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能料到這家伙居然拿死侍的尸體當成掩護,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時刻突然朝橘政宗偷襲而去。
簡直就像歷史里那場特洛尹之戰里,沒有人能料到敵軍會藏進木馬里,爆發的攻勢讓人猝不及防。
忽然詐起的死侍尸體將犬山賀和櫻井七海的火力全部吸引過去,千鈞一發之際,誰也無暇顧及那道疾竄的黑影,就連橘政宗自己也十分錯愕。
觀世正宗的刀鋒劃破空氣,似乎裹攜著赫赫風雷,長刀畫出慘白的弧線,美妙得如同少女的眉形,刀身因為極速而斬出成條的殘影,這把名刀幾乎已經被揮到它能斬出的極限。
殺機似山一般沉重,像是傾倒的峰巒,狠狠朝橘政宗碾壓而來,讓這位蛇歧八家前任的大家長都感到窒息,靈魂深處都止不住顫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被死亡的氣息籠罩著,橘政宗幾乎沒法移動自己的身體,他狠狠地咬下舌尖,痛楚讓他頭腦瞬間清醒過來,反應力突破了極限,生死之際,他抽出垮在腰間的古刀,終于是在觀世正宗的刀鋒臨頭落下的前一刻,擋在了自己的右眼前。
鮮血如荻花一樣綻開,然后飛濺。
路明非血振,然后納刀,刀鋒上的血珠成條濺落在地板上,串成一條猩紅的長線。
他是真正有動殺意的,雖然他很清楚自己不應該在此刻動手,但是大敵就在眼前,幾乎沒有人能抑制住懵動的殺心。
好在橘政宗成功將他殺機凌厲的一刀攔下,證明這老家伙的確命大……讓他暫時活下來才是對的,其實路明非心底也在害怕這老家伙會不會太不禁砍,被自己一刀斃命。
那繪梨衣和楚子航的血統問題可就麻煩了。
眼下的結果才是最讓路明非滿意的,讓橘政宗這老東西暫時茍活著,暫時先在他身上收一點利息,看著老東西怒意洶涌的模樣……這感覺比一刀砍死他爽多了。
橘政宗的世界暗澹了一半,他不可置信般的捂著自己的左眼,感受著從眉毛到下眼瞼處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感,他摸到了什么濕潤粘稠的東西,拿下手掌,用僅剩的右眼去看……滿手都是緋紅淋漓的鮮血!
一條細長的血痕縱貫他的右眼,微微傾斜,上至眉峰,下至鼻翼……橘政宗沒能完全抵御住路明非殺意凜冽的一刀,代價就是這道慘痛的傷口,以及被剝奪的左眼的視線。
痛楚、恥辱和驚恐……被路明非差點一劍斬殺,所有的負面情緒交雜在一起,在橘政宗的心底砰然炸開。
他用僅剩的右眼死死盯著路明非,眼中的殺意像是滾水般沸騰,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恥辱過,也從未像現在這樣憤怒過,更從未像現在這樣恐懼過……剛才那一瞬,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個年輕人對他的剝皮蝕骨般的殺意,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在了那個年輕人的刀鋒之下……以至于他現在還恍如隔世,握著古刀的手還在微微戰栗。
“哎呀,政宗先生,真不好意思,剛才您讓犬山家主和我交手,我一時間打上癮了,看您也佩刀,就忍不住找您切磋一下,我原本以為您身為一家之主,劍術應該是很高絕的,沒想到真的一劍就把您砍傷了。”
路明非用浮夸的語氣做著毫無誠意的“道歉”。
“這種小傷您應該不會介意的吧?就像我們也沒有介意你們蛇歧八家把我們扔在八千米的海底,面對鋪天蓋地的尸守群,對不對?”
“路明非,對我們蛇歧八家的前任大家長出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櫻井七海朝路明非厲聲責問道。
“這個問題應該我反過來問你們才對吧。”說出這句話時,路明非瞬間變了臉色,臉上的皮笑不再,他冷眼望向櫻井七海,“你們蛇歧八家算計秘黨的三位專員,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從你們蛇歧八家對我們下達通緝令……不,從你們隱瞞高天原所埋藏的真相,把我們置于險境的那一刻,就已經可以視為蛇歧八家對秘黨的反叛!”路明非朗聲道,“戰爭已經打響了,不是么?你們算計我們,最后還讓我們逃出生天,那是你們窩囊,我能在你們的大本營砍廢掉橘政宗一只眼睛,這是我的本事!”
“櫻井家主你該不會自大到能用蛇歧八家的名號威懾住秘黨吧?你們揮舞毒鞭,而我們乖乖立正挨打?”路明非撇了撇嘴,“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你能代表整個秘黨么?”櫻井七海冷聲質問,“就算是昂熱校長親自前來,也斷然沒有對我們蛇歧八家前任大家長出手的道理,你只不過是一個二年級的學員而已,你搞得清楚如今的狀況么?”
“校長不對橘政宗出手只是不屑于對他出手而已,校長砸他車的時候你們敬愛的政宗先生敢反抗一下么?”路明非輕輕搖頭,“至于我能代表秘黨么?你有想過你問的是怎樣愚蠢的一個問題么?櫻井家主,我看沒搞清楚狀況的是你吧?”
路明非忽然抬起頭來,聲音有如雷霆般炸響。
“我們小組的組長是愷撒·加圖索,卡塞爾學院學生會主席,加圖索家族唯一的繼承人,秘黨長老會的預備成員!”
“和我同組的組員是楚子航,卡塞爾學院獅心會會長,執行部王牌專業,部長候選人之一。”
“而我是卡塞爾學院唯一的‘S’級,新生代屠龍領袖,我闖過青銅與火之王的青銅城,入過大地與山之王的地下鐵,我初入卡塞爾學院就屠殺了一只次代種,秘黨委托給我的任務完成率是絕無僅有的百分之百。”
“所有的學生和教授乃至校長都認可我們代表著卡塞爾學院年輕的一代……”說到這兒,路明非冷冷地瞥了眼櫻井七海,“而你居然問我能不能代表秘黨……櫻井家主,你腦子壞掉了么?”
櫻井七海臉色難看:“但這里是日本,是蛇歧八家的地盤,源氏重工不是能讓你囂張的地方!”
“是啊,日本是你們的地盤,但高天原需要我們來幫你們炸毀,事后你們還過河拆橋;這里是你們的地盤,連自己的家里有死侍的事都被蒙在鼓里;這里是你們的地盤,在自己的地盤上連自己家族前任大家長都保護不好?”路明非說著說著笑出聲來。
“你們日本人的思維邏輯還真是異于常人啊,這么多年依舊沿襲著這么強盜的邏輯,坦然地展露自己的惡,絲毫不引以為恥,似乎是理所當然。”路明非撓了撓頭,又嘆了口氣,“櫻井家主,我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我只期待著,在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后,你會用怎樣一副表情面對我。”
櫻井七海的眼神里是濃濃的不解,她完全聽不懂路明非話里的深意。
和櫻井七海交談中的路明非忽然扭轉整個身子,觀世正宗像是長鞭一樣朝橘政宗狠狠抽去,橘政宗揮出古刀擋住了路明非的斬擊,但由于暫時還沒能適應失焦的雙眼,他沒能及時察覺到路明非撩起的一只右腳。
“下一次我不會這么仁慈,只是斬掉你的一只眼睛就罷手……下一次我會砍下你整個腦袋!”路明非用只有他和橘政宗兩人的聲音低聲吐出心聲,宛若魔鬼的低訴,“不要忘記這種恐懼的感覺啊……蛇歧八家的政宗先生!”
路明非狠狠踹在橘政宗的腹部,橘政宗本就站在電梯井的邊緣,被路明非踹過一腳后根本穩不住身形,不受控制地向漆黑的電梯井內栽倒。
路明非則是借著這一股力道騰躍向電梯井的上沿,對樓層內的兩人說:“善意的提醒你們一下,這座電梯井的下面遍布著你們剛才斬殺的那種死侍,它們應該餓了很久……要來追我,還是要救你們的政宗先生,留給你們做選擇的時間不多了。”
“櫻井家主,政宗先生就交給你了,我試著用我的‘剎那’去追擊路明非!”犬山賀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判斷后,下一秒就付諸行動了。
櫻井七海點點頭,她躍入電梯井,順著鋼質的索道下滑,而犬山賀高速地踩踏著電梯井的井壁借力,看上去就像是在騰飛,沒多久就追上了正在沿著鋼索網上攀行的路明非的身影。
兩人的長刀在漆黑的電梯井內碰撞,刀鋒互相砥礪著,刀劍的清音響徹整個深縱的電梯井,彷佛上通天國,下至幽冥。
“犬山家主,你應該不為你們政宗被我砍傷來找我復仇的吧?”路明非望著躋身而來的犬山賀問。
“我只有兩個問題。”犬山賀盯著路明非,老人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那些死侍并不是被人從大廈外放進來的,而是一直就藏在源氏重工內部,對么?”
“是。”
“這些事和政宗先生有關系么?”
“有。”路明非點點頭。
“我心中的疑慮終于解開了。”犬山賀眉心間那道化不開的“川”字終于松開,他認真地對路明非說,“多謝。”
隨著犬山賀的卸力,兩道互相砥礪的刀鋒終于分開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電梯井里,犬山賀的身影緩緩下落,而路明非的身影則是繼續朝上方的樓層攀去。
源氏重工,影壁層。
矗立在愷撒和楚子航身前的事一副超級無敵巨大的壁畫。
畫面中,大地是荒蕪的,萬物凋零,烈焰和洪水肆虐著蒼茫的陸地,擁有八顆腦袋的巨大怪物矗立在高天之上,它的每個腦袋都是一只猙獰的巨蟒,風云和雷電在它的周圍攪動,它像是神明,又宛若魔鬼。
那是日本神話中最大的妖怪,八岐大蛇。
大地上是匍匐的人影,所有人都跪俯于地,不是朝向天空中的八岐大蛇,而是參跪最前方的三道身影,與其他灰色或黑色的人影不同的是,那三個矗立于懸崖之巔的身影是用血紅的顏料染底,以黃金勾勒其輪廓。
居中之人戴著高高的羽冠,手持巨大的黃金權杖,赤裸的女神從他的背后生出,女神手捧一輪燦金的太陽,金色的長發化作那人寬闊的羽翼。
他左側的女人身披最原始的寬大的巫女袖袍,手持銀白色的權杖,女人的右眼中含著一輪潔白的圓月,面容端莊而威儀。
右側是一個威武的男子,頭生牛角,崢嶸勇武,手持一柄修長的武士刀,刀尖直指八岐大蛇的頭顱。
“居中的是天照大神,左邊的是他的妹妹月讀,右邊的是傳說中斬殺八岐大蛇的英雄,須左之男。”楚子航指著壁畫中居中的那位金邊勾勒的人影說,“但這副畫歌頌的不是須左之男,這副壁畫的主角是天照大神,蛇歧八家把這副壁畫立在這么深的位置,其寓意是,擁有天照命格的人天生就是家族的領袖。”
“天照命?”愷撒一愣,“蛇歧八家的天照命不就是那只象龜么?怪不得那家伙一直不肯去法國賣他的防曬霜,說自己的肩上承擔著不可推脫的責任。”
“不僅是責任那么簡單。”楚子航將目光從整副壁畫上收回,“天照命出生即是蛇歧八家的‘皇’,根據他們的記載,皇的血統不受血統階級列表的制約。”
“不受制約?”愷撒驚了,“什么意思?難道說他體內龍族的血統超過百分之五十了么?但是血統一旦超過臨界血限,混血種不就會變成死侍么?”
血統階級是卡塞爾學院成立后,對混血種血統強度的劃分,根據混血種入學時經過“3E”考試的檢測而將其天賦能力分類,大致分為“A”、“B”、“C”、“D”四個等級,除了某些極少數的人血統太過太過優秀,能夠在入學既得到“S”級的評價……但是血統評級也不是絕對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