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站在這片黑色的泥漿之海邊緣,靜靜的感應。
他還是有些不太理解,為什么只是給惡鬼改個名,甚至大多數人可能壓根不關心是叫惡鬼還是戾鬼,憑什么就能引來這么大的變化。
任何事情的變化,都是有最底層的根本邏輯和原因。
但這次這個事,他有點看不太懂。
就像是他隨口吐了一個吐沫,過了倆月,這口吐沫莫名其妙的爆發出堪比隕星墜地的可怕威力。
這個世界,眾生之念,對于某些事情的影響,的確挺大的。
甚至有些時候,當所有人都堅信不疑的時候,還會直接影響到結果。
那也不至于隨便什么事,都能施加影響吧。
比如餓鬼這樣的,以前沒有,所有人對其的概念都是空白,自然是比較容易留下固定印象。
但若是早已經根深蒂固的東西,再想涂抹掉原來的,重新改個新的,還依然能根深蒂固般的堅信,那就不是一般的難了。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吃屎,人要喝水。
你強行給改成水有毒,人就得吃屎,那就不可能達成了。
很多概念,都是刻入血脈,刻入本能里的。
余子清此刻,站在泥漿之海的邊緣,沒急著踏足其中。
他只是靜靜的感應,靜靜的感悟。
數個月后,黑色的泥漿之海里,驟然間,翻騰的激烈了起來。
就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在泥漿之海里翻身,極目遠眺的時候,能看到天邊的位置,鼓起一個巨大的鼓包。
轟的一聲,鼓包破碎,黑氣、陰氣、煞氣、混雜在一起,化作一種古怪的力量,如同一個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
沖起的黑氣,持續了大半天的時間,才慢慢減弱,慢慢的消散。
泥漿之海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只有一些小氣泡,不斷的浮出,而后炸裂。
余子清靜靜的站在這里,等了半天,才感覺到極遠處吹拂而來的海風,其內裹挾著大量黑氣的氣息。
這一次,余子清伸手一抓,在掌心凝聚出一團黑氣,徹底確定了。
其深處浮現出的力量,跟當年在大兌封印里見到的九尾妖狐,如出一轍。
這已經不是像似了,本質上是一模一樣,同根同源。
余子清輕嘆一聲,可惜當年下手太快了,現在想要找個活口問問都沒轍了。
當年絕對是有人,刻意引導,讓那身負靈光的辰妃變成這樣的,而不是翻車了。
甚至辰妃可能也是有人刻意將其從小培養成那樣,讓其天賦浪費掉。
不然的話,那等堪稱上天賜予的天賦,專心修行,只要不半途夭折,必定是天花板級別的人物。
只要有正常修士的努力和信念,她便是極個別能百分之百穩穩能九階巔峰的人。
可惜,當年的辰妃,壓根無心修行。
仔細想想,大兌是真的慘。
一直被各種針對,到了今日,余子清甚至都覺得,便是大兌內部的問題,是不是也因為外部原因而出現的。
丁卯紀年的兌皇,恐怕就是看透了根源,徹底放棄一般手段。
他恐怕早就明白,一件事一件事的救,一點一點改變已經不可能了。
便直接以割肉換骨的激烈手段做最后的掙扎。
安史之書里的封印,余子清給清掃的太快了,尤其是丁卯紀年的封印,大部分都是速通。
如今想想,那種下副本的游戲人心態,肯定是漏掉了不少關鍵信息。
這也沒辦法,誰讓丁卯紀年的封印,實在是太多了呢。
而且大部分封印,都是那種可以速通,越來越惡心的,全員惡人的封印。
見得多了,余子清只能跳過過場劇情,直接步入打怪的環節。
很多時候,他都沒親自去……
大概就是一種“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這是哪,我只知道我要大開殺戒”的狀態。
如今忽然發現,好像那些小副本里,似乎可能隱藏著更深的信息,這就有點尷尬了。
不過問題不大,幸好還有不少封印沒化解,被錦嵐山的人當成歷練副本用。
陰差陽錯的,可能會得到更多的信息。
這不巧了么,正好再給里長找點事做,省的里長整體老想著干架。
余子清在這觀察了許久,大概摸清楚了,這片黑色的泥漿之海里的東西,屬于要復蘇了,卻還沒復蘇,快蘇醒了,卻還沒蘇醒。
大概約等于,從原本的深度睡眠狀態,進入到了快速眼動期。
他看了看一直跟著的阮人王,低聲問道。
“前輩,你覺得我們要進去轉轉么?”
阮人王沒反應。
“那前輩你覺得,若是遇到什么事,你能帶我逃走么?
我覺得我實力還是差了點,這鬼地方,總感覺特別不安全。
貿然沖進去,有點作死的嫌疑。”
眼看阮人王一直沒反應,余子清蹲在黑色泥漿之海的邊緣,伸出一只手,輕輕觸碰到那些黑色的泥漿。
霎時之間,那泥漿猶如活物,順著余子清的指尖攀附上來,有些像毒液附身。
那一瞬間,余子清的陰神便睜開眼睛,感覺到龐大的怨氣、戾氣。
憎惡、仇恨、毀滅、嗜血等等負面情緒,不斷的涌上心頭。
那些黑泥想要侵蝕余子清的肉身,卻見余子清的無垢神通,瞬間被激發。
肉身內外,通透如玉,一股奇特的力量,游走全身,強行將那些黑泥阻攔在皮膚外面。
余子清手臂驟然發力,縮回了手,那些被帶出來的黑泥,不斷的脫落,重新跌回了泥漿之海里。
幸好他沒貿然跳進去,先穩了一手,觀察了幾個月。
阮人王沒什么反應,這里的力量,似乎對阮人王這種沒有意識的大粽子,也不是太友好。
思來想去,就這么走了,余子清心里總覺得差點勁。
想到那片火焰山距離這里沒有多遠,余子清念頭一動。
再次伸出一只手,探入泥漿之海里,帶出來一些蠕動的泥漿之后,立刻施展血焰神通。
血色的火焰灼燒著黑色泥漿,隨著灼燒,那團黑色泥漿里慢慢的溢出一些力量,化作血焰的燃料。
燒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終于將掌中這一團黑色泥漿點燃。
又是燃燒了一個時辰,如同活物的黑色泥漿,化作一團普通的黑泥。
余子清摸索了一下,感覺這東西用來種花,好像挺好用的,回頭研究一下。
將黑泥收起,他轉身向回走。
來到火焰山邊緣,余子清在火焰山附近游走了數天,確認了地勢地形之后,立刻開始徒手挖掘河道。
大地之上轟鳴聲陣陣,大地上被強行轟出一條寬大的河道,堆積出來的土,便化作了兩側的堤壩。
他不眠不休,靠著純粹的肉身力量,化作挖掘機、夯土機。
干了大半個月之后,終于造出來一條人工大河。
他以血焰神通,引動火焰山里的血焰,將其引入河道里,可惜,那些血焰被引到了一半,便難以為繼,繼續往外引,便有些后繼無力。
思來想去,余子清又去泥漿之海這邊,挖通了最后一段。
這里的河道,比泥漿之海的邊緣,還要低十丈,最后再一拳轟出,轟碎了最后的阻礙。
瞬間,便見泥漿之海里的黑泥漿,倒灌到河道里,如同活物一般逆行而上。
余子清飄在半空中,咧著嘴看著火焰山里的血焰之河,和泥漿之海里的黑泥漿,在河道的中間碰到一起。
滋滋滋的聲響出現,大片的黑煙,滾滾而上。
眼看著血焰似是要被壓滅了,余子清便繼續引導火焰山里的火焰。
等了足足一天,河道里的黑泥漿,終于被點燃,血焰的威能開始攀升。
燃燒的黑泥漿里,不斷冒出黑煙,卻在瞬間被血焰點燃,火焰開始慢慢的,順著河道,向著泥漿之海擴散。
余子清跳到血焰里,深處一根手指,點燃出一團黑色火焰,將其加入其中。
以黑火點燃被血焰點燃,燒到變化了興致的東西。
點點星火開始燃燒,再也無法阻攔。
余子清就蹲在河邊,靜靜的看著。
火焰灼燒到了泥漿之海里,延續的速度越來越慢,幾個月后,隨著泥漿之海深處,又一次大的起泡沖擊浮現。
已經延伸出去百里的血焰,便又被強行壓制到岸邊十數里。
看到這一幕,余子清確定了,火點燃容易,但已成火勢之后,想要滅火,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他不知道泥漿之海深處是什么,只感覺特別危險,不敢貿然深入,那就只能點了這片泥漿之海,慢慢鋪路了。
岸邊已經有大片大片的黑泥,再無半點威能,觸摸之后其內也沒有什么沖擊。
余子清挖了一部分,默默盤算了一下,按照這個速度,可能得幾百年,這安全區域,才能燒到那個大氣泡出現的地方。
回家算了,就讓這里繼續燒著吧。
再次路過火焰山,余子清仔細探查了一下這一大片范圍。
的確沒有什么活物了,甚至都看不到有什么遺留下來的東西。
燒了這么多年,所有的東西都燒毀了。
便是骨頭,恐怕也早就燒成骨灰了。
至今他其實還沒弄清楚,當年隔空燒死的都是些什么魔頭。
余子清來搞了一波事,悄咪咪的離開。
那黑色泥漿,點燃不容易,可是只要點燃了,卻比火焰山之下的東西耐燒多了,而其也更難撲滅。
泥漿之海深處,氣息翻滾,一個大氣泡匯聚成型,翻滾上海面,表面上彷若有一張猙獰扭曲,有著明顯暴怒的面孔。
氣泡炸裂,那張面孔變得更加扭曲,各種陰晦邪氣,負面的力量,瘋狂的爆發。
劇烈的聲響,如同尖嘯,亦如某個東西暴怒發狂時的尖叫到破音的嘶吼。
那涌動的怨氣,愈發濃郁。
該引來的沒有引來,引來個人其實也行。
誰想,這人難以依附,難以滲透,這狗日的非但沒好奇心過甚,進入深出看一看。
竟然還引動了火焰山的力量,強行點燃了泥漿,趁著點燃之后,還加了一種力量更加古怪的黑火,如同附骨之疽,根本沒法熄滅。
此刻,任憑泥漿之海內如何翻騰,那血色之中帶著一點黑色的詭異火焰,卻依然靜靜的燃燒,不緊不慢,卻堅定之極。
返回路上的余子清,回頭看了一眼,咧著嘴呵呵直笑。
“瓜皮,真以為我費勁吧唧的過來,就一定要進去看么?
我等得起,等個百八十年,等到泥漿被烘干成普通大地,我再來多好。
急這幾年時間,去送死嘛?”
余子清走的特別干脆。
走出了深淵裂縫,回到布施鎮,看門餓鬼立刻拿出來一大堆堆積的情報。
新五號求見,可以給他穿個消息。
然后剩下的,不少都是有關大乾的事情。
自從大開殺戒的事情結束,大乾內部的確鬧騰了一波。
然后,新皇信守承諾,真的下了正式的詔書,立當年的二皇子廉王為皇太弟。
這一手,就弄的有點尷尬了。
廉王投桃報李,拿出來一車一車的罪證,還有北部大軍支持,東部大軍支持,一堆強者支持。
就連瑯琊院,都直接公開表示,新皇這一波快刀斬亂麻干的好。
又順勢貶了幾個朝中大員,一場鬧劇,在表面上算是結束了。
但新皇開了個頭,各地豪強心里怎么想的,暗地里要做什么,那大家就不知道了。
反正以后編撰史書的人,肯定會給新皇安個暴君的名頭。
至于下面的人叫好,有個屁用,那些下層的平民和修士,又不編撰史書,編撰典籍。
再過個幾千年,中間多修幾次史,屆時所有人都只會記得,新皇是個暴君,弒殺殘忍。
指不定母江改道,和新皇屠殺三個大勢力,數十個小勢力的事,都變得沒有因果關系。
變成兩件獨立的事件,那也不是不可能。
余子清看著情報,嘖嘖有聲,新皇這架勢,越來越有丁卯兌皇,名聲臭掉的趨勢了。
不管了,看熱鬧就行。
在布施鎮待了沒幾天,坐不住窩的余子清,便一路來到了離火院。
他想找人鑒定一下,他帶回來的黑土是什么。
見到了聞凌游,聞凌游眼皮一跳,轉身就想走。
“前輩,別走啊,不是找你化緣,是有點事請教你,請你幫忙鑒定一個東西。”
聞凌游猶豫了一下,停下了腳步。
他是真的有點怕了,南海那邊,燒錢燒的實在是太快了。
離火院的經費再怎么增加,最終分經費的時候,其實還是壓縮了其他院首的經費。
離火院如今都有院首想要去南海了。
因為去南海的那幾個院首,簡直不當人。
說在南海研究的時候,經費管夠,燒的特別開心。
在離火院的時候,他們還得費勁吧唧的想著怎么忽悠,多騙點經費。
在南海,他們壓根不用為騙經費的事花費什么心思,隨隨便便張口就來,就夠用了。
所以,把離火院其他院首眼饞的,也想去南海。
畢竟,他們手里的項目,其實兜兜轉轉一下,掛在南海大項目下面,也不是很難。
去那邊繼續自己的研究,也不是不行。
而且,他們都敢保證,這研究是真的對大項目有不小的幫助,不是純粹的騙經費。
聞凌游頭疼這事好久了。
“要鑒定什么?普通東西,你隨便找人鑒定不得了,用得著來找我?”
“其實我是想找農院首的,可是,你們的人說農院首出門了,不在。”
“哦……哦,農院首的確出門了,我來幫你看看吧。”
余子清拿出一個儲物袋,里面堆滿了泥漿之海里的泥漿,被血焰燒過之后留下的黑土。
“前輩給看看,看看這黑土是什么。”
聞凌游抓了一把黑土,看了幾眼,便瞪著眼睛看向余子清。
“你都知道是黑土了,還問我?
說吧,你到底來干什么的?”
“黑土?”余子清一臉愕然,而后立刻反應過來:“前輩,你說這是五色土里的黑土?”
“肯定是,離火院里就有,這東西現在數量極為稀少。
現在還能有黑土的地方,就那么兩三個危險禁地里有了。
我聽說,那些戾鬼似乎得罪你了。
你這是端了某個陰域禁地么?
也不對啊,那三個地方的黑土,好像也沒這么好,一口氣也沒法找到這么多。
那你是發現了什么新的洞天福地?
我就不問你哪來的了,這么多黑土,你也用不完,浪費了。
要不你勻給我們一半?我按照現在的黑土價,給你再加一成。”
余子清眨了眨眼睛,這儲物袋,只是其中一個,他當時也沒收多少。
只是覺得這東西可能有用,就收了一百多個儲物袋。
沒想到,還是五色土之一的黑土。
余子清想了想,道。
“分你半儲物袋,倒是沒什么問題,我的確用不完。
前輩給說說這黑土,我只是看過簡略的記載。”
“大部分煉神修士需要的天材地寶,生長的時候,都是需要黑土的。
而且這東西,現在還有三個地方,有發現,有出產。
但全部都是陰魂鬼蜮橫行的地方。
數量稀少,就算是挖走了,種天材地寶,也很難成活。
煉神修士需要的天材地寶,價格高是有原因的。
那三地方,其中一個,已經幾乎很難見到黑土。
另外倆,都是有鬼王坐鎮,在那里自然生長的天材地寶,其實是最好的。
那倆鬼王心里倒是挺有數,懂得權衡利弊。
現在他倆就用天材地寶來交易別的東西。
只要他們不出來為惡,那大家也不會去沒事了討伐他們。
你不會是去……”
“不是,我壓根不知道你們說的鬼王,這些黑土是我在別的地方找到的。”
聞凌游看余子清說的很平靜,隨口就來,沒有心虛,也沒有理直氣壯,倒也信了這話。
余子清拿出一個新的儲物袋,分了半袋子黑土給聞凌游。
“價格你看著給,換什么,后面我在給你清單,不著急。
我還有些專業的事,要請教一下農院首,不知方不方便。”
聞凌游拿到了黑土,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派人去問問,看看農院首什么時候回來。”
“不用,我一個晚輩,哪能讓農院首來見我,我去見他老人家。”
余子清跟著人離開離火院。
農院首所謂的外出,就在離火院外面數十里的地方。
見到人之后,農院首還在實驗體里忙活,他這些年收獲不小,就是經費和資源越來越少了。
別以為搞種植的就省錢,農院首的研究,那才叫燒錢,還是燒成灰了撒在土里。
“前輩,多年不見,前輩依舊精神矍鑠啊,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余子清一邊說,一邊把剩下半儲物袋黑土,直接塞到農院首手里。
農院首笑了笑,道。
“你來見我,要干什么?肯定沒什么好事吧?”
一邊說,一邊打開儲物袋看了一眼,當看到里面半儲物袋黑土之后,農院首也微微一驚。
“這么多黑土……”
他將儲物袋遞了回來,沒敢直接收。
“這是給前面的見面禮,前輩別客氣,我這次來呢,是有點專業上的事情想要麻煩前輩。”
余子清不容農院首拒絕,立刻把南海那有個子項目,想請農院首幫忙的事情說了一遍。
“黑土消耗管夠,而且大家都知道,怎么研究,我不插手,也不管。
完事之后,再加一錢九天息壤!
前輩手頭要是有沒完成的項目,可以一起帶著研究。
要靈田,就給準備靈田。
澆地的水,全部給靈液,要多少有多少,隨便用。
我一向是最敬重前輩這等有文化的人,絕對不亂插手。”
余子清一套組合拳下來,農院首還沒說什么,帶路來的人就急了。
余子清不給對方插話的機會,又補了一句。
“我只想要成果,畢竟,術業有專攻,靈植這方面,前輩是最專業的,這關乎到大項目成敗。”
農院首猶豫了一下。
“你說真的?”
“前輩給南海的院首聯系一下,就知真假,我這人從來不瞎吹,說什么就是什么。
前輩需要什么,盡管提,要帶什么,盡管帶。
除了子項目之外,前輩有空閑時間了,想研究什么,隨便。
我絕對不亂插手!”
“我還要最好的肥料。”農院首補了一句。
“有,只多不少。”
話都說到這了,農院首就忍不住了。
條件太優厚了,黑土隨便用,用混元金斗處理過的最好的肥料管夠,靈液管夠,靈田想要,立馬就有。
課題隨便研究,資源拉滿。
然后,當天,農院首甚至都沒回離火院,就被余子清拐走了。
聞凌游知道消息的時候,人都已經飛出千八百里了。
氣的聞凌游吩咐了下去,以后絕對不能讓余子清見到其他院首。
只要他靠近離火院,立刻第一時間匯報。
偏偏,聞凌游這次壓根沒理由阻攔。
人家要名義有名義,要贊助有贊助,甚至農院首自己也愿意,他只能捏鼻子認了。
順手拐了個院首到南海,繼續研究靈植。
余子清親自護送,把人送到大島,又悄悄給老羊塞了三儲物袋黑土。
倆人坐在密室里,一邊喝茶,一邊聊起最近的事情。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大概就這樣。
黑土也是從深淵那個地方撿來的。
你幫我捋一捋。”
“你還真是膽大妄為,幸好你沒下去,不然你可能真的要死在里面。”老羊喝著茶,冷笑一聲。
“說說。”
“還有是什么,肯定是跟魔物有關系唄。”
“這我拿腳后跟都能想到,大兌被禍害成那鬼樣子,又牽扯到當年的九尾妖狐,我當然知道,跟魔物有關系。”
“那些黑色的泥漿,你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會拿你的腳后跟想么?看把你能的。”
余子清被噎了一下,立刻拱了拱手。
“請教您老,我沒文化,您老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老羊嗤笑一聲,放下茶杯。
“這個東西,我還真知道,而且見過。
那叫濁世污泥。
我只不過沒見過你說的那種,能大到匯聚成一片泥漿之海的地步。”
余子清不說話,只是給老羊重新斟茶。
“你知道,為什么很多地方有鬼物,尤其是惡鬼厲鬼之流,很容易就失去理智,為什么都沒徹底剿滅么?”
余子清想說,鬼物這東西,怎么可能殺絕,只要有人在,就一定會有源源不斷的鬼物。
話到嘴邊了,他便一臉老實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說,只要有人,就一定有鬼物,殺不絕的?
呵,其實很多事,壓根不是舉起屠刀就能解決的。
瑯琊院里曾經有一位前輩,曾經寫下過一本名為《鬼物終結》的書,你沒事了去借來看看。
有些人死了,會變成鬼,甚至有些修士,死了之后,也能走鬼道繼續修行。
你想過沒有,鬼物死了,會變成什么?”
“不知道。”余子清搖了搖頭,他倒是聽說過鬼死為聻,但很顯然,這邊沒這設定。
“早在很久之前,就有前輩研究過了。
就像是人死后,只有極少一部分會變成鬼,而鬼死后,也極少會變成別的,只會直接消弭。
但終歸還是會有一些鬼物,尤其是惡鬼、厲鬼、怨鬼之類,怨氣戾氣煞氣為源,又太過濃重的鬼物。
死后會留下點別的東西,那些東西匯聚之后,便會化作濁世污泥。
這東西,可以污染修士的修行,污染修士的陰神,污染法寶。
看你這樣子,肯定是已經接觸過了,你的無垢神通,能擋得住吧?”
余子清點了點頭。
“能擋得住,但若是直接跳進去,怕是就未必了,不是神通擋不住,而是力量消耗我扛不了多久。
不過,聽你這么說,怎么這么像穢氣?”
“不是穢氣,就是純粹的污泥,要是比起來,比穢氣可惡心多了。
那濁世污泥里,什么亂七八糟的惡心玩意都有,怨氣、戾氣等等,簡直是集大成者。
當年殺鬼物殺太多,引起了全面戰爭,最后雖然贏了。
可是卻催化出了不少濁世污泥,因為這個鬼東西,廢了好幾個強者,還廢了一座半島。
后來將那半島,以大日真火,硬生生煉化了十幾年,再將其擊沉入海,才算是徹底解決。
所以,現在那個鬼物過分了,就去弄死他,不會去派人將所有鬼物趕盡殺絕。
你這次給惡鬼改名,本來沒什么事,但似是觸及到別的東西了。”
余子清琢磨了一下,想到最初的時候,那個控制惻惻的大魔,餓鬼之王,兩發十階血焰噴過去,把那邊化作了火焰山,能燒死的統統燒死。
這么一想,也就是說,在很早之前,他就可能已經跟濁世污泥里的那位有過接觸,結過仇了。
只是當時來的那兩發是十階的血焰,氣勢還在不斷增強,對方認慫了。
甚至有可能,那個時候,濁世污泥之海的邊緣,跟現在的火焰山也是連在一起的。
只是后來,濁世污泥退走了一些,避開了火焰山,避免被點燃。
但現在還是被余子清給放火點燃了。
原來早就有仇啊,那沒事了。
“要不,我去那邊蹲著,看著泥潭被徹底烘干為止?”
老羊有些無語,你至于么。
濁世污泥又不是什么可以隨意移動,有自我意識的東西。
頂多是那片濁世污泥之海里,有某個東西,有自己的意識而已。
“你放心吧,小白狐肯定沒事,那點靈光,只要不去濁世污泥之海,不可能被污染。
小白狐聰明著呢,錦嵐山被你包圍了一圈,甚至連深淵入口,都有你的人看著。
那小家伙靈光在身,也不可能被迷了。”
余子清點了點頭,想到了深淵就是曾經那個被污染的世界,現在聽說了濁世污泥,倒也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
他甚至覺得,當年九尾妖狐事件,是不是就是為了引動深淵里的濁世污泥,再把這個世界也污染了。
余子清不清楚,反正甭管對方要做什么,對著干就完事了。
“我覺得,我回頭還是回去看看,找機會把剩下的封印都嘗試著化解掉算了。
我總覺得,里面可能還埋著什么大坑。
萬一再有類似九尾妖狐的事,不趕緊塵埃落定,被人利用了。
到時候出事了,可就是咱家里出事了。”
“回頭我跟你一起去。”
余子清這邊定下了要做的事情,繼續忙活,順便又跟龍女聯系了一下。
問問月神那邊種花種的怎么樣了,這邊再給送去點其他的種子。
跟月神搞好關系這事,還得繼續。
這關系不錯了,還要再問問,月神修行上有什么問題不。
給她找個辦法,讓她恢復的快點。
以后給加持的時候,也能更給力點。
這可比余子清自己磨練神通容易太多了。
余子清現在練習月光神通的時候,都有些想躺平。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
另一邊,虛空懸崖上,神王站在原地,一揮手,身前便有無數的文字浮現出來。
這是他交易來的典籍,最基礎的煉神典籍。
其中蘊含著強烈的真意。
無數年來,套過諸多馬甲,那些馬甲丟失了,卻還是有些好處在的。
而他掌握著諸多面孔和真名,也是有他的用處的。
他要親自來試著修行人族的煉神典籍。
只要最基礎的,便是只要踏上這條路的引子而已。
這已經足夠了。
神王周身,浮現出新皇的真名,以其為媒介,可以輕而易舉的稍稍借一點神朝之力,再加上這么多年打下的底子,損失慘重,卻還是有一點還留下的,如此便輕而易舉的開始了重修。
這只是奪回他失去東西的其中一種方法而已。
他現在學乖了,要把所有的方法都用上,拼盡全力,多條腿好走一點。
進展的非常順利,他甚至隱約都能感覺到,這條道,跟他失去的不太一樣,但本質上的養分,卻來自于他失去的道。
他沉迷修行無法自拔,慢慢的便徹底沉浸了進去。
道之迷人,難以描述。
而隨著神王陷入物我兩忘的狀態,虛空之中,一片翻滾的銅汁海洋里,一個個銅汁匯聚成的人形,不斷的翻滾著,掙扎著,怒吼著。
有一個人形,露出半個身軀出銅汁的海洋,凝望向虛空懸崖的方向,其中的怨恨如同那些灼熱的銅汁一樣翻滾。
這是當年的血脈阻止凝聚而成的東西,落入此地之后,便重新散開,化作了一片銅汁的海洋,一直飄在這里。
神王所有的馬甲都因為這些東西而毀,神王蘇醒之后,也根本沒敢碰這些東西。
他也再也沒想過,借助血脈詛咒去詛咒誰。
他更不知道,那些具象出來的詛咒,在反噬到他身上之后,也已經開始產生一些微妙的變化了。
當年文君詛咒了銅族,可惜銅族卻不是死于詛咒。
而是他們這些人,為了保留下詛咒,為了掌控這個可怕的詛咒力量,強行煉死了銅族全族。
你說銅族是更恨文君,還是更恨神王。
他們的恨意,積聚了無數年,唯有在那次反噬神王的時候,得到了發泄。
而就是這次最強的反噬,最強的發泄,終于引起變化了。
翻滾的銅汁內,一個銅汁匯聚成的人形,再次看了一眼,慢慢的沉入銅汁之海里消失不見。
可惜,神王現在壓根不知道這種變化,或者,他根本就沒再往這邊看一眼。
大乾。
新皇孤坐深宮,靜靜的看著面前一面墻大的大乾輿圖。
忽然,玉璽跳了出來,在他面前靜靜的閃爍。
新皇伸出一只手,托著玉璽,靜靜感悟。
他那面無表情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笑意,而后那擴散的笑意,慢慢的變得浮夸,讓他的表情都變得有些扭曲。
他的眼中閃爍的神采,也跟著變得瘋狂。
“哈……哈哈哈……
你竟然真的敢,真的敢修!”
之前,新五號告訴過他,那個死摳到連畫大餅都懶得畫的神王,又讓他辦事,要走了一些基礎的煉神典籍。
那新五號當然不能說不給,這種事太簡單了,想推脫都推脫不了。
所以,新五號秉持著,上頭要吃豆腐,都要把豆腐做出猴腦味道的理念。
花費了極大的功夫,還請了新皇幫忙,才給神王找了好幾門擁有極強真意的基礎煉神典籍。
基礎典籍,還得蘊含真意,還得是有點讓人發現不了的坑,那實在是太難找了。
所幸最后還是找到了。
每一種坑都不一樣。
有的基礎典籍,本身沒問題,但是若是沒有后續轉修,后續填補,只按照基礎典籍的路子走,遲早要出事。
有的則是典籍本身沒什么問題,但是修行需要特殊的天賦,才能彌補那個坑。
基礎典籍,想給挖坑,的確有點難度。
如今新皇看著玉璽上的反應,笑容逐漸扭曲。
他的真名,還有曾經,捏在神王手里。
神王要他登基,肯定是有目的的。
那根本不用去多想,不是跟神朝有關,就是跟煉神之道有關。
所以,新皇自從登基之后,便是自己修行的時候,也從來沒借助過神朝之力,從來沒借用過一丁點神朝國運。
他就等著,硬等著,甚至還在神朝玉璽里,添加了禁制。
如今,他終于感覺到了。
玉璽里的禁制有了反應,代表著他在借用神朝之力。
偏偏他自己從來沒動用過,就忍著,成為皇帝之后,最大的外掛,就放著,就是不用。
如此此刻才能清晰的感覺到,清晰的明白。
不然的話,身為新皇,正常情況下,他可以說是時時刻刻都在借神朝之力修行的,這么一丁點變化,他絕無可能察覺到。
因為他壓根感覺不到,那消耗的一丁點神朝之力去哪了。
一條流動的河里,多了一滴水的變化,不可能察覺到的。
除非,這條河壓根沒動過。
“借吧,盡管借吧,今天�
��下去的,總有一天,會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我的父皇啊,你做事這一切發生,是不是也是從一開始,就有你的算計?
那位開始動了,開始落子了。
父皇,你不開始動一動么,你準備怎么落子?”
新皇隨手將玉璽拋在一邊,靜靜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