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上那原本清新中帶著些許海味的空氣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壓抑且污濁的空氣。
佛耶戈雖然并未帶著暗影島的黑霧而來,但他身體卻成了最大的黑霧產出地,無時無刻不由自主地向外擴散著黑霧。
尤其是當他一步步朝著賽娜走去時,身邊的黑霧更加濃郁,像是一壇打翻的墨水,污染了肉眼可見的范圍。
佛耶戈的注意力早已被面前的女人吸走,他的目光帶著憂傷與寂寥,緊緊地凝視著賽娜,從上到下,劃過她那輕輕起伏的胸口,好似在注視著某件稀世珍寶。
哪怕他的行走已經變得異常緩慢,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是在慢慢拉近。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三米...一米...
賽娜無力跌坐在地,在佛耶戈的凝視下,她渾身上下的關節都像是抹了膠水,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她眼睜睜地看著,直到對方的影子和黑霧將她悉數籠罩...
“伊蘇爾德...我的愛人,我來接你回家了。”
佛耶戈無比溫柔的矮下身,冰冷的手掌撫摸著賽娜的面頰,此時此刻,他的雙目滴落了幾滴幽焰,如同常人傷心時流下的淚珠,幽焰擦著兩頰滑落。
“不會有任何痛苦,我會很輕柔!”
他嘴里輕柔的說著話,另一只手將破敗王劍別在腰間,輕輕放在了賽娜的胸口。
看到這一幕的盧錫安目眥欲裂,但失血過多讓他連意識都有些模糊,更別說站起身去找佛耶戈拼命。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賽娜的心口出現幽綠色的光芒,佛耶戈半抱著她,那只放在心口的手慢慢朝里伸。
“佛耶戈!!!”
盧錫安瞪大雙眸,發出斷斷續續的嘶吼。
他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但任由他在腦海中已經把佛耶戈碎尸萬段,現實中,他卻連聲音都有些發不出來。
“嗤!”
佛耶戈的動作很輕,很慢。
但當他的手插入賽娜的心口后,過程并不漫長,他的手就慢慢抽了出來。
他的臉上寫滿了幸福、狂喜、陶醉交雜在一起的情緒。
找到了...
觸碰到了...
他的愛人,伊蘇爾德...
佛耶戈好似能感受到最愛之人靈魂的芬芳,他陶醉于這一刻...
相逢的一刻!
轟!!!
他的周圍驟然間爆發出一股氣旋,將剛剛從水潭里伸出的觸須掃退。
雖是擊退了敵人,但就好像之前那道氣旋只是下意識動作一般,他根本沒有任何回望水潭的想法,而是用滿懷愛意的目光,死死盯著手中的藍色光團。
透過藍色的靈魂光芒,能夠清晰的看到一個女人柔美的面容。
是他日思夜想的眉眼,是他曾無數次親吻過的雙唇...
女人望向佛耶戈,眼神里滿滿的復雜情感,這種復雜的情感好似夾雜了太多的情緒,深情,苦楚,抗拒,憂傷...難以形容。
“伊蘇爾德...我終于再次見到你了!”
佛耶戈話語間帶著笑聲,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在他與伊蘇爾德深情對視之際,外界伺機待發已久的娜伽卡波洛絲從水潭中伸出無數條觸須,那比虎鯊軀干還要粗的觸須近乎遮蔽了天空。
但面對遮天蔽日束縛而來的觸須,佛耶戈卻連頭都未轉一下,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自己的愛人。
就仿佛,整個世界萬物與外界變化都與他無關,他的世界,只剩唯一。
觸須將佛耶戈所在之地包住,俄諾伊身形快速閃過,一手提起一個將盧錫安和賽娜救走。
在俄諾伊帶著二人離開的那一霎那,粗大的觸須重重碾在地面上,塵土揚起,地面堅硬的巖石被輕而易舉碾碎,水潭內的水向外翻涌。
只不過是瞬間功夫,土地就已然變成了澤地。
被觸須包裹之處,一道幽邃的綠光閃過,破敗之力在其中炸裂開來。
如幽魂嘶吼般的咆哮聲接連響起,那原本圍的結結實實的觸須,竟是被硬生生的撐了開來。
而在其中,佛耶戈單手高舉破敗王劍,仍舊是背對著水潭,直視自己愛人的姿勢。
他的傲慢以及無視,瞬間激怒了娜伽卡波洛絲。
更多的觸須從水潭和地面涌起,揮舞間,觸須上帶上了魔法的痕跡,原本灰褐色的觸須,眨眼便染上了一層神性的白光。
“退開!”
佛耶戈冷哼一聲,霸道的聲音宛如君王的呵斥,光只是聲音,就使得原本就狀態不好的盧錫安二人險些昏厥過去。
而那來自娜伽卡波洛絲的觸須,與佛耶戈周身纏繞的黑霧發生了碰撞,再次被硬生生彈開。
此時的盧錫安三人,才有了得以喘息的功夫。
盧錫安和賽娜在俄諾伊的幫助下,裹挾著逃了接近1公里的距離。
在一處高坡上,盧錫安和賽娜相互依偎,虛弱的靠坐在石塊上,靜靜觀賞上下方的大戰,眼神中均是帶著緊張。
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娜伽卡波洛絲完全奈何不了佛耶戈。
好消息是...佛耶戈似乎也無心與娜伽卡波洛絲作戰。
佛耶戈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剛見面的愛人身上,任由娜伽卡波洛絲攻擊,也不過是隨手展開防御。
“這樣的家伙,曾經被帝國擊敗過?”俄諾伊忍不住發問。
“是的,被帝國派來的人擊敗,來人是崔法利議會長的學生。”
盧錫安虛弱的咳嗽了兩聲,俄諾伊給他用芭茹人的方法處理完傷口后,他覺得自己要比剛剛好了不少。
只可惜,賽娜現在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無神模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有好轉。
俄諾伊剛剛觀察后倒是給出了結論,賽娜的靈魂被撕裂了,只能看自己的意志恢復。
知道這個消息后,盧錫安甚至不敢多想,只能抓緊賽娜略微冰冷的手,心中默默為其祝福。
聽到盧錫安的話語,俄諾伊的眉頭微微皺起:“崔法利議會長...瑞恩那個惡魔?”
“惡魔?”
對于俄諾伊的說法,盧錫安有些驚訝。
他不清楚俄諾伊說的惡魔,是否跟他知曉的惡魔一樣。
對于那位神秘的崔法利議會長,他所了解的也并不多,只是和其學生薩勒芬妮同行了一路。
“對,那家伙就是惡魔。”俄諾伊眼中帶著怒火,“至少上千芭茹人死在他手上。”
“諾克薩斯的入侵?”盧錫安小心問道。
他曾記得,藍焰群島就是因為諾克薩斯的入侵而被強行打開。
崔法利議會長聽說曾經是東線副指揮官,比爾吉沃特地區正好被劃分在了東線。這么算起來,被其入侵也不算是奇怪。
俄諾伊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道:“他很強,那時的我還不能直接溝通娜伽卡波洛絲。但那時的他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我面對娜伽卡波洛絲一樣。站在他面前,我就會發自內心生出無力的感覺。”
“跟佛耶戈相比呢?”盧錫安好奇道。
在下方的戰場,佛耶戈盡顯君王的霸氣之姿,氣場死死壓住了娜伽卡波洛絲。
以盧錫安的眼界,也只能看到戰斗的表象。至少在他看來,佛耶戈分心二用都能輕松壓制了娜伽卡波洛絲,無疑是要比其強上一截。
“沒法比!”俄諾伊冷哼一聲,“他還不如娜伽卡波洛絲。”
盧錫安有些沉默,望著下方無法奈何佛耶戈的娜伽卡波洛絲,只覺這是俄諾伊身為海獸祭司的偏袒,但他也不否認:
“原來如此...那看來,我和賽娜也不用太過于擔心了。”
他緊了緊賽娜的手,心中有些唏噓。
于暗中使用光明之力獵殺黑暗,這是光明哨兵的職責,也是賽娜和他信奉的道路。
雖然他們的實力很微不足道,但他們問心無愧。
明明有那么強的實力,卻放任佛耶戈這樣的威脅在外,如此行徑,他為之不齒。
空天戰艦上,薩勒芬妮能清晰的聽到盧錫安二人的對話,甚至她還能遠程聽到盧錫安的靈魂心聲。
似乎是聽到了有意思的事情,薩勒芬妮眼珠轉了一圈,可愛的眨巴著望向自己的老師。
“他的內心應該在想...既然我比佛耶戈要強,那么我為什么不出手。”格瑞德平緩的說了出來。
“是這樣呢!還是老師厲害,沒有特殊天賦也能看透他人內心。”薩勒芬妮很熟稔的吹捧了一下自己的老師。
她一直很明白自己老師的想法,老師心中同樣懷著正義,但這份只針對諾克薩斯,而并非對其他區域或是人類這個種群。
在有外來生物入侵之時,諾克薩斯會站在第一線,但這不代表諾克薩斯會體諒人類中的弱者。
她來,就已經代表了帝國的意志。
佛耶戈這種級別,只配和她對等,這就是帝國給出的答案。
說是帝國的傲慢也好,說是帝國輕率也罷,但這也是帝國一直以來的處事風格。
只有實力,才能換來帝國的尊重。
連帝國的疆域都無法觸及,又何談讓帝國真正的重視呢...
佛耶戈在帝國高層的眼中,或許只是一顆試探其背后之人的棋子吧...
薩勒芬妮收回紛亂的思緒,將視線轉回戰場,轉而發出感慨:
“明明比娜伽卡波洛絲的實力要弱,但佛耶戈卻更為得心應手呢。”
她不懷疑源自老師的判斷,既然瑞恩說娜伽卡波洛絲強于佛耶戈,那么事實就會是如此。
但瑞恩同樣說過,在這場戰斗中,佛耶戈會獲勝。
“娜伽卡波洛絲的本質還是一頭野獸,因為芭茹人的信仰,它產生了守序的意識,但這卻不代表是智慧。”格瑞德說道。
“人類的智慧,才是掌控力量的關鍵嗎?”薩勒芬妮似有所悟。
“并不。”格瑞德看了她一眼,“一般而論,野獸本能遠強于戰斗智慧,同等實力下,只有少數人才能利用智慧戰勝野獸。”
“那是為什么...娜伽卡波洛絲發揮的實力很平常呢...”
真要說來,娜迦卡波洛絲的攻擊宛如疾風驟雨,根本算不得是稀松平常。
哪怕是佛耶戈這種半神,實則也已經在戰斗中落了下風,看似外表風輕云淡,但實際卻是被困在觸須陣之中,無法脫身。
佛耶戈的那份平淡,更像是在愛人面前裝出來的樣子。
但不知怎的,薩勒芬妮總感覺佛耶戈并不如同局勢那般占了下風,那些揮舞的觸須反而有種招式用盡沒有余力的感覺。
當然,以她的眼力,也只能看到這么多。
“你能看出平常,說明已經成長了不少。”格瑞德微笑道:“對于野獸而言,獲得神性并非全是好處,得到些許靈智的同時,也會喪失大部分的本能。”
“失去本能嗎?”
薩勒芬妮感覺自己離答案只差一線,但卻缺少一個契機,怎么想都想不到。
“娜伽卡波洛絲喪失了殊死一搏的勇氣,這在同級別的戰斗中,很致命。”格瑞德平靜補充。
“娜伽卡波洛絲的情況我不清楚,但佛耶戈剛剛與伊蘇爾德相逢,他還有那份拼死的勇氣嗎?”薩勒芬妮問出心里的疑問,同時心中也是恍然。
她總算明白娜伽卡波洛絲的攻擊中少了什么...
少的是那份哪怕自己重創,也要除掉佛耶戈的決心。
娜伽卡波洛絲的神性來源于人類對生命的信仰,這與佛耶戈的黑霧完全相斥,如果佛耶戈的黑霧漫過比爾吉沃特,即使不去殺死娜伽卡波洛絲,它也會自然消亡。
明明是你死我活,但卻少了兇狠和決絕...
相同情況要是換成德萊厄斯,哪怕是他還未魔法躍升的時候,薩勒芬妮也相信德萊厄斯能更早結束戰斗。
只不過戰果可能會很慘烈。
佛耶戈死,德萊厄斯被重創。
又或者...
佛耶戈死,德萊厄斯死。
對于薩勒芬妮提出的關于佛耶戈的問題,格瑞德沒多想便給出了回答:
“恰恰相反。曾經的佛耶戈心有顧慮,在找到伊蘇爾德前,他不容許有任何差池。但現在,他心中的枷鎖已經被解開一半,哪怕是現在為她而死,佛耶戈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這就是愛嗎...真可怕。”薩勒芬妮發出了自己的感慨。
這種夢幻一般的愛情,她心有向往,但卻也為其感到不值。
究其原因...
薩勒芬妮不屑的望了眼佛耶戈手中的那團光球。
終究是...錯付了啊...
借助天賦,伊蘇爾德現在的想法,在她面前一覽無余。
佛耶戈的愛或許很病態,或許這份愛會然無數人丟掉性命。
那些丟掉性命的人可以唾罵佛耶戈,那些即將受災難的人可以討厭佛耶戈,那些被轉化為怨靈的人可以怨恨佛耶戈。
但唯獨,有一個人不應該因為佛耶戈的所作所為而唾棄他。
伊蘇爾德...終究不過是一個凡人姑娘罷了。
薩勒芬妮輕嘆了口氣,輕聲呢喃道:
“終歸...不是每個故事的結局都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