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員好!”
徐青一個激靈,軍靴收攏,下意識的“啪”的一下立正,動靜在寂靜的屋內清晰可聞,周圍的人紛紛看向他,他渾身一震,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打電話。
電話那端,輕輕的笑了,聲音透過漫長的話筒有些失真,但是仍然能感受到那道聲音的寬厚和柔和:
“我知道你,我們前幾天打下了飛機的戰斗英雄嘛。”
徐青不是緊張,入朝以來他見過彭老,見過洪將軍,也見識過很多大大小小的場面,只是宋司令員可以說是他的頂頭上司,突然驚聞之下有些驚詫,下意識的反應。
“請問您有什么指示?”
徐青微咳一聲,心神收攝,小心翼翼的問。
他也并不是特別明白,宋時輪作為九兵團司令員,為什么要跟他一個小小戰士進行通話?
報話機那邊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
不過沒過多久,很快,宋時輪的聲音隔著話筒緩緩傳過來:
“我這里有一個任務交給你……”
徐青仔細聆聽著:
“從昨夜開始,陸戰一師的第五團、七團已經逐步有散部突破包圍到達下碣隅里周邊,他們帶來了大量的有力援軍,各地區跡象表明——美軍會在這兩日徹底發動總退卻。他們想從下碣隅里撤向古土里,沿路我已命各軍各部增設多道防線,嚴密死防美軍繼續突破!而你們第七穿插連……入朝參戰以來最擅長攻堅穿插,一路所向披靡,沒有敗績,我欲將你們派往古土里以南的水門橋一帶,那里是美軍最后一道必經之路,位置非常關鍵,我希望你們七連能夠在此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你……有沒有信心?”
宋司令員的話,像道霹靂一樣的閃在了徐青腦子里!
長津湖。
……水門橋!
這仿佛是連在一起的名詞,一下子將他的記憶追朔打開。
這幾日連番的拼命戰斗,在生與死之間徘回,他差點都快忘了這是一個電影世界,而宋時輪這些話一說出來,他方才勐的想起前世種種。
水門橋,這是注定和長津湖連接在一起的名詞,充滿血與火。
這里在歷史上埋葬了上百名英雄兒女,有的甚至沒有留下任何姓名信息,它也是電影中七連一百五十七名戰士在朝鮮的最后歸宿地,而如今……
徐青抬著眼,周圍燈光燦爛,小小的簡陋指揮部里十分匆忙,一旁的首長們都等著他回話。
呼……
他深呼一口氣,對著話筒堅定地開口:
“報告首長,第七穿插連保證完成任務。”
“好!”
宋時輪聲音里似乎早有預料,帶著鐵一般不容置疑的語氣:“伍萬里同志,我對你,對你們七連都有著無比的信心,你是朝鮮戰場上第一個踴躍出來的志愿軍戰斗英雄,頗帶傳奇色彩,關于你的戰斗報告和國際新聞我這每天都能收到!但是水門橋這一道關卡是美陸戰師要想撤退的必經之路,如果你們接下這個任務,就容不得半分馬虎——即便有天大的困難,你們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橋炸掉。”
“是!”徐青聽完,宋時輪又在電話里囑托一番,便并未多說,他連忙將電話又交還給旁邊的首長同志。
“是……是……司令員……我明白……”
許久,電話被掛斷。
大廳里又恢復了平靜,徐青站在原地還在消化的這個消息,他的內心有洶涌,也有一股莫名的情緒。
原本,不管是電影還是歷史當中,在水門橋一役當中,志愿軍戰士們舍生忘死、拼命往上沖,倒下了數個連隊,炸橋過程的壯烈難以描述,可最終還是讓美國人安然離去。
而現在徐青來到了這里,輪到他這個知道結果,也知曉歷史的人來打響這一場戰斗……
這又會是怎樣的一個結果?這些原本長眠在這的人兒,他們最終的命運又將是……何去何從?
“萬里同志,這位是五十八師黃師長。”正當他陷入沉思的時候,旁邊的王詳團長等電話一掛斷,立馬站了出來,給他指引道。
徐青一看,才知道這位接電話的中年干部原來是二十軍五十八師的最高長官黃朝天黃師長,他連忙就要抬手敬禮。
“好了,放輕松點,你可是我們的戰斗英雄!”黃朝天卻擺擺手,一把拉過徐青的手臂,“這些天你們受苦了,司令員的任務……有信心完成嗎?”
“報告師長,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黃朝天這時候嘆了一聲,不像是首長,反而像是一個純純教誨的長輩:“你們在山上的情況,我都已經聽說了……折損過半。這幾天已經有好幾個戰斗功臣倒在了戰場上,我原本是要打報告把你們調去后方休整,不過望你能理解,這個炸橋任務時間緊,事態重,眼下只有你們第七穿插連離的最近,也最有希望完成它……”
徐青一聽趕緊回道:“報告首長,我連就是一柄尖刀!一把刺向敵人的心臟!部隊指向哪,我們就去哪,七連所有戰士們都會堅定不移的執行任務!”
“好,多的我也不說了。要是有什么困難……一定提出來,二十六軍今天已經陸續穿插到位,待會凌晨三點鐘我們就會發動一波大范圍的攻勢,你們借此趁夜色跋涉穿插至水門橋一帶,務必陸戰一師兩個團撤退至古土里之前……將橋炸毀!”
“是。”
徐青接過王團長拿過來的水門橋地圖資料,馬上抓緊時間翻看,而這里的首長們也沒辦法和他寒暄,戰斗任務十分艱巨,每分每秒都很重要。
徐青隨即敬禮告辭,著手返回山洞。
地圖上,有的是日本人幾年前的偵查報告,有的是朝鮮地方的圖樣,還有的是根據美軍繳獲的資料收集整理的,有些雜亂。但戰場這個情況,目前只能做到這了。
他看了看。
水門橋大致位于長津湖的古土里地區以南六公里處,那里山高路險,橋面和公路的最大寬度只有八到九米左右,而橋下就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美國人的裝備,坦克,汽車,士兵隊伍,整合而來的機械化部隊龐大無比,他們的飛機只能一批一批的小批量進行運送,要想徹底退去,就必須從陸路走。
因而,不管是從下碣隅里向興南港撤退,不還是從其他地方經過到南邊,所有的人員、車輛、坦克都必須要經過這座橋。
過了這道橋之后,就意味著美軍徹底逃離了長津湖,徹底的逃離了北部的無盡蓋馬高原和復雜丘陵地區,往后直至興南港都是一馬平川的平原。
可以說……這道橋就是這美國人撤退之路的最后一道咽喉所在!
炸了這座橋,美國人的希望就沒有。
有這座橋,以志愿軍的行進機動力,就很難再次追趕包圍這些美軍了。
可炸橋,并不是個簡單的事,美國人總有無數種先進的技術和方法將橋修復………
“快,集結隊伍,準備向下碣隅里機場進攻!”
“讓通信兵趕緊通知高地上!”
“是!”
“注意隱蔽,轉移指揮部……”
“是……”
一路往回走,徐青的心情都頗為復雜和沉重,東山四周天空的槍炮聲已經越來越濃烈,山谷里面的殘兵隊伍、守衛戰士們也越發忙碌,腳步匆匆。
這樣的動靜不可謂不大,到處都是喊話、整頓,步履匆匆的隊伍,等徐青回了山洞里,七連所有人都已經拎槍站了起來。
他們都聽到了外面的聲響,而已經默默穿好在身的裝備和步槍,則告訴他——他們已經做好了戰斗準備。
雷公最先打破沉默:“我們要去哪?”
徐青環顧四周,一個個靜靜看過來的臉龐,黑黢黢的看不清表情,但能看清在黑暗中一雙雙晶瑩發亮的眼睛。
擔架上躺著的千里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徐青,目光中有著支持和鼓勵。
徐青心里有些愧疚,剛剛下山,很多人都沒得到有效的救治和休養,他卻馬上又要帶著大家踏上另一條未知的征途。
可任務已至,不得不為。
他深呼一口氣,狠了狠心:“九兵團急令——古土里方向,我們……即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