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一直認為,人真正活著有意思,且對世界美好有幫助的歲月是二十歲之前。
二十歲之后,那么些本性里帶來的美好的東西就會逐漸蛻化,最后變成各種各樣茍且活著的很沒意思的人。
三十歲之前只有迷茫,四十歲之前只有苦勞,五十歲之前就已經成行尸走肉了,至于六十歲之前的人早就成各種妖魔鬼怪了,或許是自己也知道身體不成了,就變成各種鬼帶著滿身的臭氣在人間行騙。
很多人都是假裝活著的,其實本人早就死了。
所以,李弘身為大唐的太子,身為有自相殘殺基因的李氏子弟,現在還能為自己的親弟弟著想,云初覺得殊為難得。
既然他現在展現出來了這種好品質,云初自然不會強行把李顯弄走,這孩子雖然說驕橫跋扈了一些,不過從他把橘子給李思的場面來看,本性還是不錯的。
李思把她多搶的橘子分給了李顯一個,于是,剛剛吃橘子掉了一顆牙的李顯就笑得非常開心。
這個在歷史書上有六味皇帝丸之稱的孩子,這個時候很淳樸,雖然胖一些,身上的肉捏起來軟軟的,總體上是一個好孩子。
不像李賢,那個孩子從小就不受人待見不說,還滿肚子的心眼。
下午是云初考教學問的時候,李弘賴著不走,跟在云初背后查看李思他們四個人做試卷,甚至還要求給李顯一張。
算學,化學,醫藥這三門學科上李思是有優勢的,這個女孩子對數字極為敏感,同時對于數字的各種變化也充滿了好奇心,至于醫藥,李思一直想利用這門學科發財呢,所以學的也不錯。
但是,到了物理,國學,生物,歷史,地理,天文這些學問的時候就變得抓耳撓腮,總想著去偷看云瑾的試卷。
尤其是到了默寫西晉李密寫的《陳情表》的時候李思干脆就放棄了,她著實是一個字都記不住。
對此,云初并不打算放過她,世人都說,不讀《出師表》是為不忠,不讀《陳情表》則視為不孝。在云初看來《出師表》不讀也就罷了,但是,李密的《陳情表》卻真正的表現出一個人的真感情,不讀可惜。
孩子們必須知曉在敘述一些事情的時候,真正能打動人的往往是真情表達,而與文字的華麗程度無關,所以,李思今天的板子是挨定了。
云初批閱完畢試卷之后,溫歡毫無疑問的以最高分獲得了第一,主要是這孩子在一些需要背誦的科目上的優勢太大了,尤其是晦澀難懂的天文上的得分,一下子就跟其余人拉開了距離。
云瑾第二名,他的算學,化學,物理,國學,歷史都不錯,卻對生物,地理,天文這三門學問的重視度不夠,導致他的成績比不上溫歡。
狄光嗣這孩子基本上沒有偏科,問題卻出在同樣沒有拔尖的學問,落得了一個第三。
第四自然被李思奪得,她也知曉自己今天這頓板子逃不掉了,所以,不斷地朝云瑾使眼色,希望云瑾能把媽媽請來救她一命。
云瑾微微搖頭,李思想錯了,把媽媽請來,她今天挨的打將會是雙份,而不是能逃過去。
至于李顯的卷子是李弘看的,李弘沒有說成績,而是把這些卷子疊起來揣懷里了。
李顯也知道自己作的不好,見帳篷里的氣壓很低,小臉被嚇得有些發白。
云初取過一柄一尺半長的竹板,竹板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經常用的東西,李思見云瑾搖頭,就一臉絕望的趴在長凳上,還主動撩起裙子,露出下面的棉布長褲。
九門功課,六門不及格,就要挨六下板子,云初面無表情地舉起竹板,“啪啪啪啪啪啪”不急不緩的在李思的屁.股位置抽打了六下。
云初手底下的力道掌握的很好,不會打壞孩子,更不會打傷孩子,但是會非常的痛。
李思知曉在師父面前喊叫,求饒啥的一點用處都沒有,所以,挨打的時候,只悶哼了六聲,等她從長凳上下來,就被云瑾他們攙扶著快速跑了,甚至不給云初訓斥的時間。
李顯帶著哭腔就要往凳子上爬,一張胖臉煞白,煞白的,李弘連忙將李顯從凳子上抱下來安慰道:“你還沒有進學,不用害怕。”
云初再看了李弘一眼,就丟下竹板去了后面尋找李思,這個丫頭挨打了,后面的訓斥她也要乖乖的聽清楚。
虞修容剛剛檢查了李思的屁.股,見問題不大,就來到云初身邊道:“誰家十四歲的小娘子還會被打屁.股?”
云初看一眼虞修容道:“她就是知道自己年紀大了,我也打不了她幾頓了,所以除過自己感興趣的學問之外,干脆就放棄了其余的幾門功課,這是準備硬挨過就學這段時間呢。”
虞修容猶豫一下道:“那也不能打屁.股,改為打手心不好嗎?”
云初搖搖頭道:“她在學如何配毒藥呢,手上的感覺很重要,還是打屁.股為好。”
虞修容嘆口氣道:“成大姑娘了,知道害羞了,剛才撲我懷里哭了好一陣子。”
云初坐在椅子上道:“年紀小的時候,這孩子就是一個傻的,九歲才算是開竅,比云瑾他們晚了足足三年,九歲以后又變成了一副潑皮的性子,一刻都不肯安定下來好好讀書。
九門功課只學三門,很容易偏科,偏科又會影響這個孩子的脾性,尤其是在配毒這一道上,若是沒有一個好的心性,將來說不得會出大亂子的。”
虞修容按一按云初的手道:“以后妾身會督促她的。”
原本李弘準備把李顯丟給李思,自己一個人回營地的,現在,李思被打了,李顯再放這里就不合適了,他就決定親自把李顯給皇后送回去。
哥兩騎著一匹馬往宮城那邊走,李弘想了很久才對李顯道:“你想不想跟你姐姐一樣,也在君侯門下就學?”
李顯把一顆胖腦袋搖的快要掉下來了,剛才他看的很清楚,君侯在打姐姐的時候,可沒有半分留情的意思,每一下都是著實了在打。
他也是有師傅的,還有七八個伴讀,每一次被師傅教訓的時候,師傅從來打的都是伴讀,從不打他。
剛才也看明白了,學問不好的會挨打,就剛才君侯給的九張試卷,除過國學的問題他能看明白之外,別的他是一竅不通。
尤其是,算學,化學,物理卷子里有很多蝌蚪一樣的東西,這東西他別說看懂了,連認識都不認識。
一旦自己跟君侯進學了,李顯覺得自己的屁.股一定會被君侯打開花,更會成為姐姐的替死鬼……
李弘見李顯拒絕的干脆,在心底里嘆息一聲,自己這個弟弟終究是錯過了一個對他來說是改頭換面的好機會。
回到宮城,見了母親之后,就把李顯今天的遭遇跟母后仔仔細細的講述了一遍,包括被李思抽后脖頸,以及李思被打,李顯不想跟云初進學的事情。
“你把所有人的卷子都拿回來了?”
武媚對于李顯被李思抽后脖頸的事情明顯的不在意,卻對李思做過得試卷看的很重。
李弘這一次把五個孩子的試卷都拿回來了,就一一的擺在皇后寢宮的地板上,武媚赤著腳踩著腳下的試卷仔細看過之后,迷茫的對李弘道:“這是什么?”
李弘認真的道:“這就是云氏家學。”
武媚瞅著李弘道:“你當年學過?”
李弘點點頭道:“學過,不過,我學的不全,師父要我重點學的是《政治經濟學》,這些基礎學科,也僅僅是涉獵而已。
就這九張卷子,孩兒親自來做,估計還比不過狄光嗣,就算比安定強一些,估計也會挨四五下板子。”
武媚道:“求學路上挨先生的板子,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父親當年也算是聰慧的,他還是沒有少挨于志寧先生的板子。
我在意的是為什么云氏家學與世上的普世學問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從這幾張卷子中就能得知,云氏家學并不看重儒學,甚至對于法,墨,黃老諸多學科也不重視。
阿春,去請陛下過來,就說我跟太子在等陛下。”
春嬤嬤答應一聲,就急匆匆地跑了,武媚又道:“不學儒學,不學諸子百家,云初就如此的輕看這浩如煙海的學問嗎?”
李弘搖搖頭道:“似乎不是這樣的,師父以前就給我講過很多墨家破虛妄的事情,其中,就小孔成像的道理,講的很深。
您看,在這一期的試卷中,就有小孔成像的理解。
只是,師父把這一現象歸結于物理的光的現象。
因此,孩兒以為師父講述的物理,其實就是墨家的學問,只是比我們知曉的墨家學問范疇更加的廣闊,也更加的深邃。
師父教授我的《政治經濟學》在孩兒看來,就是一部講述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的奇書,里面的很多內容,與許師傅給我講述的《管子》中的《牧民》《形勢》《侈靡》《治國》等篇的內容不謀而合。
只是講述的更加具體,更加清晰明了,也更加的深入。
香奴兒今日因為畏懼君侯教學的法度,而拒絕進學,著實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