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嘩啦。
刑部兵卒拿出鎖鏈,一擁而上,四個人雖然有反抗的能力,但卻絲毫不敢動彈。
如果是在其他小城鎮,或許可以殺了官差,直接逃走,或者逃亡海外。
但可惜,這里是高手如云的京都。
一旦成了逃犯,再被抓回來,就不是殺頭那么簡單了。
更何況,四個人心里清楚,他們是丹師,哪怕罪孽滔天,最終也不會被問斬。
好死不如賴活著。
一輩子被關押在皇宮里煉丹,也好過死無全尸。
再說,刑部既然來抓人,肯定是有萬全準備,大概率是逃不走。
身旁家族里的人一個個目瞪口呆,更是一動也不動動,甚至視線都不敢和官差有多交集,生怕被懷疑想劫人,直接把自己給殺無赦了。
張照虹從小到大沒有被人抽過耳光,摔飛出去之后,暈了幾個呼吸。
當她回過神來之后,就看到天神一樣的大哥,已經被鎖鏈牢牢捆住,平日里玉樹臨風的大哥,居然句僂著腰,和那些即將被推到午門處斬的罪犯一模一樣。
大哥精心打理的束發,也已經垂了下來,披頭散發,模樣之狼狽,張照虹記憶中都沒有見過。
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張照虹雖然刁蠻,但在她心里,大哥永遠都是媲美天上太陽的存在。
眼看大哥淪為階下囚,她是真的肝腸寸斷。
此時的張照虹,甚至都沒有去追究剛才是誰在打她。
“你別哭了!”
張胡典喊道。
他的頭顱已經被兵卒按壓下去,聽到哭聲,心里也是一陣絞痛。
自己入獄之后,可想小妹的生活之艱難。
母親死的早,他從小把張照虹讓自己的女兒來對待,所以才養成了妹妹驕縱的性格。
“小妹,你立刻去找向至強!”
張胡典又喊了一嗓子。
事已至此,向至強就是手里的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張胡典甚至都不知道,妹妹張照虹羞辱秦近揚的事情。
特別是妹妹情感上的瑣事,簡直是家常便飯,以前他還聽一聽,但后來名字都對不上,就索性懶得理會。
身為太丹院首席大弟子,他平日里也很忙碌,又哪里有空去關注那些兒女情長的瑣事。
向至強背后有陳公公,房家雖然勢大,但陳公公如果求情,這個面子房家可能會給。
這是一線生機。
抓捕了四名囚犯,刑部兵卒開始沒收金葉子。
胖掌柜伸手阻攔。
“大人,這些銀子,你們可不能隨便拿……刑部的職責是拿人辦桉,可不是搶劫銀錢的土匪。”
掌柜振振有詞。
“呵呵……土匪?”
梁元肅差點被氣笑。
“好,這些銀子,本官可以不拿!”
梁元肅點點頭,走到胖掌柜面前。
“我知道,你背后有一尊大神,這尊大神我區區刑部動不了!”
“但這里的銀子,應該也不是那尊大神的財產吧?”
“刑部奈何不了你們,還收拾不了這群飯桶嗎?”
“你猜猜看,如果把這群飯桶全部抓回刑部,他們能抗住幾個回合的酷刑?”
梁元肅話音落下,根本就不在乎臉色鐵青的胖掌柜,他目光環視一群家族紈绔。
“你們都給本官聽著,仔仔細細的聽!這么多家族,這么多銀子……但凡有一人招供要叛國,那你們這群人的罪名,就都是叛國大罪,最終下場就是凌遲處死,死無全尸。”
“本官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承認銀子來自你們家族,那你們便沒有出逃。”
梁元肅的話,讓茶樓氣氛更加壓抑。
“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秦近揚親臨辦桉現場,突然戲癮犯了,下意識說了一句。
但隨后,他又覺得自己多嘴了。
自己又不是刑部的人。
“秦大人說得沒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第一個開口的人,總會立最大的功。”
梁元肅朝秦近揚點點頭。
這句話,真是說到了自己心坎里。
從地牢出來之后,刑部給梁元肅第一個感覺,就是兵卒們都特別暴虐,而且皇朝的律法太過于嚴苛,動不動就是問斬。
死罪是震懾罪犯的最后一道牢門。
一旦濫用,反而會讓那些原本沒必要死的囚犯,更加投鼠忌器,甚至報復性犯罪。
刑部辦桉時,常用的口頭禪也是殺無赦。
這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既有刑部的威嚴訓戒,也有律法的寬恕空間,可以讓囚犯有悔過的機會,也不至于一開始就把場面搞僵硬。
有機會得普及一下。
“大人,我招,我招!”
讓人窒息的幾個呼吸時間過去,很快,第一個人跑出來。
這個人很年輕人,一膝蓋就跪在了梁元肅腳下。
是寧家的人。
“嗯?說說……你寧家拿這么多銀子來茶樓,是要干什么?”
梁元肅似笑非笑。
比想象中來的還要更快,這些家族里雖然人多嘴雜,但那些族長威嚴還在,沒有族長點頭,家族里的小輩不敢擅自冒頭。
他甚至看這個年輕人都順眼了很多。
見狀,掌柜那張胖臉,瞬間就漆黑了下來。
他狠狠瞪了眼寧家的家主:連自己家的狗都管不住,廢物!
年輕人驚慌失措,他知道拿銀子的原因是家族集體逃亡東嵐國,可這是凌遲大罪,萬萬不敢亂說。
可讓他重新編織一個理由,一時半會還想不到。
雖然有立功之心,但沒有立功之腦。
梁元肅辦桉經驗豐富,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他笑了笑,繼續問道:“本官問你,你們拿這么多銀子來,是不是要炫富,要斗富?”
話音落下,梁元肅又看向胖掌柜。
他眼神里的意思也很明確:刑部已經給足了束親王面子,對方已經招了,你就閉嘴吧。
“對對對……就是斗富!”
“這里的銀子,全部來自五個家族。”
“我們正在開斗富大會。”
青年眼珠子一亮,迫不及待的喊道。
“大人,我招,我也要招!”
“大人,這些銀子,確實是鐘家要話其他家族斗富,我們認罪!”
“大人,大人,我也招!”
有了領頭羊,后來的事情就簡單了許多。
刑部有個文書官記載口供,除了葉家之外,其他幾個家族里都有人站出來承認斗富。
斗富本身不犯法。
但這幾個家族是被刑部調查的對象。
“刑部要調查太丹院的幾個親傳弟子,他們所屬家族的財產,會暫時扣押,如果證據不足,這幾人無罪釋放,那銀兩原數奉還。”
“來人,把封條貼在口袋上。”
梁元肅一揮手,兩個兵卒立刻上前貼封條。
之前麻袋是閉口狀態,兩個人打開口袋的一瞬間,雙眼都差點被閃瞎。
他二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多金葉子。
不對,他們連做夢,都不敢勐到這么多金葉子。
隨隨便便抓一把,今年這一整年,都是宜春樓的座上賓啊。
可惜,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人敢動手腳。
胖掌柜氣的牙癢癢,但又無可奈何。
這么多金葉子,就這么插上翅膀飛了啊。
束親王愛財,但對手下人毫不吝嗇,如果這一單買賣自己做成,肯定會有一大筆銀子賞賜過來。
可恨,飛了啊。
事情辦妥,刑部的人準備離開。
“等等!”
就在這時候,葉知秋突然開口。
葉家一群人剛剛松了口氣,都詫異的看著葉知秋。
他們腿都是軟的,恨不得下一秒刑部的人就離開,很奇怪葉知秋為什么還要喊住。
其余家族對葉家已經不是羨慕了,是嫉妒。
“這位大人,我雖然是葉家人,但這幾年一直在太丹院煉丹,對家族的事情不怎么過問,您如果有什么疑慮,可以把葉家那一份也直接封走,慢慢調查。”
葉知秋看了眼秦近揚,眼里是濃濃的感激。
同時,他心里也有自己的報恩方式。
秦近揚救了自己的命,刑部已經給足了他面子。
而對刑部來說,銀子同樣重要。
做人不能太貪婪,不能又要命,還要銀子。
總得付出一頭。
同時,也讓秦近揚以后在刑部還能走動,不至于一次就把關系用枯竭。
“嗯?”
梁元肅剛轉身,詫異的轉頭去。
說實話,他也一直在頭疼葉家銀子的事情。
雖然自己權限不小,但把這批銀子充國庫,刑部會有一定的比例獎賞。
少了葉家這一份,整個刑部的賞銀就會少。
這事情,還是很麻煩的。
也就是看在秦近揚的面子上,如果是別人,梁元肅必然鐵面無私。
他萬萬沒想到,秦近揚這個朋友,如此識趣。
老四皺了皺眉。
他突然對葉前秋的態度有了些改觀。
還算有眼色,沒有讓少主很為難。
老四觀察別人的臉色很細致,剛才刑部的那群兵卒在清點出葉家金葉子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是不高興。
雖然這些人是梁元肅的手下,不太可能背叛梁元肅。
但金燦燦的金葉子放在眼前,又插翅而飛,誰的心里能平衡?
每次有這種充實國庫的重桉,刑部都會有獎賞,銀子越多,獎賞越多,少主一句話,憑空剝奪了別人口袋里的銀子。
誰能舒服?
老四又悄悄觀察兵卒們的表情。
果然。
兵卒們都舒服了。
“大人,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葉家做生意向來本分老實,沒有任何作奸犯科的過往。”
這時候,二叔幾乎是哭著跑出來。
誰能想到,一口氣還沒有徹底喘出去,就被葉知秋給禍害了。
他差點當場氣暈過去。
葉家這份產業,是他的命啊。
其他葉家人也是瞠目結舌。
有些葉家人甚至在偷偷憎恨葉知秋。
貪生怕死的東西。
這個時候,你站出來逞什么威風。
銀子全被罰沒走,葉家上上下下吃什么?喝什么?
葉父也站起身來,氣的嘴角顫抖。
“請大人清點吧!”
葉知秋轉頭看了眼這群所謂的親人。
失望!
他眼里只有濃濃的失望。
我的命都遭受到了威脅,你們眼里居然只有這幾兩銀子。
罷了!
反正葉家的銀子我也花不了幾兩。
太丹院有俸銀,也足夠我花銷。
以后給父親一口飯吃,也算盡孝了。
這碩大的葉家,隨風散了去吧。
親人?
我呸。
梁元肅看向秦近揚。
秦近揚沉吟了幾息,隨后點點頭。
既然是葉知秋自己提出來,那最好……錢財乃身外之物,以葉知秋的本事,想賺銀子簡直太過于簡單。
“好,那就全部查封!”
“從今天開始,你們五個家族,府邸商鋪,全部封存,誰若敢踏足半步,殺無赦!”
梁元肅衣袖一甩,兵卒迫不及待沖上去。
胖掌柜再一次被氣暈。
葉家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要葉家能把銀子留下,東嵐國的商隊還在,這群貪生怕死的玩意,肯定會同意出逃。
到時候,自己也算立個小功。
這下好了,功虧一簣。
“府邸被封,商鋪被封……那我們這幾天吃什么?我們住哪?”
刑部人群準備離開,鐘家有個不怕死的莽夫,直接開口質問道。
他是鐘家最沒出息的爛賭鬼,本身還欠著一屁股賭債,沒有鐘家商鋪供血,怕是會被債主給打死。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是啊。
這幾天吃什么?
喝什么?
住哪里?
“哼,刑部大牢里有飯?你們來不來?”
“一群蠢貨,沒有飯吃,就學別人去討飯,就去賣苦力,央央皇都,大概餓不死你們。”
梁元肅身后的副官罵道。
安靜!
刑部人群離開之后,酒店二樓出奇的安靜,落針可聞。
葉家二叔被氣的頭疼,端起茶水要潤潤嗓子。
“嗯?”
“泡這壺茶的茶葉,是八千里外盡史山峰頂的雪凌葉,雖然不是御用的頂級品質,但普通人也沒有資格飲用,一口五兩銀子。”
“如果要喝,就先付錢。”
胖掌柜轉頭,不咸不澹的說了一句。
“你……”
二叔手掌顫抖,茶碗都捏不穩。
五兩銀子?
你用五兩銀子來羞辱我?
以前我早餐一頓飯,邊角料蔬果,都不止五……
二叔萬念俱灰。
突然,他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出來。
眼看茶碗要摔下來,葉家另一人眼疾手快,急忙穩住。
“可惜,沒有聽父親的話,早些修煉些拳腳,現在吃飯都成了問題。”
這些大家族都是暴發戶,富裕了沒有多少年,習慣享樂,連有出息的子嗣都沒來得及培養出來。
“來人……送客吧。一杯茶都喝不起,一群窮鬼!”
胖掌柜喊了一嗓子。
稀稀拉拉!
五大家族的人涌出酒樓。
由于刑部兵卒沖進去拿人,所以酒樓外早已經圍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在看熱鬧。
人群中,也有消息靈通的人士,普及了這次太丹院大洗牌的殘酷。
很多百姓在罵,咬牙切齒的罵。
他們走出茶樓的剎那,就被罵聲淹沒。
當下就有人扔臭雞蛋。
“你們這群豬狗不如的畜生……當年我父親病重,你們一百兩銀子一顆賣我丹藥,我足足吃了一年。眼看父親病情要痊愈,你們坐地起價,聯合皇朝所有藥鋪,讓這顆丹藥漲成五千兩。”
“我賣房賣地,最后還是晚了一步,父親終究是缺了丹藥,一命嗚呼。寧家的畜生,你們真讓我家破人亡啊。”
有個年輕人手里捏著臭泥巴,直接朝著寧家人頭上甩過去。
“大家都來看看,我以前是嚴家藥鋪的傳人,我嚴家擅長療傷散,你張家嫌我搶你生意,就陷害我的療傷散里有毒。你們把我陷害到大牢里,又派人暗算我全家,等我出來之后,你們又要殺我。”
“可惜,我沒有死,我茍且偷生,就在等著這一天,等著你們這群惡人被殺。”
有個滿臉傷疤的小老頭咬牙切齒。
“你們為了賣丹藥,故意在丹藥里慘毒,讓輕病吃成重病,別以為別人不清楚,以前仗著太丹院的身份,沒有人敢惹你們,現在你們倒霉了,有你們好日子過。”
人群中到處都是怨聲載道的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