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瑾行回到客棧的時候，雨勢小了很多。
他撐著一把隨手攝來的油紙傘走進大堂，靠窗的八仙桌上，白云岫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旁邊軒轅十四瞇著眼睛蹲坐在那桌子中央，一邊慢悠悠舔著爪子，一邊斜著鴛鴦眼死盯她的脖子，躍躍欲試。
“十四？”
“喵！”
軒轅十四一個激靈，看向曹瑾行，眼神瞬間就從不懷好意，變成了軟萌乖順。
它一縱身跳向曹瑾行。
曹瑾行用力接住它。
這家伙越來越重了，如今已經快八十斤，這么撞過來，擱一般人得撞個好歹。
“你們也回來了？有什么收獲？”
曹瑾行摸著它的頭，對它之前的行為就當沒看見。十四對他身邊的女性都有很強的敵意，但真傷人的話還不至于——曹瑾行不喜歡，只這一個理由，軒轅十四就絕對不會真下手，頂多惡作劇戲弄一下。
軒轅十四伸爪指向后廚，啞仆正在處理食材，粗略一瞥就有不少好東西。
“厲害。”
曹瑾行笑了笑，抱著它到桌旁坐下，說道：“回來的路上，看見藥鋪有賣碧玉花，給你買了幾株，就是年份不太夠，兩百年左右，跟藥王谷的差得遠，好在數量足。”
他從乾坤袋里取出七個玉盒，打開后花香撲鼻。
七棵碧玉花靜靜躺在盒中，根莖之上散布著玄冰冰晶，保留著最好的藥效。
軒轅十四兩眼放光，高興壞了，倆爪子抱著曹瑾行的脖子就是一頓舔。
“行了行了！”
曹瑾行趕緊拉開它：“舔我一臉唾沫！”
“哈哈。”
白云岫睜開眼睛，笑出聲來：“難得看見你手忙腳亂的時候，居然是因為一只小貓……”
軒轅十四生怕她搶，飛快把桌上的碧玉花全扒到自己這邊，兩眼瞪著她，毛發炸起，大有敢動就拼命的架勢，發出嗚嗚的低吼。
“十四。”
曹瑾行叫了一聲。
“沒事。”
白云岫不以為意，還伸手逗弄它，笑道：“剛才就沒睡，這小家伙看著兇，其實很有分寸。”
曹瑾行松口氣，放十四在一邊慢慢吃花，問道：“情況如何？”
“知道大概位置了。”
白云岫道：“流觴閣來了幾個年輕人，說話并沒太注意，我聽到了一個地方……”
曹瑾行：“哪里？”
白云岫正色道：“天姥山，龍潭。”
“天姥山？”
曹瑾行想了想：“就是盛唐名流心目中的那座圣山？”
“是。”
白云岫道：“我在宗門典籍室看過一些資料。據傳，天姥山有仙俗之分，可能暗藏秘境，李太白作詩吟誦的那座山，就是俗世不可見之仙山。
只可惜，就像傳說中的桃花源，除了李太白外，后世其余人皆‘不復得路’，以致很多人都以為那座山只存在于李太白夢中囈語，漸漸的，也就沒人提及了……”
“不，應該不是無稽之談……”
曹瑾行低頭沉思，在這高武世界里，李白堪稱詩劍雙絕，地位和實力都是當時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說有天姥山，還從中帶出了青蓮劍和《白首太玄經》，那就一定是這樣！
以他的江湖地位，完全沒必要把這兩樣東西托于神話，增漲名氣……
白云岫點頭道：“我也這樣覺得，可能是入口不易發現吧。不過，如果真有此山，也像李白描摹的那樣，那情況就有點復雜了。”
曹瑾行一愣：“怎么？”
白云岫道：“詩中有云：‘霓為衣兮風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還有‘虎鼓瑟兮鸞，仙之人兮列如麻’……”
白云岫神色復雜，低聲說道：“李白詩中的那座天姥山上，有仙……”
有仙……有仙……
最后那兩個字聲音很小，卻不啻驚雷！
臥槽！
曹瑾行吃了一驚，這才想起，李白的那首《夢游天姥吟留別》，在正史上當然是以記夢為由，抒發對現實的不滿，表現李白蔑視權貴，不卑不屈的精神……但如果刪去末尾醒來直面現實的部分，再把前面亦幻亦真的仙山見聞放到高武世界……這妥妥的是一篇游記啊！
所謂的“夢游”，完全可以解釋為不敢相信，又或者塵世仙山太過華美，以致生出幻夢之感……
完了，全特么縫上了！
難道真有仙人？
“希望那幫狗策劃收著點整活兒……”
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后背不知不覺濕了一片，隨即反應過來，搖頭道：“不，應該不是真的仙人……不可能是真的仙人！如果是，天機二十五怎么可能測算到他們的位置？以仙人的手段總不會連凡人破門而入都防不了吧！”
“呃……”
白云岫仔細推想，這點確實說不過去，不由松了口氣，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我自打聽說這個地方，心就一直提著。你說得對，不會是仙，但很可能有人居住，就像桃花源里的那些居民……至于‘霓衣’、‘風馬’大概是某種秘寶吧……”
“這倒有可能……”
曹瑾行想起了謝云禮胸前的金色鱗片，與肌膚緊密結合，渾然一體，比《移花接木》還要自然！
麒麟鱗甲堅不可摧，他的鱗片是從哪來的？
難道……
他就是天姥山的原住民？
還有那個白眉，他們如果是，倒是能說通之前的二五仔行為——左不過是不想天機二十五等人對麒麟出手，準備聯合宋成蹊和他背刺他們！
但……總感覺不會這么簡單……
曹瑾行眉頭緊皺，道：“那個龍潭就是入口嗎？”
“很有可能。”
白云岫從條凳上拿出一本縣志，說道：“這是我請陸昆侖幫忙找的仙居縣縣志，縣志上明確記載了有幾位名人曾大張旗鼓來參觀天姥龍潭，找過鄉民做向導，除李白之外，還有杜甫，徐霞客，劉伯溫……劉伯溫為尋風水佳地特意到過龍潭坑……天姥山方圓六十里，各種雄奇美景數不勝數，這么多的名人特意觀潭，應該不只是巧合，只可惜，具體有什么玄妙就不為人知了。”
“嗯。”
曹瑾行點點頭，道：“先留心吧，除了咱們之外，還有第三方勢力，立場不明，得格外注意……”隨后把謝云禮的事說了，補充道：“如果他們真是李白詩中的‘仙人’，不想外人入山，或是對麒麟出手，那等解決了天機二十五一伙，咱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白云岫微微吃驚，沒想到還有這等變故，眉頭跟著皺了起來：“又來一伙，不知人數，不明境界……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們應該不會主動告知其他人，不然天姥山永無寧日！各方勢力錯綜復雜，咱們防備起來也更加麻煩。”
“是啊。”
曹瑾行看了眼窗外，雨已經停了，烏云將散，空氣里混合著泥土和青草的香氣。
“五天時間快到了。咱們得去迎賓樓與宋老匯合了……”
曹瑾行話音未落，白云岫剛要點頭，忽然一道黑色身影鬼魅般出現在客棧大門口。
他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幾乎是憑空出現，背負一個紫檀木匣，傲然而立！
“不用去了，白龍找到你們了……”
來人正是宋成蹊！
他一站穩，腕上首尾相銜的白龍蠱立刻彈起，飛向主人白云岫。
“阿伯！”
白云岫接住白龍蠱，高興地摸著它的頭，看向宋成蹊道：“這么快就回來了，比預期早了一天。”
“已經算慢的了。”
宋成蹊大步走入，淡淡說道：“我給了他們三天時間好好考慮，結果三天一過，仍是油鹽不進，那我也沒其他辦法……”
“你……”
曹瑾行一驚，眼角抽搐道：“你把箭神遺族給……”
“放心。”
宋成蹊微笑道：“我沒殺他們，只是將那一族人連同神箭山暫且冰封，死不了的。等事情辦完了，冰也該化了……”
“只是……冰封……”
曹瑾行心頭狂震，果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段，冰封一整座山、凍住山中所有人，居然如此輕描淡寫，臉不紅氣不喘……
“來看看這把弓，可還趁手。”
宋成蹊把背上紫檀木匣取下，放到桌上，打開了盒子。
瞬間，一片赤紅的光射入眾人眼簾，那弓身彤紅，熱氣逼人！
——神兵八荒射日弓靜靜躺在盒中，底下是它專屬的十三支四象射日箭！
宋成蹊捋須微笑道：“據箭神遺族族長所言，此弓傳承至今已有千年，弓身取自傳說中的扶桑神樹，弓弦則是萬載寒潭之底一條蛟龍的脊筋……呵呵，他的話未免有王婆賣瓜的嫌疑，希望威力能入眼。”
他隨手拿起，扔給曹瑾行。
曹瑾行連忙接住，發現此弓沉重異常！
單弓就有七八十斤重，這還是未拉開的狀態，果然非同凡響！
曹瑾行單手握弓，慢慢適應著弓身的力道。
宋成蹊見狀點點頭，從懷里拿出那本《四象射日箭》箭譜，遞給他：“那族長還說，持此弓者需心懷義理正氣，信奉天道，如此才能代天罰惡，以致箭無虛發，無堅不摧……你自己看有沒有幫助吧。”
宋成蹊說完就笑了，他反正是不信這一套。
那老族長估計就是想用這套說辭阻攔他拿弓。
曹瑾行也不信。
他的福源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要寄希望于什么狗屁天道，做人還得靠自己！
弓箭都在手，曹瑾行開始翻閱箭譜，修習這套射術。
“時間將近……”
宋成蹊沒有打擾，看了眼窗外天色，對白云岫道：“咱們也該多做準備了……”
白云岫神色一凜：“是。”
過渡章，三千二。
稍微有點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