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嵩棠只覺得聽不懂江副城主和老友吳竹之間的對話。
盡管震撼,并且撲朔,卻好像永遠隔著一層迷霧,因為他從未見過那被描述的人,那位在八百里漢河渡劫而成尊的強大修士。
他更像是在聽一個故事。
驚嘆于此人的恐怖。
吳竹窩峰晶體鑄就的雙眸輕輕頷上。
像是在回憶這一路走來。
終于說起當年的相遇。
一艘在域壘空間漂流的小舟。
一盞青銅燈。
一具尸首。
他與陸荊取下鐵戒與儲物戒指。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那是一只殘缺道兵,并且那份道兵,鐘嵩棠也曾經見識過,還是鐘嵩棠親自將道兵送入了養兵池,將養了六年。
也正是這六年的時間,讓他等到拍賣行出現一尊老舊沒有紫府的天機傀儡。
“是那個東西!”
鐘嵩棠不由得驚呼。
在吳竹描述下,他也想起了那件事。
更是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寒意。
這等蟄伏和隱匿連他都未曾懷疑。
盡管是因為老友送來的道兵,他還是習慣的以神識掃過,卻沒有半分異常。
原來那時候正有一位同階修士,不,對方的修為更加深不可測,像是個老怪物,在一旁窺視。
哪怕他是大真君,此時也感到驚悚。
萬一那人心中升起些許的歹意,他們必然栽一個大跟頭。
“小舟、銅燈,一觸即化作霧粉的殘破尸首。”光河尊者微微點頭。
他終于查清楚了此人跟腳。
想起這廝在牢內的手段,怕是那時候也是如此。
擁有內景的道兵并不算稀奇。
空間道兵不難,只不過許多空間道兵無法開辟出類似小洞天的內景。
因此所謂的空間道兵多是能收伏修士,困住修士,就像是儲物袋的變種,卻無法讓其他的活物在其中存活。
光河尊者起身說道:“今日之事莫要外傳。”
“尊者只說不要外傳,沒說不能繼續查。”
聽到老友說的話,鐘嵩棠的眼中閃過震驚。
側目,
繼而看到了吳竹嚴肅陰沉的神色。
“哥哥想要尋他報仇?”
吳竹搖頭說道:“福禍無門,唯人自招。我早就是網中囚蛾,總有一天也會前來天機城尋求脫身之法,只不過提前許多,與那人并沒有太大的干系,說來到也該謝謝他,不然督主不會善罷甘休。”
“既然如此……”
“我要取回陸荊的陰神!”
“他出手相助,我感激他。但他不該拿走陸荊的陰神。”
光河尊者親自前往養兵池,尋了那位元嬰修士。
詢問他當年養兵池道兵的事情。
畢竟此人同樣是接觸道兵的人選之一。
那位元嬰修士講述了接手道兵之后的事情。
忽有一天,道兵池出現異動,一位神秘修士出現,又匆匆離開了。
“是他嗎?”
“很像!”
天機府衙,老者正仔細的觀察著桌案上的靈舟和銅燈的拓印影像。
聽著一旁座椅上光河尊者的講述,隨后點了點頭說道:“錯不了,這兩件寶物本身在我們東荒大境不顯,卻是另一大宗的招牌。”
“大宗門?”
“比我們大器宗還要強盛?”
老者沉吟道:“我們雖是大宗門,掌宗圣主實力強大,老祖更是不世道君,比之對方還是差了一些。這也是因為我們東荒大境的局限。中土大洲畢竟是五天最為強大的一方。”
光河尊者沒有反駁。
這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除了域壘空間足夠神秘,以及那些如元央域一般的隱秘圣地,寰宇五天已算是囊括世間的所有,五天各有不同。
然而一旦提起,世人總會還是傾向于中土,甚至時常聽到有人建議將中土剝出五天,余下四地并稱。
“何宗?”
“太乙升仙宗。”
“您老的意思是,此人有可能來自中洲?”
“這還要看卷宗記錄啊。”
“你不是已經命人尋找流霜火膿的記錄。”
“還在等。”
有人卻等不下去了。
荒狐自受了那黑紅法袍魔尊的一擊,他就從來都沒有再舒坦過。
背后的傷痕時刻提醒著他。
傷口起初還算新鮮,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就已經腐爛。
也就是他運用法力抵抗,不然他的身軀怕是會化作一灘膿水。
“用毒。”
荒狐咬牙切齒的怒罵:“何等卑劣!”
服下丹藥的拖著沉重的身軀趕往分堂駐地。
這毒爪不是一般的毒藥,其中蘊含著一種雷霆之力,哪怕自己投入再多的法力也會被那雷霆吞沒,甚至會化作那陰毒力量的其中一部分。
他必須尋個安全的地方。
經此一役,他算是見識到那人的厲害。
以后說什么也不會再接對付‘道子’級修士的任務。
他還要勸勸堂主,若非必要還是不要招惹對方。
他們存在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樹敵。
堂內。
等待了許久的荒狐終于看到一道人影走來,那修士驚訝道:“陰雷,夾雜未知的術法。”
東方泛白,已近黎明。
薄霧于舟上飄淡,化作環繞柳絮,往遠方去。
站在甲板上的高挑修士依靠著欄桿。
凝望遠方。
回首見,龐然大物撞碎了清晨的霧氣,顯露出自己莊嚴肅穆的巨大身軀,而這等堡壘,就在天空中航行著。
沒有遠播的震動響徹,也未見到濃郁煙塵遮蓋,唯有避而遠之的天空荒獸群,以及飛天遁地的修士。
這是一艘巨艦。
前往萬物城。
伴隨著晨光灑下來,高挑的修士拽了拽頭頂斗笠。
內里是一張如錦繡山河般的面容。
不正是許久未見的許三娘。
距離擺脫了組織尊者的阻攔已過去月余,輾轉了許久終于踏上靈舟巨艦。
盡管還沒有離開天機城的勢力范圍,不過以他們這么隱秘的行事風格,估計也不會有什么人能再追尋來。
“就這么一走了之?”
一道蘊含著威嚴而沉重的聲響宛若戰鼓捶在了許三娘的胸膛,差一點就將她震的倒退跌落在地上。
直到一位高大修士出現在她身后。
這才止住了自己的身形。
身后修士身著一襲暗紅黑袍。
一把將許三娘夾在肋下。
法袍一遮,拔地而起。
直接從那艘巨艦的甲板上離開。
沒有半分猶豫,涂山君單手拍在自己胸口。
猛的吐出一口黑紅色的鮮血。
鮮血在他術法的歸攏下變成一道人形。
高大魔尊單手捻決,口誦真言:
“靈魔血殺,三花身。”
“疾!”
人影凝聚,站在原地。
雙眸看向了遠天的一道肉眼無法看到的高速陰云。
那云彩就像是融入了此方天地,又像是游離在天地之外,但如果不是修為高深者,絕不可能看出其中問題。
陰云拂過之際,一道身著暗金法袍的老者走來,看向擋在了他面前凝實術法。
冷笑道:“雕蟲小計!”
“涂山大哥?”
眼見涂山君吐血,三娘趕忙取出手帕將之擦拭。
“無礙,術法而已。”涂山君神情凝重。
神識早就如煙海般鋪開,化作了鋼鐵的洪流。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過其威壓竟讓他有了一種面對江副城主的壓力,盡管只有幾分相似,也足以讓涂山君逃命了。
光河尊者的實力深不可測,既然是武相,定然更擅長斗法。
那日能放他離開,估計更多的是顧及會將城池破壞,而非懼怕了他的修為。
更不用說,他現在的法力不足,頂多全力一擊。
對付同階還能憑著手段將對方趕走。
一面臨更強修士的追捕,只能狼狽逃命。
就在說話的功夫,陰云的神識同樣涌來,不過是片刻之后,原本以為甩開的陰云已經追了上來。
涂山君一看如今的情況,怕是難以善了。
果斷取走許三娘身上所有的寶物一一檢查,按理說對方不該追來,但此人還是來了,要么是拿走的公孫晚等一眾組織修士的靈石有問題。
另一種就是許三娘身上有其他寶物。
“找到了!”
涂山君目光凝于許三娘腰間玉佩。
玉佩此時綻放著淡淡光芒。
“這是?”
“我娘給我的。”
“那追來的估計是裴氏的高修。”
涂山君一把扯下玉佩,盯著許三娘說道:“一會兒我送你走。”
“可是……”
“沒有可是!”
涂山君仰頭看向天空,紫黑色的指甲驟然尖銳,在他術法的波動下,一道幽邃的口子被他的鬼手撕開:“走!”
“我應該去哪兒?”
“往東。”
“越過萬物城的。”
“去朝陽橫空的東方!”
在許三娘墜入域壘空間的同時,涂山君以法力將口子撫平。
不過數息,人影已踏空來。
感受著空間浮現的波動,人影淡淡地說道:“我以為你會直接遁入域壘空間。”
“諾大的家族,搶奪一個小女娃的家產,很丟人!”
人影笑了兩聲說道:“如果那家產中有成仙的秘密,你還會覺得丟人嗎?”
“丟人!”
“很丟人!”
人影淡然一笑道:“沒想到你修至這等境界,還不知道修行本質。”
“如果沒有掠奪,那么如何擁有諾大的家產,如果沒有掠奪,如何擁有這一身強大的修為,我們修士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向天地掠奪。”
“既然可以掠奪天地,又怎不能掠奪他人。”
“圣人不死,大盜不止。”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