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張好古還是沒住進紫禁城。
他只是回到了曾經辦公的文淵閣,這棟普通的三層小樓,再次承擔起中樞的責任。
至于家,自然還是原來居住的那小別墅。
不是越大的房子越漂亮的庭院才叫家,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張好古認可的家,反正張好古家里人不多,他、朱七七加上張承澤,三個人住那小別墅都顯得有些空曠了。
回到了熟悉的環境,張好古摸索著文淵閣里擺設,最終看向那塊擺在正廳的牌匾:“把這個換了吧。”
很快,文淵閣正廳那塊公忠體國的牌匾換成了天下為公四個字,而張好古辦公的那個隔間里,則換上張好古親筆提的天下大同。
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張好古并沒有一開始就處理政務,他先是把中樞各部和軍方的大將軍們請來,而錢謙益也被張好古請來。
一群人進了內閣,看著那天下為公的牌匾,盧象升笑著撫須:“還是這個看著習慣。”
“是啊,天下為公,無論何時,我們這些身居高位之人,都不能忘了這幾個字啊。”張好古說著,從隔間里出來。
請眾人坐下,張好古拿起茶盞輕聲說道:“把大家伙請來,原因大家應該也清楚,說起來,今天發生的事,嚇了我一跳啊,那么多人,山呼萬歲,要我當皇帝。”
“咱們當初為什么要成立大同社,為什么要有今天的大同黨?有人說,皇帝不能少,中原缺了皇帝啊,不行。”
“皇帝也不過是個領導者罷了,而且是個以家天下為主的領導者,古往今來那么多皇帝,值得稱道的太少了。”
“還是那句話,大同不需要皇帝,這中原大地上日后也不會再有皇帝。”
“我們大同黨人領導著百姓進步,而我領導著大同的干部們,這是因為什么?不是因為什么勞什子的天命,只是因為我有這個能力,所以我坐在這里。”
“有一天我老了,能力不夠了,那我可以把這個位置給下一個有能力的人,讓他繼續帶領大同黨,帶領天下百姓。這個人眼下也許就在大同黨內,擔任著某一個職位,也許眼下還不在大同黨內,日后會加入進來。”
“家天下會有這樣的事嗎?不會的,永遠不會的,我們要保證的不是某一個人某一個家族的權利,是要保證大同黨始終以充滿活力健康的姿態帶領著大家前進,大同黨的中樞要始終保持活力,要源源不斷有新人上來。”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就是這個道理。我很期待著,當我們這些人老了,黨內有足夠多有才能有覺悟的新人,能頂替我們的位置,如此咱們這些人才能放心的退下去。”
“封建思想要不得啊,關于這方面的思想建設,黨內還是需要加強。”
開完了一次小會,眾人散去各自忙碌,同時也開始各自開會傳達這次會議精神。
因為剛到京師,還有諸多方面要考量,直至三日后,各方面頭緒徹底理清了之后,張好古才再一次召開大同黨中樞會議。
大同黨中樞各部總長參加此次會議,錢謙益作為臨時的順天府負責人也參加了這次會議。
會議上,張好古指出大同黨接下來相當一段時間內的首要任務,就是重新整理北國地區的工業,將山西、直隸、山東等地遭受破壞的工業逐步恢復過來,同時修繕破損的馳道,恢復連接整個北方的交通運輸。
同時張好古對西北的干旱問題作出指示,要求大同黨在西北的干部一定要以最快的時間扭轉西北地區受災情況,對百姓作出妥善安置并發揮大同黨干部在任何困難環境下都不怕苦不怕累的艱苦奮斗精神,把西北地區重新打造成曾經的關中沃土。
會議最后,張好古對所有大同黨的干部寄予期望,期望干部們充分發揮帶頭作用,發揮大同黨人的傳統,切實走到百姓當中去,帶領各地百姓實現經濟恢復和民生發展,以五年為一個基礎,爭取十年內完成對北方各省的恢復。
開完中樞會議,定下接下來關于北方各省的發展基調后,張好古又馬不停蹄的與軍方各位大將軍展開了軍事會議。
在大同中樞軍事例會上,張好古明確指出,大同接下來的戰略目標,就是徹底肅清長江以北的敵人,將廣袤的中原地區納入大同黨治下,解放那些深陷水深火熱境地的百姓,同時為大同下一階段的戰略做好鋪墊。
這就意味著,接下來大同要拿下河南、小半個湖廣和半個南直隸地區,這是中原精華地帶,屬于必須拿下的要地。
而要拿下這些地方,重點在于南直隸和河南,更準確一點,就是徐州地區,這個中原要沖,三省交匯之地。
而此時,明廷在江北地區,仍有河南的朱純臣、朱國弼的十五萬大軍,有洪承疇退到河南的五萬大軍,還有江蘇地區的數萬明軍,加上湖廣一代的明軍,在長江以北地區明軍依舊維持在三十萬以上。
而這么多明軍,眼下最高的指揮官就是成國公朱純臣。
崇禎跑到應天后,生怕張好古再打過來,直接委任朱純臣為江北總督,命其負責江北地區的戰事,直接指揮各衛指揮使和參將總兵們。
洪承疇雖然說是跑到了河南,可他在最后的時刻直接帶著大軍前往直隸救援崇禎的舉動,讓崇禎很是感動,加上江北能打的人的確太少了,于是洪承疇被委任為江北巡撫,除了麾下的五萬自行招募的兵馬,還把江蘇的數萬兵馬調撥給他。
眼下明廷在江北最大的兩股兵馬,一股是朱純臣的十五萬大軍,另一股是洪承疇的十萬大軍,除此外,朱國弼被朱純臣調到湖廣,接掌那里的數萬兵馬作為后援。
顯然朱純臣和洪承疇是摩拳擦掌,打算在這長江以北和大同黨好好做一場了。
長江以北的地區,大同顯然集結了不少的精兵良將,包括已經從東瀛返回的趙玉琪和其麾下三個鎮,山東地區周遇吉的四個鎮,西北地區史可法調來的四個鎮、東北地區曹文昭和方云出帶來的三個鎮還有韓耀威帶來的兩個鎮。
在這一地區,大同集結了十六個鎮,共計二十六萬五千余人。
大同一共二十八個鎮,超過一半集結在了這一區域,而余下的兵力不是在西北就是在西南、東北、草原地區,顯然是不能輕易調動的。
而這么多大將集中在中原顯然是有些浪費了,西北地區的局勢離不開史可法,他還要坐鎮西北應對那些虎視眈眈的敵人,甚至接下來對西南地區的戰事,例如從漢中一線深入川蜀,都需要他來負責。
而東北地區和漠南漠北也離不開人,曹文昭和韓耀威還是要回去的。
如此一來,中原地區就剩下了趙玉琪、周遇吉、方云出三人。
實際上眼下大同和明廷交手的,不僅僅在江北地區,在西南,黃得功正在云南、廣西一線牽制著明軍在西南的兵力,甚至已經在云南一線取得了非常好的戰果。
眼下崇禎看似掌握著南國的大片疆域,但這些地方并不是那么穩固,所以崇禎一方面要求朱純臣和洪承疇死守江北擋住明軍,一方面又想要把這些經歷過戰事的大軍調到應天來讓自己的位置坐的更穩妥些。
說句不好聽的,他是大明第一個南狩的皇帝,大明那么多皇帝,那么多奇葩,也沒人被打倒京師丟了的,偏偏他拋棄了京師和整個北國跑到了江南來,這是對他政治聲望的巨大打擊。
更何況當初崇禎上位時先天就根基不穩,如果不是朱由校的遺詔加上朱由校的確沒留下子嗣,朱由檢根本當不了皇帝,而且如果不是張好古主動退避,朱由檢的皇位第一年都穩不住。
眼下朱由檢雖然扶持提拔了不少人,尤其是江南東南一線士紳地主和官宦世家都很支持朱由檢,但面對如今明顯的劣勢,這些人還是有些遲疑的,畢竟張好古和大同黨可不好惹啊。
這也就造成了,對停留在江北地區的三十萬大軍,崇禎的態度很奇怪,想打又不想打的態度,導致朱純臣和洪承疇都處于一個非常難受的境地,他們沒搞懂皇帝陛下到底要做甚啊。
而應天府作為大明的南京,遷來大批北方權貴士紳后,固然給江南帶來了短暫的繁榮,可這么多權貴到了應天府,作為應天府本地人的權貴們自然不樂意這些北人來和他們爭權奪利。
畢竟官職地位就那么多,你多拿一點,這邊就少一份。
因此眼下應天府的朝堂上,南北對立非常嚴重,那些陪著崇禎皇帝到了應天的北方大老和權貴們,與一眾南方權貴斗得不可開交,這讓崇禎頭疼的同時,動蕩的京師政治環境也影響到了朱純臣。
皇帝的猶豫態度和應天府的混亂局勢,這讓朱純臣更猶豫了,他不清楚自己是應該在江北這一線和大同黨狠狠干一架,還是跑到應天去維持局勢。
相比朱純臣的猶豫,洪承疇想的更純粹一點,如果江北守不住了,大同拿下整個中原腹地,那江南還能存在多久?
一年還是兩年?
因此洪承疇是真的想在江北把大同給攔下來,起碼要阻攔一段時間,給江南爭取時間發展吧。
就這樣,在雙方或主動或被動的籌備下,自江蘇淮安到徐州再到山東兗州、河南開封、汝寧直至淮河的廣袤區域內,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山東,兗州府。
周遇吉的四個鎮正在向這里移動,自從大同集結了十六個鎮陸續向中原地區移動后,朱純臣立刻帶著大軍撤到開封、汝寧一線,距離徐州很近,而洪承疇的大軍正在徐州、歸德沿線籌備著防御,加上淮河沿線的朱國弼的大軍,明廷在江北的兵馬已經全部了然。
大名府,此時方云出指揮的六個鎮正在這里和朱純臣的大軍初步碰撞,而兗州府的周遇吉則已經和洪承疇展開了試探性的攻勢,最后趙玉琪指揮的六個鎮已經休整集結完畢,很快就會進入戰區。
在崇禎七年的七月份,圍繞著這片東至淮安,西至汝寧、南抵淮河,北至兗州的區域,明軍和大同軍展開了超過十五次的小規模碰撞,雙方的主力均未調動,僅僅是明軍幾個百戶、一個千戶和大同幾個營或者一校之間展開交鋒。
這無疑是大戰之前的互相試探,而這樣激烈的試探也意味著即將開始的大戰會是多么慘烈。
“趙總來了啊,這些年在東瀛,過的可比這里舒坦多了吧。”
“哈哈哈,東瀛雖好,但終究是異族之地,在那上千萬東瀛夷人的包圍下,每天都是提心吊膽啊。”
“凈說瞎話,我怎么聽商人說,趙總你在東瀛可是威風的很啊。”
“哪有哪有,可沒有你們幾位指揮著大軍馳騁戰場來的讓人羨慕。說起來,這次戰事我擠掉了老曹和老韓,他們可是很惱火呢。”
趙玉琪、周遇吉、方云出三人笑著進入臨時指揮室,十六個鎮布置在戰場上,三方總是需要通力合作的,因此這就有了臨時指揮所,三方進行調配合作。
“來,趙總,方總,你們看。”
周遇吉說著,手點在輿圖上:“洪承疇的十萬大軍在徐州,朱純臣的十五萬大軍已經退到了汝寧,加上淮河沿線的朱國弼的六萬大軍,明廷的三個軍團呈品字形展開了防御,其中最關鍵的一個點,就是在徐州。”
“砸開徐州,就能直下江南,沿途的鳳陽、揚州根本攔不住我們!”
趙玉琪點點頭:“不錯,這盤漆,敵我雙方近六十萬大軍集結在這片區域,看起來各個地方都是要害,但真正的要點,還是這個徐州,它就處在正中間,其地理位置更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拿下徐州啊,咱們也就基本完成了首席交代的任務了。”
方云出說道:“不錯,江北要害,首在徐州,徐州下,江北旦夕可定。”
“敵軍三個軍團可以互相支援,洪承疇和朱純臣互為依仗,朱國弼在淮河沿線隨時可以支援其中任意一方,我們要想解決他們,不是很容易啊。”趙玉琪看的很清楚,朱國弼的能力怎樣不說,但洪承疇絕對是個人才,而朱純臣實際上也不算差。
這兩個人如果真能配合默契,那江北的戰事并不好解決。
周遇吉思索著說道:“這些時日,我部和洪承疇手下的人較量了很多次,洪承疇手下的兵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他自行招募訓練的兵,約五萬左右,當初就是這支軍隊擋住了西北兩個鎮的攻勢。”
“至于崇禎后調給他的五萬人,根據情報,這可能是應天府大營里抽調的兵馬,也是曾經的精銳。”
“而朱純臣指揮的十五萬兵,都是經歷過戰事的老兵。”
“這兩支大軍擺在眼前,想要跨過去不容易,最好的選擇,還是先解決一個,拖住一個的好。”
趙玉琪沉吟著:“拖住一個,解決一個,的確是眼下最好的選擇,如果能圍點打援,和錦州一戰一樣,那么情況會更好。”
方云出拿出炭筆邊畫邊說:“洪承疇的位置很關鍵,這十萬人攔在徐州,我們就很難過去。既然如此,我們不妨把現在的目標放在朱純臣身上,他在汝寧一線布置了大量的兵力,把他作為引子,吸引洪承疇和朱國弼來,打一場圍點打援。”
周遇吉跟著展開了思維:“汝寧、開封、歸德分別駐扎著朱純臣的幾支兵馬,我軍可繞道展開襲擊,最好先把淮河地區的朱國弼給解決掉,或者將其牽制住。隨后再對開封、歸德展開攻勢,逼迫這兩地對朱純臣求援,現在河南地區,把朱純臣給打疼。”
趙玉琪笑著將一個棋子擺在輿圖上:“如此一來,洪承疇必然要解救朱純臣,我們沒必要非要一口吃掉朱純臣的大軍,讓其成為洪承疇的拖累,更符合我們的戰略目的。”
“一旦洪承疇和朱純臣接觸上,我們就可以發揮更多的東西,包括應天府的態度,都可以成為我們致勝的法寶。”
幾人交流著,很快拿定主意。
大明崇禎七年八月初三,大同自大名府出兵,共六個鎮的兵力,南下歸德府。
歸德府的明軍不過寥寥三萬余,很難抵擋六鎮大同將士的進攻,為此開封府的明軍不得不展開救援,然而開封府的明軍卻在半道遭遇大同軍兩個鎮的阻擊,因此歸德府的明軍立刻向朱純臣在汝寧的大營和徐州方面的洪承疇求援。
朱純臣自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幾萬兵被大同這樣解決,開封的明軍和汝寧的明軍快速調動,對歸德地區的大同軍展開交戰。
而六鎮大同軍在歸德府與朱純臣的主力展開了一次大戰,雙方加起來打出去不知道多少炮彈,歸德府內是炮聲隆隆宛如雷震一般,大片兵士交鋒,喊殺聲無比慘烈。
隨后大同軍又對歸德地區展開支援,調兩個鎮入場,八個鎮的兵力集結起來,朱純臣在歸德抵擋的異常困難,為此他不得不向洪承疇求救。
江北之地,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