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感受著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話筒,徐云的表情隱隱有些感懷。
說句實話。
雖然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對紅岸基地的規劃有了比較細致的想法,但這部分想法主要在于基地的職能.或者說項目的內容上。
也就是他在基地成立個黑洞觀測項目,安排一些人手長期觀測收集數據,然后就不過多干涉了。
至于何時能推導出什么結果,這些他原本是不準備事先干預的。
有可能十年內兔子們就能檢測到引力波。
也可能十年后連黑洞熵和貝肯斯坦上限都推導不出來,一切成果都看研究人員的能力。
結果沒想到的是.
楊振寧居然向徐云索要起了黑洞研究價值的證據,因此無奈之下,徐云只能拿出了黑洞熵這個殺手锏。
沒辦法。
畢竟后世在黑洞方面取得實錘的成果也不多,無外乎那么有數幾個現象和定理罷了。
而這樣一來,他就等于把霍金霍老爺子的飯碗給搶走了
眾所周知。
在整部人類物理學史上,前前后后誕生過很多知名的物理學家。
這些物理學家有些為人低調,毫不張揚,平日里只知道做實驗。
這部分的典型代表就是卡文迪許,整天泡在實驗室里兩耳不聞窗外事。
有些則性格古怪乖張,話題繁多。
比如說號稱是世界上最后一個全能的物理學家朗道,喜歡給任何事物打分。
見到個妹子他要打分,見到個漢子也要打分,就連啪啪啪的質量還要打分——而且還把這些事兒寫成了日記.
再比如赫赫有名的理查德·費曼。
這貨賊喜歡去吉安努尼的店里看脫衣舞,然后一邊看脫衣舞一邊點上一杯柳橙汁計算物理問題。
而在這些極具話題性的物理學家中,斯蒂芬·威廉·霍金無疑可以排到前幾名。
不過他的話題性并不是因為他的性格,而是因為他的經歷——霍金的故事此處就不多贅述了,他得漸凍癥的故事早就被記錄在了語文課本上。
早先提及過。
斯蒂芬·威廉·霍金的主要貢獻更多在于科普領域,后世他去世的時候因為各種營銷號的作妖,學術地位確實是有被拔高了一些。
但另一方面。
拔高歸拔高,霍金的學術成就還是很扎實的——只是沒有達到一流層次罷了。
他的主要學術成就在于兩個方面,一是大爆炸奇點理論,二就是霍金黑洞蒸發理論。
其中后者便包括了黑洞輻射、黑洞熵等徐云提到的、或者楊振寧推導出來的結果。
如此一來,霍金今后的走向就不好說了。
他不像海對面的溫伯格和蓋爾曼,溫伯格和蓋爾曼的成就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被徐云給截了胡,但徐云敢肯定,這兩位大佬今后的成就反倒會更高。
而霍金呢,他在學術方面的道口是比較“窄”的——他只研究天體物理,準確來說是天體理論物理。
他有點類似1850副本里被徐云牛頭人了X射線的倫琴,屬于徐云也不知道走勢會如何的情況。
不過霍金的數學基礎還是很強的,所以應該不用太擔心他會泯然眾人。
等副本結束后徐云還會用邀請函去見一次霍金,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了了霍金的遺愿,因此他對于霍金雖然沒那么大臉說什么心無歉意,但至少雙方在支付的‘代價’上可以算是對等的。
當然了。
關于那張邀請函徐云還有一些微操,此處暫且不表。
總而言之。
隨著黑洞熵和黑洞輻射的推導出爐,有關黑洞觀測的立項在理由上就不存在什么問題了。
“小徐。”
接著楊振寧想了想,對徐云問道:
“按照你的預期,紅岸基地黑洞項目的具體檢測設備大概有哪些?”
說來也巧。
徐云雖然不是天理物理方面的從業者,但他的好基友張和光.也就是科大星系宇宙學實驗室的那位在讀博士、徐云原計劃安排神王星的對象,曾經和他介紹過很多關于黑洞研究的信息。
因此他沒怎么費勁,就很快檢索出了那部分記憶:
“首先肯定就是射電望遠鏡了,從Xray到Gammaray多波段進行觀測,這也是黑洞觀測理論上的主力軍。”
“其次則是引力波探測器的協助工作,另外還有無線電波、事件視界望遠鏡等等。”
上輩子是黑洞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黑洞這玩意兒本身是無法被直接觀測到的,因為它的引力非常強大,甚至連光線都無法逃脫,因此它本身是不發光的。
但是根據黑洞的引力作用和周圍物質的運動情況,物理學家卻可以通過觀察黑洞周圍的物質和現象來推斷黑洞的存在和性質。
比如說可以觀測星系中的恒星軌道,黑洞的強引力會影響恒星的運動軌道,因此可以通過觀測恒星的軌道來推斷黑洞的存在和質量。
再比如說測星系中的物質吸積盤——物質被黑洞吸引進入后,會形成一個圍繞黑洞旋轉的物質吸積盤。
這個吸積盤會發出強烈的電磁輻射,可以通過觀測這些輻射來推斷黑洞的存在和性質。
另外就是引力透鏡效應和引力波之類的方法,除此以外的手段就屬于短期內沒啥實現可能的臆想了。
楊振寧在心中簡單分析了一遍徐云的這些方案,微微頷首的同時又說道:
“那么小徐,最后的一個宇宙微波背景輻射研究呢?這有啥說頭沒?”
實話實說。
事情到了眼下這個地步,徐云所說的五個大項目有四個都已經具備了立項的必要,因此紅岸基地的落成至少在楊振寧這關是沒啥問題了。
不過楊振寧已然對徐云起了興趣,所以想看看這個素未謀面的驢同志,能不能再拿出一些新奇的東西。
“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啊”
徐云有些感慨的復述了一遍這個詞:
“這個概念的研究,算是一個.兜底吧。”
楊振寧眨了眨眼:
“兜底?”
“沒錯。”
徐云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對楊振寧解釋道:
“楊先生,直白點說,這是一項我認為既存在上限,也存在下限的研究。”
“所謂下限,指的就是所謂的保底,也就是必然可以展現出價值的成果——這點可以明顯的反饋在通信技術領域,并且運用在我們的生活當中。”
“至于上限.那這就說不準了,可能是對天體物理有促進作用,也可能影響熱力學。”
“如果我們真的歐皇.咳咳,運氣好的話,一下發現宇宙早期的奧秘也說不定。”
在徐云穿越來的2019年。
諾貝爾物理學獎頒給了詹姆斯·皮布爾斯,此人便是宇宙熱大爆炸理論的奠基人之一,更重要的是他預言了宇宙微波背景輻射。
根據目前的主流理論。
宇宙是130億年前爆炸的火球,一開始,光和中子,電子質子組成的,體積很小,密度很小,溫度很高。
由于溫度太高,光子具有極高的能量,可以輕松擊碎原子核,所以那個時候沒有任何物質,只有一堆物質的組成部分和光。
隨著時間的推移。
火球不斷膨脹,密度和溫度都在降低,當溫度降低到100億開爾文以后,光子能量下降到再也無法擊碎原子核了。
中子,質子,電子開始結合形成物質。
宇宙中含量最多的氫元素和氦元素,就是這個時候產生的,其他的元素是后來在恒星內部核聚變反應中產生的。
也是這個時候,光不再被束縛,才能在宇宙中自由穿行。
這個時間點是宇宙誕生后的38萬年。
這道遠古的光經歷了130億年,被宇宙的膨脹拉長,形成了各個方向均勻傳播的微波波段的光,最終達到地球。
這便是宇宙微波背景輻射。
它的實質溫度近于2.7K的黑體輻射,所以也習慣稱為3K背景輻射。
該輻射的發現和觀測是宇宙學發展史上的重大里程碑之一,也是宇宙學理論的重要證據之一。
它的研究對于深入了解宇宙的演化歷史、宇宙學模型的精細化測試和驗證等有很重要的作用。
在徐云穿越來的后世,宇宙微波背景輻射還成為了一門標準學科。
中文名便是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學,英文則是cosmicmicrowavebackgroundstudies,縮寫為CMB,和某個口癖只差一個N字母。
宇宙微波背景輻射的價值正如徐云所說的那樣,屬于一個有下限的兜底項目。
后世相當多通訊方面的成果都源自CMB的研究,比如遙遙領先的CN117119540A技術,就運用了CMB的相關成果。
至于它的上限那就很高了。
有可能改變天體物理教科書的厚度,有可能讓熱力學教授多幾堂教學內容,也可能誕生幾項諾貝爾物理學獎。
它的上限就像是一個剛剛出道潛力無限的球員,可能成長到梅羅級別,也可能是羅伊斯穆勒,具體只能看自己的努力和運氣。
誠然。
雖然CMB無法探測宇宙形成38萬年之前的事情,但問題是更早之前的事件已經由原初引力波項目負責了——原初引力波蘊含著暴脹時期也就是宇宙誕生后1030秒的物理信息。
CMB研究的是宇宙中誕生的第一束光,這部分的意義同樣非同尋常。
再舉個例子。
好比你買了一套剛封頂開售的毛坯房,房子收房前打地基蓋樓的工作就相當于宇宙的暴漲時期,這部分有收房報告有工地執行記錄可以查詢,而你作為房主,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裝修這套房子,如何開始今后的生活——這部分就是CMB的范疇。
沒有驗收報告(不搞清原初引力波)肯定沒人敢買這房子,不裝修(不研究CMB)則無法進行后續的入住。
二者都很重要,缺一不可,但彼此其實是不沖突的。
“通信技術?”
聽到徐云說出的這個詞,楊振寧忍不住疑惑的皺起了眉頭:
“小徐,現在跨洋電話都已經能實現了,這項技術有那么重要嗎?”
徐云笑了笑:
“當然,這項技術或許在幾十年后,會成為國家的命門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專業出入較大的原因。
當世理論物理位列前幾的楊振寧,在對通訊技術的判斷上卻存在著比較明顯的誤差——這是原本歷史中就存在的情況。
75年的時候他和羅伯特·卡恩也就是TCP/IP協議的研發者聊過一次天,當時他便對通信技術表達了不太樂觀的看法。
盡管當時已經出現了衛星通訊的概念,但他認為宇宙那么大,這不是一塊有必要爭奪的資源領域,沒人會去搶頭頂上的星光。
當然了。
楊振寧之所以做出這種判斷,很大部分在于他在政治敏感性這塊還是有點低——否則他也不會在71年的時候就回國訪問了。
加之楊振寧親身經歷過海對面放回留學生的事情,當時哪怕是陸光達錢五師這樣的頂尖學者,海對面也至多是軟禁迫害,沒有達到下死手的程度——你說這是海對面尚存良心也好,注重面子或者沒把兔子們當對手也罷,總之在既定事實上確實沒有那么極端。
這種心理落到比較原始的通信技術上,就讓楊振寧產生了一種這玩意兒沒啥爭奪價值的誤解。
不過后來的事實發展,證明了這位物理大佬在通訊這塊確實產生了誤判。
通信技術在2023年已然是一塊兔子們和華夏競爭的主戰場,海對面諸如星鏈的戰略實施之下,頭頂的衛星軌道都快擁擠的和七十年代魔都的老弄堂一樣了。
好在楊振寧除此以外并沒有添加什么有傾向的看法,否則這事兒在后世多半會成為黑粉攻訐他的武器之一。
同時考慮到這事兒很難通過言語去說服楊振寧,因此徐云并沒有在這事情上費太多的口舌。
時間,自會證明一切。
隨后徐云深吸一口氣,再次看了眼墻上的時鐘:
“好了,楊先生,通訊技術的價值與否,我相信您今后應該有機會親身判斷的。”
“所以咱們不如把話題還是拉回原處吧,不知您現在對于紅岸基地的立項邏輯還有什么疑問嗎?”
楊振寧微微皺起了眉頭。
令他皺眉的原因并不是徐云的這番話,而是他從徐云話里感受到的一股很微妙的情緒。
仿佛像是一位到商店里買煙的過路客,付錢的時候和老板相談甚歡的聊了一會兒天,接著就要準備離開店鋪繼續上路了。
奇怪.自己怎么會有這種古怪的念頭。
于是楊振寧連忙甩了甩腦袋,將這股莫名的想法拋到了腦后:
“小徐,我沒問題了,不過這個項目的立項文件.”
“立項文件您就放心吧。”
徐云很是自信的笑了笑,解釋道:
“這件事組織上的領導們都已經知道了,不出意外的話,您到首都和大領導聊天的時候他們就會提到這事兒。”
“至于項目資金和規劃紅岸基地的建筑面積可能會比較大,我估摸著應該是今年年中動工,一年到一年半基本建設完畢的樣子吧。”
“當然了,這只是我個人在理論上得出的猜測,具體的還有效率都要要以現實為準。”
“如果按照21咳咳,按照以往一些項目的進度,這個時間說不定還會更快一些。”
楊振寧理解的點了點頭,又說道:
“明白,對了,小徐同志,你現在也在首都嗎?”
說來也巧。
這時候的電話信號忽然出現了些許波動,因此徐云的回答在楊振寧聽起來似乎有點兒縹緲:
“我啊.我不在首都,具體的情況估計過段時間您就會知道了。”
楊振寧聞言張了張嘴,下意識就想問什么時候能見到徐云——他對于徐云的好奇心是愈發濃郁了。
不過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這個沖動,畢竟此時他的審查都還沒過,問這個問題必然不會得到任何結果:
“好吧,小徐,既然如此,希望我們能有見面的一天吧。”
“電話交流的再深入,也不如面對面泡上一杯茶聊天過癮。”
電話對頭的徐云沉默了幾秒鐘:
“會有機會的,楊先生。”
楊振寧點了點頭,長時間的交流與計算讓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哈欠:
“小徐,如今時間已經哦,都已經快十二點半了。”
“另外咱們該聊的也聊的差不多了,你看不如今天就先到此為止?”
徐云對此自無異議:
“沒問題。”
“好,那我就先掛了,再見。”
“.再見。”
月末最后幾天了,大家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