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后。
徐云忍不住心情復雜的嘆了口氣。
雖然嘴上說著再見。
但徐云很清楚,至少在副本之內,自己和楊振寧應該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此時距離自己離開副本回歸現實,只剩下了數個月的時間。
而楊振寧的政審即便有自己的擔保,也不可能加急到這個期限以內——有些流程還是要走的,因為知道徐云身份的即便算上首都的大領導,也不過八個人而已。
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
李政道和楊振寧二人的回國在國際物理界已然引發了一次大地震,海對面、霓虹、歐洲.甚至毛熊的視線都在關注著他們。
所以在很長的時間內。
楊振寧和李政道或自愿或被動,總之注定都要成為某些人的關注重點,這時候讓他們接觸221項目和徐云,本身也不太合理。
后世酒桌上有句話,叫做要說的都在酒里了。
此時楊振寧和李政道的情況某種,意義上和這句話也是類似的——要說的都在元強子模型里了。
因此盡管徐云內心很想和李政道以及楊振寧見一次面,但出于安全角度考慮,他還是保留了自己的想法。
反正這個副本里楊振寧和李政道有望終結恩怨,這本就是超乎徐云預料之外的喜事了。
掛斷電話后。
有些疲憊的徐云打了個哈欠,用內線電話聯系上了執勤的牟方東,在他的協助下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一夜無話。
徐云和楊振寧通話的時間點是臘月二十七,距離春節可以說是只剩下臨門一腳的功夫了。
或許是天公都有作美之意吧。
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里,整個基地都處在了平穩的運行節奏中,連基地里的驢和羅布泊撿到的那只雞都沒怎么鬧騰。
兩天時間轉瞬即逝,基地很快迎來了第三天的第一縷晨光。
年三十.到了。
“徐顧問,該起床啦!”
聽到耳邊這道相當熟悉的招呼聲,徐云的眼皮下意識抖動了幾下,旋即緩緩的睜開了眼。
這段時間在基地他倒是養成了一個不錯的生物鐘,每天上午的這時候只要有人喊上一聲,他就很快速的清醒過來。
隨后徐云轉頭看向了床邊,只見負責照顧他的護士喬彩虹正拿著個保溫壺,咕嘟咕嘟的往桌上的一個搪瓷杯里倒著什么。
于是徐云便和喬彩虹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啊,彩虹同志。”
“早上好。”
喬彩虹和徐云回了個問候,接著把桌上的搪瓷杯遞到了徐云面前:
“來,該喝藥了,還是七分甜的驢毛湯。”
“等你喝完這湯,咱們就該出門了。”
徐云見怪不怪的接過搪瓷杯,呼嚕嚕的喝了一大口,喝完后愣了愣:
“出門?去哪兒?”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咱們基地應該是放假了吧?——莫非是核心小組那邊出事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也就是舊年的最后一天,因此基地管理層在得到了組織上的首肯后,給基地95以上的員工放了三天假。
嗯,事實證明除夕不放假并不是所謂新華夏成立后就修訂的章程。
至于剩下的5員工則是陸光達、老郭等人負責的核心項目組,他們和后世那些邊防戰士還有電網工人一樣,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不允許“偷閑”。
頂多頂多就是到時候吃個大飯,然后明天允許十點后上班罷了——后者徐云估摸著未必能見著幾個。
所以聽到喬彩虹的這句話后,徐云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便是核心小組那邊出事了。
但很快。
徐云便自己否定了這個猜測。
不對,如果真是陸光達他們那邊出事了,那么來通知他的人應該要么是老郭,要么是李覺的助理周材或者警衛員牟方東,絕不可能是喬彩虹這個小護士才是。
眼見徐云有些疑惑,喬彩虹白了他一眼:
“徐顧問,這大過年的你醒來就是核心小組出事,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嘛?”
“這是李廠長那邊交代我的,說是今天大家都在外頭忙活大飯的事兒,你一個人待在病房里可能會有點無聊,就讓我帶你去總廠那看看熱鬧。”
徐云聞言這才恍然。
原來如此
隨后他看了眼隱隱有些鬧騰聲傳來的窗外,重新朝喬彩虹點了點頭:
“行,那彩虹同志,辛苦你陪我出門一趟吧。”
待徐云喝完驢毛湯后。
喬彩虹便喊來了在門口執勤的牟方東,二人合力將徐云轉移到了輪椅上,由喬彩虹推著輪椅出了門。
“林醫生!”
結果剛一出門,徐云便見到了從不遠處走來的林宇醫師:
“林醫生,上午好啊!”
林宇原本正低著頭看著一本病歷呢,聞言下意識抬頭朝徐云看來:
“上午好啊,徐云同志。”
徐云朝他手上的病歷努了努下巴:
“林醫生,這是剛查完房?”
林宇點了點頭,雙手交叉在胸前,嘆了口氣:
“是啊,每天都這樣,我們這些醫務工作者這輩子就這命了。”
徐云的臉上亦是浮現出了些許感慨。
林宇或者說職工醫院的同志們雖然不是研發方面的核心小組,但今天他們和老郭等人的“待遇”是一樣的,完全沒有休息的功夫。
而且這年頭國內急缺掌握專業技術的醫護人員,所以他們今天甚至連輪班替換這種事兒都很難做到。
接著林宇看了眼徐云的輪椅,問道:
“徐云同志,你這是要出門?”
徐云嗯啊了一聲:
“嗯,去總廠那邊看看熱鬧,過年了嘛。”
說到過年,徐云方才后知后覺的想到了什么,朝林宇拱了拱手:
“對了,瞧我這記性.林醫生,除夕快樂啊,祝您家庭幸福,身體健康!”
林宇聞言也朝徐云拱了拱手:
“除夕快樂徐云同志,祝你唔,祝你人丁興旺吧。”
徐云:
道理我都懂,但你說話的時候盯著我下半身干啥?
隨后林宇又和徐云簡單客套了幾句,便匆匆前往下一個病房查房了。
喬彩虹則推著徐云的輪椅繼續出發,很快離開了住院部“大樓”——大樓之所以加引號,主要是因為這玩意兒只有兩層
或許是怕驚擾到病人的原因吧。
職工醫院周圍的區域并沒有被選定為大飯的開席區域,因此醫院附近除了那些還在排練歌曲的輕傷員外,今天倒是顯得很安靜。
在拐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徐云忽然想到了什么,指著拐角對喬彩虹問道:
“彩虹同志,當初我們就是在那里遇到的鄭濤他們吧?”
喬彩虹眨了眨眼,不確定道:
“好像是吧.”
如果徐云沒記錯的話。
半年多前自己就是在這處路口遇到的周紹平和鄭濤幾位青工,后來正是跟著周紹平等人到了高塔那邊,才有了和姚笑林接觸的機會。
當時姚笑林他們的任務是在塔臺上安置收集氣象信息的設備,奈何塔樓因為風力過強發生了共振,導致設備無法正常運轉。
于是徐云順勢提出了阻尼器的理論,解決姚笑林問題的同時,也踏出了自己在基地的第一步。
可以這樣說。
如果沒有這處路口的那次相遇,徐云未必就能有現在的局面。
接著徐云又對著路口張望了幾眼,指著另一側問道:
“彩虹同志,那個路口通向的是哪里?”
他們此時所處的路口是標準的十字路口,北方是職工醫院的來路,南方通向的是高塔,東方.也就是周紹平等人來的方位是通勤火車的站點,唯獨西方徐云一直不了解有什么地點。
在他印象中,向西的這條路似乎也很少有人通行。
“那個路口啊”
這次喬彩虹倒是沒有猶豫了,很快給出了答案:
“它連著是基地的火葬場,所以平時都沒什么人走來著。”
徐云掀了掀眉毛?
火葬場?
這倒是有些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
畢竟基地位置偏僻,如果真的出現了人員死亡,那么自然只能就地火化后再考慮其他事情,所以基地有火葬場還是挺正常的。
火葬場和職工醫院位于同一片區域,萬一確實有什么白事發生,也可以就近進行處理。
默然,徐云又想到了自己的情況。
如果當初沒有與周紹平他們的相遇,自己在基地的處境未必會有火葬場那么絕望,但顯然會從眼下這個路口轉到另一個位置的方向
想到這里。
徐云深深看了眼這個某種意義上改變了無數人乃至整個國家命運的路口,對喬彩虹說道:
“好了,彩虹同志,我們繼續出發吧。”
喬彩虹從徐云的語氣中隱隱感受到了什么,奈何以她或者說以如今這個時代任何人的視野都無法理解徐云的心情,于是只好乖乖點了點頭:
“好。”
隨后三人便重新啟程上了路。
職工醫院和總廠廠辦的距離不算很遠,前后二十分鐘不到,一行人便抵達了總廠廠辦。
早先提及過。
總廠也就是十八分廠作為基地的政務核心環節,區域內有很多特殊的建筑。
除了辦公樓房、職工醫院和火葬場外,總廠這邊還有商店、理發店、電影院和職工活動中心,甚至還有乒乓球桌和籃球場。
此時此刻。
這些在白天都大門敞開的建筑今天卻早早關了門,不過整片區域的熱鬧程度卻絲毫不減平時。
只見大量穿著藍色工服的職工們在街道上來回奔走,有些人提著水桶四處灑水降低揚塵,有些人拿著掃帚畚斗打掃垃圾,還有一些人則在搬運著大圓桌、凳子之類的物件。
與之形成呼應的,則是此起彼伏的交流聲:
“英子!給這兒再上一雙筷子!”
“吁!讓一下噻!小心別撞到腦袋!”
“一二三!一二三!起!!”
“艸!誰特么在箱子里塞了個套套!包裝殼都沒丟掉,還是海岱第十一橡膠廠生產的”
“老黃,俺能換到理發店門口那桌嗎.不不不,你誤會了,我不講風水,我聽說我那桌都是粵省人,就我一個閩省的,萬一他們吃急眼了把我小孩拿去做煲仔飯怎么辦.”
“桌角有點松,誰那兒有釘子?要是大飯的時候桌子塌了那可就糟踐食物了.”
隨后喬彩虹在人群中找了找,很快發現了李覺的身影,便上前和他低語了幾句。
李覺得知徐云已經到了,便將手中的活暫時交給了一位青工,自己快步走到了徐云身邊:
“小徐,你來了。”
“除夕快樂啊,廠長。”
徐云朝李覺道了聲恭喜,接著把腦袋朝場地中心伸了伸:
“現場情況怎么樣?”
李覺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由于此時的氣候已經處在了零下十多度,所以他說話的時候嘴里還不停冒著白霧:
“喏,就那樣吧,累是累了點兒,不過一切還算順利。”
“今天廠辦這邊大概會安排八十張桌子,每張桌子十個人,都是廠里的中層干部或者家屬,具體的位置人事那邊的同志都已經安排好了。”
徐云輕輕點了點頭。
李覺的這個做法可不是搞什么階級分化,主要還是為了保密考慮——早先提及過,如今整個基地的小兩萬工人里頭,還有大概30以上不知道基地真正在搞的東西呢。
他們只被告知了在生產某個關鍵項目需要的零部件,至于具體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這在兔子或者說整個人類的歷史上都是比較常見的操作,畢竟不同于設計和研發,生產這部分想要對生產人員保密還是比較容易的。
就像你每天的工作是生產一根橡膠棒子,誰知道它的用途是上天、入地還是入蒂?
因此在今天的這頓大飯中,這批人員的安置確實是一個不可忽略的環節。
就在徐云和李覺交談之際,不遠處忽然響起了另一道聲音:
“廠長!咦,徐顧問,你也在啊?”
徐云與李覺聞言同時轉過頭,朝說話之人看去。
只見此時此刻。
與徐云有數面之交的袁國糧與周開達,正一人一邊的攙扶著楊開渠,緩緩朝他們所在的位置走來。
徐云見狀下意識就想打個招呼,不過開口前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揉了揉眼睛,驚訝兼欣喜的對楊開渠道:
“楊教授,您可以下地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