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鈴聲響徹整個地下建筑,像是有千百只鐮鼬在同時嘶鳴。
對于路明非和楚子航還好,但瞬間暴漲的音量對于聽力過人的愷撒無疑是種折磨,幾十個高分倍的噪音源同時涌入他的腦海,差點沒把他的耳膜震裂,愷撒不得已收束了鐮鼬的領域。
“有人正往后臺趕來,很多人,各個通道都有人群涌入,看來我們被包圍了。”這是愷撒用鐮鼬聽到的最后的信息。
他死死盯著巫師男人,或者說山神會的軍師,聲音和表情凝重得像是灌了鉛水。原本以為局面已經掌控住了,勝利的天平已經倒向自己這一方,但對方的這一招委實出乎他的意料。
自己終歸是大意了,因為這個男人自稱巫師表演了幾場愚笨的戲碼就覺得對方只會自作聰明玩弄一些小伎倆,但沒想到他能把縝密的心思隱藏得這么深,那副愚蠢的模樣只是男人為了讓人放松緊惕而刻意裝出來的。
就像賣弄著繽紛的花紋、卻把毒牙藏在腹中的毒蛇,總會在你最出其不意的時候咬上致命的一口。
其實男人剛才壓根不是想要逃跑,只是佯裝逃跑的姿態試圖引起楚子航的注意,他算準了這個話不多的殺胚會把他再次丟入籠子里,這樣他就能按下四號鐵籠里早早就設計好的警報裝置。
這個宛若毒蛇般的男人說真有讀心術也不為過,更可怕的是,能讓這般心機深沉的男人為之賣命,他身后的那位大人又該是何等人物?!
“要突圍么?”楚子航問,“還是挾持他為人質,他剛才說歷任山神會的會長都是他的傀儡,那么他在山神會的地位應該很高,抓住他的話,他手下的人也許會投鼠忌器。”
“應該行不通。”路明非搖搖頭,他看著男人,表情也十分沉重,“他既然敢單獨面對我們、讓自己處在這種危險的境地,這說明他已經有了舍命的覺悟,一個隨時能拋棄生命的人沒辦法當成要挾的籌碼。”
男人發出陰沉的笑聲,仿佛是對路明非的話表示肯定的稱贊。
“對方是朝著我們性命來的,沒什么談判轉寰的余地,那么只剩下突圍這個唯一選項。”愷撒望向楚子航,“可以用你的‘君焰’開路么?”
“難,這里是幾乎封閉的空間,‘君焰’的威力很難控制。”楚子航低聲說,“先不論巨大的爆炸有可能把這棟建筑震塌,這里的空氣流通速度很慢,空氣里的粉塵膨脹炸裂會讓這里的氣壓發生強烈變化,狂亂的熱氣流會在短時間充斥整個地下空腔,高溫的空氣比火焰更麻煩,雖然不至于把人點燃,但會把人全身的表皮都給燙傷。”
“以我們的血統也許能抵御高溫暴躁的氣流,但真小姐至少會被重度灼傷。”楚子航如實說。
“對不起。”真有些愧疚地低下頭,“在明非先生讓我離開的時候我應該聽他的,是我拖累了大家。”
“別這樣說,真小姐,這不是你的錯,我很感謝你不顧危險來救我。”路明非輕輕搖頭,“而且‘君焰’開路的方法本就不現實,這里除了兇惡的黑幫外還有一些無辜的人,其他被拍賣但是還沒來得及交易的人很可能也在附近,還有那些禮儀小姐和迎賓小姐也許也沒來得及撤離出去。”
“該死的,居然被一群老鼠包圍了!”愷撒低罵一聲。
卡塞爾的王牌組合似乎來到了兩難的困境,如果只是他們三個想要從這里突圍其實并不困難,但那樣的結果無疑就是舍棄麻生真和其他無辜的人;但如果為了照顧這些人,他們擅長的暴力又無法充分發揮。
就像被束縛住尖齒和利爪的猛獸面被一群發了瘋的老鼠圍剿,可這些老鼠都不是善茬,他們是持槍的。
騷動從遠處傳到了附近,散亂而暴躁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里顯得清晰無比,不一會兒,第一撥人馬從他們右前方的甬道里沖出。
愷撒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人的身份,他們每個腰間都別著刀和手槍,身上的侍者制服令他印象深刻。這些人就是在拍賣行進行時游走在會場各個角落的服務生,原來他們都是山神會的成員,這個叛變蛇歧八家的黑幫就是這場拍賣會的發起者之一,在拍賣開始之前整個會場就已經遍布了他們的眼線。
他們對愷撒幾人虎視眈眈,卻又沒有輕舉妄動,站在前排的幾人脫下侍者的制服,露出繪有佛狗和“山”字的襯里,他們嘰里咕嚕了幾句愷撒聽不懂的日語,看起來似乎是充滿憤怒的警告。
真被這么多兇神惡煞的黑幫嚇到,半個身子躲在了愷撒的身后。
“他們讓我們放了長川小富隆先生,不然發誓絕對要讓我們好看,如果長川先生死在了我們手上,他們會用霰彈槍轟爆我們的腦袋。”路明非翻譯道,“大概是這個意思。”
“長川小富隆?”愷撒皺眉。
“應該是這個家伙的名字吧。”路明非扭頭望向巫師男人,“想不到你們幫會的成員對你都挺忠心的,這么說拿你當籌碼來要挾他們換取我們的安全,這個交易也不是不能談?”
“我的部下當然是忠誠的,你可以用我的性命相要挾,和他們達成幾乎任何條件。”長川小富隆看著趕來的山神會成員,笑了笑,“可是我對大人也是絕對忠誠的啊,所以我不會讓我自己的性命有機會成為你們的籌碼,這個警報器確實能喚來山神會的人沒錯,但我有告訴你們它只能喚來山神會么?”
紛鬧不斷聲,周圍響起了更多散亂的腳步聲,像是有千軍萬馬朝這里匯聚。
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們接二連三從各個通道里冒出了頭,他們是來自各個幫會的人,此刻似乎是接到皇帝的詔令,在這里匯聚。
所謂的“皇帝”,指的當然不是山神會的軍師,也許他在自己的幫會里有著皇帝般的號召力,但這里比山神會規模更大的幫會也有,他們沒必要聽從其他幫會首領的差遣。
正對著愷撒他們的正中央的通道里的男人們忽然朝兩側散開,像是被拂開的黑色潮水,身穿長風衣的男人從兩排人墻中間的通道快步走出,高速行走帶起的風卷起了他風衣的衣擺,露出襯里西裝的胸口釘著的黃銅徽章,徽章上僅有一個黑色的字。
“鬼”!
來人是猛鬼眾的使者,身懸猛鬼眾的標志,他來自日本黑道的第二個本家,或者說是站在蛇歧八家對立面的另一位皇帝。
這個神秘的結社很少會在東京露面,因為這里是蛇歧八家的地盤,可今天來自猛鬼眾的使者攜帶著數個依附于他們的黑幫而來,因為他們的目的非同小可。
“愷撒·加圖索,楚子航,路明非。”猛鬼眾的使者看著三人一一念出他們的名字,用的居然是中文想,“來自卡塞爾學院的專員,就是你們毀滅了神葬所,沒錯吧?”
“神葬所?”愷撒微微皺眉。
“就是高天原。”路明非小聲對愷撒解釋,然后凝視那個來自猛鬼眾的男人,“這就是你們要殺死我們的原因么?因為我們炸毀了神葬所,切斷了你們的進化之路?”
“不,你想多了。”猛鬼眾的使者搖搖頭,“就算你們毀掉了神葬所,也不可能殺死神,因為神是不死不滅的,那位大人沒有并交代任何原因,他想要殺死誰是不需要理由的。”
“嚯,聽聽這話多嚇人,殺人都不需要理由,那不是活脫脫一神經病嘛!”路明非下意識飆了句爛話。
周圍的黑幫們都因為這句話對路明非怒目而視,似乎忍受不了這三個甕中之鱉侮辱他們至高的領袖,手按在刀柄或是槍柄上,按耐不住想要殺死他們。但為首佩戴著猛鬼眾徽章的使者看起來相當鎮定,他只是仔細端詳著路明非的臉,似乎想看到這個男孩的底氣源自于哪。
“和他們廢話這么多做什么?還不動手么?”籠子里的長川小富隆催促道。
“注意你的身份!”猛鬼眾的使者看著長川冷冷地說,“一個叛徒黑幫的小頭目還沒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你甚至都不在莪可信任的名單上,你只是那位大人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棋子就應該有棋子的覺悟。”
長川小富隆臉色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看,但他居然沒有反駁,不是因為兩人的身份差距,而是他深知這個猛鬼眾的家伙說的是對的,他就是那位大人的棋子。
可他絲毫不介意做一只棋子,就像他說的,他對那位大人絕對忠誠,棋子就要有奉獻自己全部的覺悟,包括生命和尊嚴。
“你們并不是必死的,相反的,你們有活下去的機會,是一條絕對安全的道路,這一切都看你們的選擇。”猛鬼眾的使者對愷撒說,“對你們而言,現在在日本應該孤立無援,與其投靠蛇歧八家,不如歸順我們猛鬼眾,我們知道蛇歧八家都是一些什么樣的家伙,他們為達目的什么人都可以犧牲,說不定我們這些‘鬼’比那些虛偽的人更值得信任。”
“歸順?”愷撒眉峰一跳。
“是的,歸順。”猛鬼眾的使者說,“只有平等的關系才能談合作,但你們現在的處境顯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允許你們歸順已經是另一位大人網開一面的恩賜,大人說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應該先想著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資格想其他的事,他說他可以保證你們的性命,只要你們以自由和尊嚴為代價,他是當下唯一能保下你們的人,除此之外你們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愷撒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像是一群螞蟻把猛獅逼到了懸崖邊緣,等待著獅子跳下懸崖或是屈尊做螞蟻的奴仆。
但螞蟻們似乎忘了,對于某些獅子來說,比生命更高貴的是尊嚴,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不咬人的猛獸。
愷撒遞給楚子航一個眼神,楚子航不動聲色地微微點頭。
狄克推多和村雨近乎同時出鞘,狄克推多劃出一道危險的弧光,男人們都被和這道半月般的光芒下意識逼退,而村雨的刀鋒就像是一個鬼魅,無聲無息地貼在了猛鬼眾男人的脖頸間。
這就是卡塞爾學院學生會主席和獅心會會長的絕對實力,他們是多年的對手,相互砥礪了不知多少場戰斗,一個眼神間就能了解對方的想法,而一旦成為隊友,這種經驗就變成強者間一種無言的默契,配合起來石破天驚。
“你太自大了,我看不慣自大的人。”愷撒說,“山神會的首領也許不夠份量,但你絕對夠份量,這些依附你們的幫會不敢犧牲你吧,在古代,將軍一人被俘虜了,整個軍隊都會成為階下囚。”
果然,持槍的黑幫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他們都見識了楚子航比子彈還要快的速度,在他們開槍之的瞬間那家伙就能揮刀抹斷猛鬼眾使者的脖頸。
“加圖索君,也許我是自大的,但還請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愚蠢。”猛鬼眾的使者輕輕搖頭,“我侍奉的大人和那位大人不同,他真的不想殺你們,我是帶著誠意來與你們談判的,但我當然知道你們是一群猛獸般的男人,我不可能空著手來和一群猛獸談判,為了防止你們把我吃掉,我是帶了捕獸夾來的……別以為只有你們有人質啊。”
“什么意思?”愷撒皺眉,“你指的是真小姐?雖然你們人多,但我加上楚子航和你們拼個魚死網破沒什么問題,路明非護住真小姐也綽綽有余,你想用她威脅我們是不成立的。”
“不是麻生真,是其他你們認識的人。”猛鬼眾使者說。
“我們在日本還有其他認識的人?”
來自猛鬼眾的男人拍拍手,人群的后方有一伙人被押送著帶出,黑衣的男人們拿槍抵在他們的額間,這些人里絕大多數都很陌生,唯獨最前面的一個愷撒他們全都認識。
特別是麻生真,她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
“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