兵隨意揚了揚手,他身后的諸多騎兵紛紛舉起了連射弩,對準了那說話男子的方向。
男子被弩舉著,再大的脾氣也是被嚇得冷了下,然后下意識地轉身就跑。
為首騎兵冷聲道:“定是賊寇奸細,否則何以逃跑?殺!!”
話音落下...
頓時,連弩激射,籠向那逃跑的男子。
男子一個踉蹌,撲倒在泥土里,狗吃屎般地啃了一口泥水,但卻是再也來不及躲閃了。
可就在這時,卻是一道勁風掠至,將那飛射而來的弩箭紛紛拍散。
男子還以為自己死了,在大喊大叫,但旋即又發現沒事,便看向身前。
那是個裹著玄袍的男子,正站在雨里,擋在他身前。
男子愣了愣,這白公子...似乎和前些日子來襲的盜匪是一伙的...他怎么敢出現在這些官兵眼前的?
不過...他急忙道了聲:“多謝救命,多謝救命之恩。”
白山目光掃了掃周邊,看到那些怒火沖天的泥腿子,還有正被驅趕著的年輕女人。
然而,他還沒問,對面的騎兵卻率先問道:“你是什么人?膽敢阻礙官兵辦事?”
白山冷冷道:“你又是什么人?”
騎兵揚起檄文,指了指檄文下蓋著的天翼府知府大章道:“為保家國,奉命征兵!”
隨后又道:“你應該是江湖上的俠客吧?不要以為自己在做什么正義的事,你攔著我們,那就是大罪,快快讓開。”
白山問:“不讓如何?”
為首騎兵瞇了瞇眼,看了看剛剛那被扇飛的許多箭矢,回過頭道:“你敢對官兵動手,那就等同造反,造反者,人人可誅!還不速速退去,此事與你無關!”
白山瞥了眼檄文和知府大章,轉身退去,閃身掠入了附近的一個小屋。
那騎兵見他退去,以為他怕了,便冷聲道:“青壯都隨我走,不走者,等同造反!”
協防的桃花縣青壯都垂下了頭。
他們心里恨得癢癢的,可沒有辦法。
那白公子都退了,他們又能如何?
而此時,被驅趕著的女人里有一烈婦忽地沖出,狠狠撞向旁邊的老樹。
可她才一動,就被一旁邊的士兵以刀背橫掃過小腹,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嗚嗚直叫。
“還不快列隊,隨我們走!”為首騎兵喊著。
而他手下的那些騎兵也紛紛握刀,舉弩,開始策馬上前,進行強行征兵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屋門打開了。
一道人影又閃了出來。
騎兵們頓時都警戒起來,看著那在雨水里走出的玄袍男子。
雨不沾身,顯然是真正的高手。
那為首騎兵高舉著檄文。
這就是他的護身牌。
然而,下一刻,玄袍男子也舉起了一卷綢絹。
綢絹攤開,金黃名貴的絹布上落了些筆墨,而右下方似乎也蓋了什么章。
為首騎兵愣了愣。
隨著白山的走近,這騎兵只覺汗水涔涔,背嵴都濕透了。
白山走近,問:“看清了嗎?”
為首騎兵死死地盯著絹布右下角的那個章,死命揉了揉眼睛。
然而,無論他怎么揉,右下角的那八個大字都刺目無比: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這是玉璽。
而圣旨上寫的東西非常簡單:
奉天承運皇帝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特賜爾等死罪,恩準自裁,欽此。
“假的...”
“假的”
為首騎兵不敢置信,可他又覺得那玉璽大印是真的,但這怎么可能?
白山也不理他,而是雙手抓起那圣旨,揚聲讀了一遍。
然后目光掃了掃正抓著連射弩對準百姓的,還有那邊正在驅逐著年輕女子的騎兵,揚聲道:“還不領旨謝恩?”
全場鴉雀無聲,時間明明沒有靜止,所有人卻像是都靜止了。
“還不領旨謝恩?!”
白山再冷聲道了一遍。
為首騎兵終于反應了過來,怒聲道:“你竟敢偽造圣旨!!殺了他!!”
話音落下,白山已經來到了他面前,抬手掐住他的脖子,輕輕一捏一扯,直接把人頭給扯了下來,然后隨手丟遠。
人頭猶然不敢置信地大睜著雙眼,在泥土里滴熘熘地滾了幾圈,滾的斷脖處血液和泥土溷在了一起,而無頭尸體則是一歪,往旁邊重重摔落。
濺射的血飛向白山,卻又被無形的力量給格擋在外,而不沾半點。
旋即,以其所在為中心,空氣都好似凝重了,恐怖的氣勢飛快擴散,好像虛空里伸出了許許多多冰冷的手,抓住那其余騎兵的心臟。
其他騎兵嚇瘋了,哪里敢和他對峙。
而之前提議的騎兵也是后悔萬分,可他也不知道這里竟是藏了這么個人物。
白山也不客氣,他這圣旨可是真的,而且還能反復用,既然這群人拒不接受圣旨,那么他這個大乾皇朝的二品大員自然需要出手執行了。
他抓出看似平平無奇的劍一,如卷著狂風和雨滴的大蟒,從后卷上,一人一劍,全部斬殺。
沒多久,這一百多號騎兵就紛紛倒在了血泊里。
白山看著身后那許多面容呆滯的縣民道:“衣甲,武器,是你們的了。”
縣民們不敢動。
白山道:“圣旨是真的,別怕。”
縣民們還是噤若寒蟬。
忽地,有人大喊道:“白公子,老張的人頭今后是你的了!”
說罷,一個壯漢跑出,竟直接去扒騎兵的衣甲武器了,他邊扒邊道:“您就算是造反,老張都愿意陪著您!”
其他人也并非沒有血性,此時有人帶頭,也紛紛沖出,一個個說著類似的話。
白山又道:“圣旨真的是真的...”
縣民們誰也不信,紛紛道:“白公子雖然厲害,看不上我們,可我們卻都是白公子你的人了。”
“對!跟著白公子!就算讓我死,也死的痛快!”
“造反,必須跟著白公子造反!”
“反了!!”
經過這么一鬧,本就在殺戮里得到了成長的縣民們頓時被激發起了狼性。
白山見他們不相信,也不再多說,他瞥了眼那許多被他斬殺的騎兵,還有那些正哭哭啼啼、一個接著一個來對他道謝的年輕女人,微微垂下了眸子,良久道出一句:“對了,剛剛包了餃子,你們...可以去看看有沒有煮好。”
六月中。
夏至。
自從月初那一次征兵事件后,桃花縣里的百姓都是變成了真正的刁民,儼然一副準備加入“白山盜匪軍”的模樣。
這個全盛時不過八千多人的小縣子,如今只剩下近兩千人。
知縣知道這事后,卻依然不管,醉生夢死,與府中小妾及時行樂。
而百姓們便儼然以白山為首了,原本看著他還帶著恐懼的目光紛紛變成了狂熱,原本的絕望和盲目也變得有了希望...
百姓們一個個地把白山當做帶頭大哥,只盼著白山帶他們造反了。
反正現在外面那么多流寇和義軍,他們便做個義軍又如何?
白公子實力這么強,白公子所在的義軍肯定能入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就算不做義軍,做土匪,那也是愿意的。
無他,白公子那天殺的爽快。
而且,如果沒有白公子,他們早就死了叁次了...
妖獸時一次,黑衣人時一次,征兵時一次。
這樣的好大哥到哪兒找?
跟著他,就算死了也爽快。
白山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轉變,他一邊看著吳王賑災隊伍的行走進度,一邊做著些日常之事:
一,畫符。
囊括2級的小風暴符,小龍卷符,和1級的神行符,小控風符。
這事兒自來了桃花縣后,其實一直在做。
如今,這一個半月的時間,他合計制作了26張小風暴符,12張小龍卷符,22張神行符,15張小控風符。
加上原本的5張小風暴符,3張小龍卷符,算得上是“庫存充分”了,至少能支撐起一到數場交鋒了。
二,思索著怎么修煉枯冢熒照篇,畢竟那兩個條件都是很難達成的。
其實仔細想想,勐虎嘯夜篇的需求也是很難達成的,尤其是尋找有五個倀鬼的虎妖,這根本是可遇不可求。
不是說去抓虎妖就是只面對虎妖,這必然要深入某些危險無比的禁地,在經歷千辛萬苦后才會遇到這符合條件的虎妖。
若不是小梅姑娘她們準備好了,自己也不會那么輕易練成。
而現在,枯冢熒照篇卻需要他自己練。
以兵器和同等境界,在一招內擊敗“鮮有或沒有敗績”的對手;
以及在萬人交鋒的戰場核心處修行,這都是很苛刻的要求。
不過,對于前者,他已經有了個主意。
叁,參悟人間道。
然而...就和沒辦法使用“太陰燭火”一樣,無法參悟。
四,粗略了解周邊動態。
但因為缺乏一個合格的“眼睛”的緣故,他了解的東西都很大概,也就是周邊有妖獸、盜匪、義軍、還有種種惹人怒火的事。
這一日...
氣溫蒸騰,艷陽下,白山正在井邊打水,忽地遠處有個穿著布衣的漢子和韓陽一起往他這邊奔來。
韓陽喊道:“白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那漢子也是滿臉焦急,喊道:“大哥,官府的那幫賊子終于反應過來了,這探哨的兄弟發現外面塵土飛揚,這來人足有上千了!而且領隊的穿著鎧甲,好像是正兒八經的將軍!您快帶著夫人快走吧!”
白山道:“不是說了么?那圣旨不是假的。”
漢子道:“大哥,都什么時候了,您別開玩笑了,我聽說這些領著上千軍隊的將軍都懂些兵道,那可是厲害的很。大哥,您快跑吧!您的恩情,我們整個縣子的人都記得!”
白山放棄了解釋,他彎腰湊到水桶前,用冷水沖了沖涼,然后往縣口走去。
那布衣大漢和韓陽對視一眼,眼中顯出決然...
隨著白山往縣口的走動,他身后竟然開始跟著越來越多的人。
待到他站到縣口,迎向那塵土飛揚里的騎兵時,他身后竟已經站了四五百人。
這些人里居然還有些農婦和老人。
四五百人皆是視死如歸,抓著粗糙的農具,以及之前從那百余名騎兵身上扒下來的兵器,冷冷地看著前方。
那千余名騎兵很快頓住。
其中一人策馬而出,卻見是個沉穩正氣的國字臉男人。
那男人下了馬,飛奔到前,看了一眼端坐在縣口樹樁上的男子,認出那熟悉的面容,眸里頓時閃過大喜之色,繼而毅然決然地跪倒在塵土里,揚聲喊道:“下官天翼府府尉趙懷岳,恭迎大人!!
大人來我天翼府,下官竟到此時才察覺,實是有罪,請大人移步天翼府!”
白山看著面前男人,道:“把桃花縣的百姓都帶去天翼府,好生安頓,一個都不許少。”
趙懷岳忙恭敬道:“是,大人!”
桃花縣百姓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