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黃蜂正伏在菜花上,雙翅不斷顫動,雙腿來回揉搓著,正在采摘花粉,一個身影快速通過光滑的石欄,穿過帶著蟬鳴的樹,帶著的風一下驚掉了正在辛勤工作的黃蜂。
身影穩穩的停到了門前……
“呼呼!”朱傳杰先是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輕輕扣響了雙城中學堂監督先生的門前。
這監督,也就是校長。
“砰砰砰!”門環叩擊在木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進!”從里面傳出一道聲音。
“先生!”朱傳杰向著自己的教習施了一禮。
“傳杰啊,學業上有些困惑?”瞿敬仁原本緊促的眉頭看見是朱傳杰,一下子舒展開來笑呵呵的問道,他還以為這個時間又是格物課的教習來找他要經費購置儀器呢。
瞿敬仁正是整個雙城中學堂的負責人,同時也是兼任著學堂兩個年級的國學教習,對于朱傳杰這個二年級甲班的優等生甚是愛護。老師嘛自然是喜歡優等生的,尤其這中間還摻雜著一點其他的因素,那是愛護更甚。
“沒有,先生,是傳杰有件事兒要請求先生。”朱傳杰站的筆挺,態度誠懇的說道。
“哦,說來聽聽。”瞿敬仁有些疑惑著,心里卻在想,這冰城還有你朱家辦不到的事兒?需要求到我這里?
瞿敬仁作為冰城人自然也是時常聽著朱傳文的大名,倆人雖然沒有碰過面,但是這“合作”上還是有點聯系。
兩個方面,一是朱傳文的文名。
怎么說,雖然冰城的傳統文人們自覺朱傳文寫的東西粗鄙不堪,尤其著最新的《神雕》堪稱有蘭陵笑笑生之風,但也有人時常耐不住故事的精彩,偷偷買來《工會周刊》觀看,這瞿敬仁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原先,瞿敬仁還有一本自己親手收集殘缺版《射雕》,共39回,每一頁都是從報紙上剪裁,裝訂,最后再親手制作著書皮,本是瞿排解寂寞所需,但是最后卻被濱江府的同知大人要了過去,讓他心痛了很久。
其二便是朱傳文的財名了。
因為是官立中學堂,這雙城學堂的日子其實并不好過,清廷的官員是什么尿性?這撥下來專為學堂用度的銀子,到了瞿敬仁這里不知道過了幾手,入了幾個口袋,在瞿敬仁力爭之下,這學費倒是留了下來,維持著一眾教習的束脩是沒什么問題,但是這再給格物課的教習添加實驗器材便是難上加難。
也是巧,朱家村的十多個孩子入學,朱傳文為了讓這些老師多關注這些孩子,也本著支援教育的想法,私人捐助了1000銀元,這讓瞿敬仁對冰城這位傳奇的商人那更是好感倍增。
這些錢,瞿敬仁用的那叫一個摳摳索索,沒有想貪墨的意思,就是這么大個學堂,總得備一些以防不時之需,而這格物教習則是時常來他這里打打秋風,讓他有些苦不堪言。
“先生,是這樣,我想在今天完成二年級的結業考試。”朱傳杰說道。
中學堂沿襲三年制的教學進度,從去年開始,也才發展了兩屆的學生,這二年級的結業考試便是重中之重,因為從9月開始,就標志這中學堂總算有著完備的教育體系了。
但是此時,朱傳杰的請求卻讓瞿敬仁犯了難,要是一般的學生,瞿敬仁早就打算把他轟出去,并且加上一句:“豎子無禮!”但是這朱傳杰并不是一般人。
“怎么,是有什么急事兒嗎?”瞿敬仁面露難色的問道。
“是的,先生,傳杰打算隨父親回一趟三江口,時間較為緊迫,怕是等不到統一結業考試的那天了。”朱傳杰說道,他已經給家里打好保票,這事兒要自己搞定。
“恩,此時容我考慮一下。”瞿敬仁斟酌起來……
朱傳杰的要求,說實話是有些過分,中學堂的考試都是統一舉行的,這單獨為他舉行一場考試看在朱傳文的面子上可以是可以,但是時間太緊,讓老師在今天內出一張卷子,除了他這個國學老師容易之外,算學、格物、俄文三門課的教習怕不是要罵娘。
“這樣吧,傳杰,你先隨你父親回三江口,我允許你在9月份開學時,進行二年級的結業考試。”瞿敬仁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朱傳杰部分請求,這也算是他的變通之術了。朱傳杰之所求無外乎提前放假而已,自己也算是在分擔那些教習的壓力。
“謝先生!”朱傳杰頓時面露喜色。
“先別開心,這回來之后,如果你的成績夠不到三年級的標準,我可是不會網開一面。”
“先生,您放心,這些東西都長在我腦子里。”朱傳杰恭敬的回答道,但也是小小秀了一下自己的智商。
“這是……驕躁的氣息。”瞿敬仁就像是個獵人,聞到了獵物的氣息一樣,緊緊的盯著朱傳杰,“傳杰,讀書講究個戒驕戒躁……”瞿敬仁趕緊敲打起來,這便是所有老師的通病了,為人師者,傳道受業解惑敲打者矣。
瞿敬仁算是濱江府有名的教習先生了,出自書香門第,但為人并不迂腐。這教書先生干多了,對這教人的本事也算是有了心得,他知道這學業的進步,一為勤,書山有路勤為徑;二為苦,學海無涯苦作舟。勤、苦相加方能出成績,《傷仲永》要不得,再好的天賦,也得時常耳提面命著,才能讓學生們保持對學識的敬畏之心,擁有對得到知識的渴望之心。
“知道了,先生。”朱傳杰苦著臉聽著自己先生講的大道理,他在學堂里甚是活躍,唯獨怕的就是這位瞿先生給他講大道理,瞿敬仁教學講究的是因材施教,一個人有著一個人的辦法,調皮搗蛋的胡蘿卜加大棒,朱傳杰這種聰明伶俐的就變成了苦口婆心,諄諄教導。
“行了,那你就提前放假吧。”瞿敬仁總算是說完了,向著朱傳杰擺了擺手,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
“先生,學生告退。”朱傳杰說著就要竄出教習辦公室。
“對了,傳杰,你大哥最近在冰城嗎?”瞿敬仁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在的。”
“這樣,我這里有一封拜帖,托你交給你大哥。”瞿敬仁從桌子上拿起一封拜帖交給了朱傳杰,這是他猛然想起的事情,也是早就準備好的事情。
“好的先生,那……”朱傳杰抬頭看著瞿敬仁,意思是您那兒還有其他事兒嗎?
“去吧,9月回來再考試。”瞿敬仁又是提醒了一遍。
三江口火車站
“爹,娘,你們最多10天就回來?”朱傳文又是問了一遍。
不是朱傳文舍不得他們走,而是這7月19日,便是傳武赴德的日子,朱傳文早就將事情辦好。
道格那邊也是安排了人在冰城、俄國、德國三個地方候著呢,這如果一步錯,那便又得重新安排。
“恩,7月15號之前我們鐵定回來。”朱開山也是知道自己大兒子在擔心什么,再次確認了下回來的時間。
“得,那我就沒什么事兒了。”朱傳文隨即,一手一個揉搓著倆弟弟的腦袋,讓他們去了鷂子山小心一些,畢竟這小子彈可是不長眼睛。
“大哥,你放心吧,三兒有我帶著,出不了問題。”朱傳武少有的,露出當哥哥的責任。
“朱傳武,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朱傳杰聞言,頓時不憤的喊道。
隨即,朱傳武又是一記胳膊肘夾頭,制服了這個弟弟,怎么回事兒呢?朱傳武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動作,越到了離開的前夕,越想揍這個臭弟弟。
“傳武,都準備好了吧。”朱傳文隱晦的問道。
“得嘞大哥!”朱傳武一邊夾著傳杰的的頭,一邊給自己大哥對了個口型,大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意思。
三個人的玩鬧讓一邊的朱開山倒是老懷甚慰,三個兒子相親相愛,便是他這個當父親的最樂意看到的情形。
朱傳文和鮮兒目送著6人進了火車站,除了這朱家4人,還有倆是朱開山隨身帶著的手槍隊員。
回去的路上,馬車里的朱傳文沒忍住哈哈大笑。
“咋了傳文哥?”鮮兒問道。
“鮮兒,這次爹啊可能又要肉疼一段時間了。”朱傳文總算是沒忍住,將自己禍水東引的事兒告訴了自己媳婦。
“爹不會生氣吧?”鮮兒有些未雨綢繆。
“不會,都是自己兒子,這他還能厚此薄彼?”朱傳文倒是無所謂的說道,自己老爹的性子早被三個兒子摸清了。
“也對!”鮮兒若有所思道。
從火車站回到瓷房子,除了傭人,就剩下夫妻兩人,朱傳文坐在太陽下打開了傳杰老師的拜帖,而鮮兒卻有些不適應,平時家里有傳杰在,鬧哄哄的,現在安靜下來了,在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在鮮兒糾結的時間里,朱傳文卻是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拜帖,思考了一會兒,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看著在家里來回轉圈的媳婦,“鮮兒,坐這唄,最近丈人那邊怎么樣?”
朱傳文的話算是救了這個心里有些毛糙的小媳婦,坐在朱傳文身邊,夫妻倆少有的在客廳這個光明正大的地方,聊了起來。
“挺好的傳文哥,哥哥現在算是個車間管事了,爹和娘可是開心極了,我去那天,說哥這是給譚家光宗耀祖了。”鮮兒說起這事兒,很是為自己的哥哥自豪,總歸是血濃于水。
漢耀面粉廠現在有著幾個等級,普通工人、工隊管事、車間管事和兩位掌柜,一開始譚貴跟著朱春山直接從工隊管事做起,沒朱春山看著的時候,有那么點兒囂張跋扈的味道,但本質上也沒為惡,朱春山也就懶得管,教的時候還算認真,算是學到了點東西。
后來,因為朱春山受罰一事,頓時讓譚貴警醒了,朱春山是朱傳文的本家叔叔,這說罰也就罰了,更何況他這個大舅哥,自此,沒了之前的大嘴巴,踏踏實實干起了工廠的活,讓后來重新上班的朱春山很是詫異。
這兩天,因為谷庵升又從面粉廠抽調了幾個人進了商行,有了個管事的位子,這譚貴也就順理成章的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