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0年3月16日,漢洲黑山城。
一眾官員隨著齊天從鋼鐵廠出來后,每個人都很興奮。經過大半年的試驗,坩堝煉鋼法獲得成功。將滲碳鐵料切成小塊置于封閉的黏土坩堝中,在坩堝外面加熱,鐵料繼續吸收石墨中的碳而熔化成為高碳鋼水,鋼中氧可以去除,各種夾雜物也能從液態鋼中上浮去除,鋼(工具鋼)的質量更加優于當下所有各種金屬材料。
而這意味著,齊國目前的鋼產量和質量將會獲得大幅提升,在機械工業中,也可以憑借更加優質的鋼材(工具鋼)生產制造出硬度和強度更好的模具和加工工具,甚至目前大規模使用的一些水力磨床、鏜床、機床,也得以實現更新換代,為齊國工業長足發展,提供堅實有力的物質基礎。
“鋼廠匠人在精習坩堝煉鋼法之后,你們民調處的探子,務必要加強此地安全保密工作,防止任何泄密事件發生!”齊天朝民調處指揮使曹寧吩咐道。
“王上,但請放心。我們民調處必將封鎖任何技術從我漢洲大陸流出,若有泄密發生,臣自請謝罪陛前。”曹寧沉聲說道。
“工業,乃是我齊國強大之內在動力,技術領先,更是我齊國工業超越他國之根本。若是我齊國工業技術能持續不斷的領先,日后,不說這南洋地區,就是世界列強,自然也會有我齊國一個位置。”齊天側頭看了看鋼鐵廠幾根巨大的煙囪,悠然地說道:“而我們齊國,目前所缺的也不過是人口而已。但我相信,經過數十上百年的不斷移民,這個短板遲早會補上。”
“今年的移民季,因為與荷蘭人爆發戰爭,移民數量可能會較上年度略少。不過,即使如此,移民總數也在兩萬五千到兩萬六千之間,若是再加上本土新出生的一萬三千多的人,估計我齊國人口規模可能會突破四十萬。”內閣總理潘其風笑著說道:“如今,我們與荷蘭人結束戰爭,并達成一系列商業合作框架。以后,在南洋地區,當不會再有其他勢力可阻止我齊國大規模的展開移民。隨著我們海上運輸力量的擴大,我相信,我齊國移民速度也會隨之加快。”
“南洋地區是無其他勢力可以阻止我們移民,但變幻的大明局勢,卻始終是一個隱憂。”齊天說道:“聽說,前兩年,荷蘭人為了針對我們齊國在大明的移民事務,同時也為了換取建奴的貿易許可,他們可是偷偷賣了許多火槍和火炮與建奴。我擔心,整個大陸的局勢會因此發生不可測的變化。”
兩年前獲得大批火器,若是清廷以此開始編練火器部隊,并加以訓練,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可以形成戰斗力了。如此一來,齊國目前布置在登萊和長山島上的數百陸戰隊和幾千自救軍,恐怕就無法繼續維持該地區的火器優勢了。若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要吃大虧。
“建奴沒有船,應該無法威脅到長山島和登萊的安全。”齊大江說道:“俺們即使在山東無法堅持,退到海邊,他們也不能奈我何。”
“莫要小瞧了建奴。他們畢竟占據了大半天下,有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優勢。”齊天說道:“而且,建奴為了統一大陸,不僅善于學習新的武器運用和戰法技能,還懂得各種變通轉換。你瞧他們,連派出使團來我齊國的談和的事都做出來了!你們還覺得建奴只是一味靠著屠殺搶掠才奪得這大半天下嗎?”
“……王上,建奴使團已至我漢洲本土一月有余。若是一直將他們扣押在軍營當中,恐怕有損我齊國之聲譽。”潘其風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
“難道我們將這些建奴使者好吃好喝款待一番,他們就會在順治皇帝和多爾袞面前給我們說些好話?再者說了,莪們與建奴打生打死了數年,我們的形象和聲譽在他們眼里,恐怕也難以有什么改觀。”齊天滿不在乎地說道。
“難道就如此這般長期扣押下去?”潘其風不是很贊同齊天的說法,我齊國雖說偏居漢洲大陸,但也是沐浴華夏文化,并立志要做南方有為大國,豈能不顧外交禮儀之風尚,妄加扣押他國使者的“野蠻”行徑。
需知,一千多年前,大漢使者蘇武被匈奴扣押十九年,成就了他持節不屈,一片赤誠忠膽之英名,被漢宣帝列為麒麟閣十一功臣之一,彰顯其節操,被千古傳誦。
我大齊王國若是無故扣押建奴使者,讓世人得知,豈不是將我大齊看做那兇殘無禮的蠻夷,徒增惡感,同時,還平白讓這些建奴使者揚名于世。
經過一個月的不斷質詢,齊國上下已然得知建奴使團來漢洲本土的目的。多爾袞要求齊國撤回對登萊永初朝廷的一切支援,并承諾不再登岸攻擊清廷控制下的沿海城鎮。
作為回報,清廷將以五年時間,分批支付給齊國白銀四百萬兩,黃金五萬兩,各色毛皮一萬張,東珠五百顆,允許齊國暫時割據登萊和遼東之間島嶼,以為移民所用。
對于齊國最為看重的移民,清廷承諾,每年會主動搜羅三萬人以上,供齊國轉運回漢洲本土,分別在海州(今江蘇連云港市)和泉州進行人口交割。
乍一聽,清廷給予的條件非常優厚,不僅給予重金賄賂齊國不再干涉大陸局勢,還能主動幫著搜羅移民,以供齊國所用。
但是稍微一琢磨,就覺得清廷的條件并不像提出來的那般簡單。四百萬兩白銀、五萬兩黃金,以及大量的毛皮和東珠,并不是一次性地支付給齊國。多爾袞竟然搞出了一個“按揭”支付方式,還以五年時間為限。
若是在這期間,清廷摧枯拉朽般地擊敗登萊永初朝廷,還順勢剪除了國內各個抵抗勢力,進而一統天下。那個時候,一個強大而又統一的王朝,可不是小小的齊國所能輕易撼動的。萬一,他們翻臉不認賬,難道齊國還能拿著欠條,去北京找多爾袞討債不成?屆時,就算出動戰船和陸戰隊,進行暴力“催收”了,也不一定要的回來呀。
另外一點,清廷幫著你搜羅移民,誰知道這些人口當中都給你摻雜些什么。地痞、流氓、各類罪犯、敗兵、流賊……,可能清廷覺得凡是無用之人,或者認為是社會中的各種包袱,全都一股腦地塞給你。將我們漢洲大陸,當做一個發配流放之地,各色人口的收容之所。
最后還有一點,移民人口交割的地方,竟然有泉州,要知道,這處海港大埠乃是鄭芝龍最為緊要的水師據點和造船基地。這清廷將泉州列入移民交割地,分明是想挑撥齊國與鄭芝龍的合作關系。你看,齊國為了更好的接收移民,準備聯絡我大清,攻伐泉州,直擊鄭芝龍核心所在。
因而,齊國上下對清廷給出的條件嗤之以鼻。我們有登萊、福建、廣西等幾個移民窗口,可以提供穩定的移民來源,還能以此挑選合適的移民類型,哪需要你們清廷來幫著搜羅一些不怎么不靠譜的人口。
而且,齊國內部一些激進的官員和軍人,還存有一個不能宣之以口的理由,那就是不能讓清廷順利統一天下,最好是維持幾個分裂的政權,以便齊國可以利用這種混亂局勢,實現長久的移民。
齊天對此不置可否,他知道,漢洲本土的部分官員和民眾,經過十余年的潛移默化,很多人已經對漢洲具有了一定的歸屬感,開始將自身的利益與漢洲相結合起來,并與曾經的母國——大明產生了割裂。
隨著下一代逐漸成長起來,必然會有更多的人逐漸脫離大明的影響,轉而將漢洲作為自己的根基。他們對大明的感情或許只是出于父輩的關系,僅僅存在一點親近感,但要讓他們為大明犧牲自己的利益,而去無限度地去支援和扶助大明,恐怕會遭到他們激烈的反對。
在南宋時期,對于北伐中原,恢復河山,據說許多南方民眾是強烈反對的,認為淪陷于金人手里的北方廣大民眾,已然不是宋人,不該犧牲自己的經濟利益,去做哪無謂的北伐。
也許,在經過三五十年后,身居漢洲本土的廣大民眾,也會如同南宋時期的那些普通民眾一般,對曾經的大明(大陸),除了有文化上的親近感外,恐怕會全然將對方看做化外之人,異國之民。
屆時,本土的漢洲人是否還會支持政府不計代價地從大明(大陸)移民,恐怕也是未知之數。與其拿出海量的金錢,花費巨大代價從大明移民,那莫如將這些錢物補貼給本土民眾,提高本土民眾生活水平,那或許更能深得人心。
當然,現階段以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移民,都是齊國的基本核心戰略。齊天也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這個政策都會堅定不移地貫徹下去。但百年之后,這個政策會不會出現變動,沒有人可以保證。因而,許多激進的“皇漢分子”,就希望大明持續混亂下去,在最短的時間里,可以從中持續不斷地進行大規模移民,將漢洲大陸,南洋群島,以及那些被新發現的領土上,填滿更多的漢人。
“六月移民船隊返回大明時,讓那些建奴使者跟著回去吧。”齊天想了想,然后說道:“不過,待他們走之前,安排一場大規模的海陸軍事演習,讓這幫建奴見識一番我齊國的威勢。”
“你是塔喇氏家的額爾濟圖?”佟國寧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這個一身青黑色軍服,滿臉虎須的齊國軍官。
“不錯,老子就是以前塔喇氏家的額爾濟圖。崇德七年(1642年)在金州被齊國俘獲,然后一路漂洋過海到了漢洲。不過,現在老子改了名字,叫季圖。如今已是大齊王國騎兵聯隊的一名副營長,帶著兒郎們探索漢洲內陸,有時候,也打打土人。”
“你……,你已降了齊國?”佟國寧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不降,難道還為愛新覺羅家殉死?”季圖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瞅了瞅桌上的干餅、咸魚干和一大盆玉米糊糊,不由樂了,“你們這是將咱們軍營里的爺們都得罪完了嗎?盡給你們喂些豬食!……小韓,去整些好酒好肉過來,爺今天要招待一下遼東來的老鄉!”
一名跟隨在后的年輕騎兵聞言,朝季圖敬了一個禮,立時轉身出門而去。
大清正使汪維昌滿臉疑惑地看著這名曾經的八旗官兵,對于會有旗人投降敵方,即感到震驚,也感到幾分異樣。素稱忠勇善戰的八旗,也會降于他人?
“你是佟家的子弟?佟養真?還是佟養性?”
“家祖諱養真,家父諱京年。”
“聽說愛新覺羅家的多爾袞帶著你們打入關內,準備要奪取曾經大明的天下?”
“我大清于六年前入關,目前已席卷天下,統一指日可待。”
“未必盡然吧。”季圖笑了笑,“我們大齊王國摻合進來,估計會讓你們生出不少掣肘,難以攻滅其他割據勢力吧?”
“故而,我大清皇帝和攝政王派我等出使齊國,以實現兩國邦交正常,并永為修好。”汪維昌插口說道。他心中生出一個想法,看能否通過這個曾經的八旗官兵,獲得一些齊國內部的信息。此人降順齊國近八年,而且還是一名齊軍中的中層軍官,想必知道漢洲本土不少事情。
“沒用的。”季圖瞥了一眼這個漢官,然后說道:“我們齊國不會任由愛新覺羅家占據大明,統一天下。要不然,我們從哪里弄來人口。”
“只要齊國停止支援登萊永初偽明,不再襲擾我大清沿海城鎮,他們所需的人口,我們大清自然會主動幫著搜羅,并交割給他們。”
“我們齊國有船有兵,何須你們幫著搜羅移民?”季圖不以為然地說道:“以我看來,只要我齊國一意干涉,愛新覺羅家就始終無法平定沿海的反抗勢力。再者說了,遼東女真丁口才多少人,如何敢鯨吞整個天下?多爾袞,一個黃口孺子,太過貪心了?……到時候,說不定就是整個女真族之大禍!”
“哼,降了齊國人,這屁股自然也坐到人家椅子上了!”佟國寧聽得對方直呼攝政王名諱,卻毫無敬意,心下不滿,“別以為只有你們齊國有大量火器,咱八旗爺們手里持有的那些家伙,也是不少。只待時機成熟,平推了登萊,滅了永初偽明,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就是將你們駐沿海的軍兵盡數趕到海里去,也不過順手之舉!”
“哦,你們的火器部隊可以用于實戰了?”季圖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們準備什么時候動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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