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2年1月20日,廣寧堡(今印尼爪哇島西北芝勒貢市)。
羅守劭指揮的“揚武”號戰艦駛入廣寧港碼頭后不久,即接到一份軍令,受命與另一艘戰艦“揚平”號,為兩艘印度商社旗下的商船護航,前往印度。
“揚武”號和“揚平”號戰艦將各自船上兩百余移民卸在廣寧堡,稍事補充了食水彈藥,隨即揚帆起航,護著兩艘商船朝馬六甲海峽駛去。
兩艘商船之所以需要戰艦護航,蓋因船上載運的貨物均為貴重商品,精美的瓷器、漂亮的景泰藍、機巧的鐘表、絲滑的綢緞、清新怡人的香皂、晶瑩剔透的玻璃,以及大量價值不菲的南洋珍珠、琥珀、瑪瑙和珊瑚。而他們交易的對象,也不是狡黠的葡萄牙人,更不是豪奢的印度土邦王公,而是赫赫有名的印度莫臥兒帝國的第五代皇帝沙·賈漢。
這位在1628年登上皇帝寶座的帝王,成為莫臥兒帝王中最能揮霍的君主,他不但喜歡在宮廷內外大擺豪華的排場,熱衷于各種奢華享受,還非常癡迷于修建鑲嵌珠寶、半寶石的紀念建筑。他最為寵愛的皇后穆塔茲·瑪哈爾在生他們的第十四個孩子之后,不幸逝世。為了紀念他的妻子,這位豪奢的帝國皇帝決定要為她建一座美麗而巨大的陵墓(泰姬陵)。
這座美麗的陵墓除了從數百公里外采集大量的大理石建造外,還用成千上萬的寶石和半寶石鑲嵌在大理石表面,陵墓上的文字是用黑色大理石做的。從一道雕花的大理石圍欄上可以看到出色的手藝。陽光照射在圍欄上時,它會投下變化紛呈的影子。
駐印度商社的掌柜們得知莫臥兒帝國皇帝需要巨量的寶石和半寶石鑲嵌在他心愛妻子的陵墓上,同時還需要各種珍貴的陪葬物,不斷地埋入墓地,要為死去了十余年的妻子,寄托他無限的哀思。
除此之外,這位豪奢的帝國皇帝,還要大力擴建他的阿格拉皇宮,其中那座別具一格的鏡宮,墻壁和天花板上就需要鑲嵌成千上萬塊玻璃。
嗯,為了成全這個鐘情而又熱衷于建設的皇帝,印度商社的掌柜于數年前就傳信給本土,趕緊的,有值錢玩意都送過來,可以賣大價錢!
這兩艘商船所載運的珍貴商品,印度商社在國內和南洋籌集了一年多時間,價值在兩百四十萬漢洲銀元(近兩百八十萬兩白銀),轉手賣給那位大方且又“專情”的莫臥兒帝國皇帝后,相信可以獲得至少三到四倍以上的利潤,足以抵得上商社三四年的貿易額。
馬六甲海峽時有馬來海盜出沒,他們憑借夜色或者眾多島嶼的掩護,會悄悄接近落單的商船,然后跳幫登船,殺死所有船員和旅客,將船和貨物全部奪走。當然,若是他們得知有重要目標時,幾股馬來海盜也會臨時聚集在一起,合作搶一把,然后再行分贓。
而到了印度附近海域時,商船還會撞見阿拉伯海盜,或者西洋海盜。那些阿拉伯海盜會經常襲擊那些前往朝圣的印度船只,至于偶爾遇到的商船,自然也是他們下手的目標。
至于零星遇到的西洋海盜,那情況就有些復雜了,從遙遠的歐洲來到印度洋的商船,可能都是懷著一夜暴富的心思,進行著危險性極大的遠洋貿易。但若是遇到好的機會,這些裝備了十數門火炮的武裝商船也不介意客串一把海盜。畢竟獲取巨額財富的成本,可能僅僅是數十顆彈丸、幾桶火藥,或者幾條卑賤的生命。
在西洋海盜之中,尤以英國海盜最為猖獗,據未經證實的傳言,每一艘出港的英國武裝商船都曾獲得過私掠許可證,可以肆意攻擊和劫掠他們認為有重大價值的商船,然后還可以將劫掠而來的商品和船只公然在倫敦進行發售。
數年來,印度商社最大的風險來源,除了海上風暴造成的沉船事故外,就是從馬六甲海峽到印度海岸所遭遇的海盜襲擊。而此次裝運了大量貴重商品的兩艘商船,為了避免非必要的損失,便求助軍方,希望得到水師艦隊提供戰船護航。要不然,真遇到了海盜,難不成還要將船上貴重商品全部都拋入大海?那印度商社可要虧得吐血!
2月11日,船隊一行抵達大西島(今馬六甲海峽西側的大尼科巴島)的安化堡(今大尼科巴島東部小鎮登拉)。
這處據點于四年(1647年8月)前建立,但并不在齊國政府控制之下,而是完全屬于印度商社旗下的固定資產。因而,這處據點的建設就顯得有些比較寒酸。方圓不到三百米的堡壘寨墻,僅用巨木和夯土混搭構建,至于堡壘里面,除了十余棟磚石水泥修建的總管府和倉庫外,剩下的均是簡陋的木屋。
安化堡目前人口只有一百多人,除了少量的安南人和日本人外,最多的就是宣化島(帝汶島)土人和爪哇島土人。當年最早一批的六十多名建設者,如今剩下不到五個人,來自安南的阮椿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作為安化堡總管,阮椿在大西島上可以一言而決,甚至可以任意處死不服“王化”的土人和當地土著,但遇到了本土來的商社掌柜后,他則立時收起平日里兇狠的面孔,轉而露出諂媚的笑容。
“何掌柜,這是準備給安化堡增添人口,還是只在此稍事停留休整?”阮椿見到有數十個明人面孔的男子一臉頹然地軟到在碼頭上,不由好奇地問道。瞧著他們的模樣,也不像商社招攬的武裝護衛。
“都是從大明俘虜的八旗漢軍。”何春茂瞥了一眼那邊的情形,不以為意地說道:“上頭準備將他們全數發配至偏遠地區罰做苦役,咱們商社為了充實印度據點的人口,便從移民部手里討了些過來。你這里會留十五個,平日里可要小心謹慎點,勿要讓他們生事。”
“到了我們安化堡,如何會讓流配之人生事?”阮椿笑著說道:“能活過一年就算他幸運的。”
“莫要大意了。”何春茂警告道:“這些人手里,哪個沒有五六條人命在手里。偌大的一個廣州城,數十萬人口,就是被這幫人渣給屠了!”
“嘶……”阮椿聞言,頓時倒吸一口氣,神情頓時凝重起來,心中思量著,以后,是不是要將這些人栓個鏈子,晚上休息時,關押到水泥屋子中,平日里還不能將他們喂飽了。要是這些人發了性子,將據點百多號人給屠了,那豈不是太冤了。
李定國領兵進入廣州后,立即將投降的尚可喜、耿繼茂等八旗漢軍把總以上的軍官全數挑選出來,盡皆剮之,八旗漢軍普通士卒行二一抽殺,以為去年廣州屠城死難百姓報此血仇。而一千余僥幸活命的八旗漢軍運則被齊國撿了回去,準備將這些人陸續運回,然后全部發配至威遠島(新幾內亞島)、共工島(今新西蘭北島)、精衛島(今新西蘭南島)、中繼島(今紐埃島)、夸父島(新喀里多尼亞島)等環境惡劣的島嶼,為那里的據點初期開發,奉獻他們的罪惡的余生。
而考慮到印度貿易的逐漸興起,有必要對沿途補給點和印度據點加大開發,印度商社便從移民部手里要了六七十名八旗俘虜,準備將他們送至大西島和安豐堡(今印度西南部柯欽市),以及駐印度東西海岸的十余個商站,充實那里的人力。
3月6日,經過四十余天的航行,船隊一行安全抵達安豐堡。不過,這卻非他們的終點,他們將在此停靠休整五天,然后會繼續向北行駛,趕往葡萄牙人控制的第烏。
“從本土一路遠來,可曾順利?”商社駐印度總管蔣福寶親自趕至碼頭,將隨船掌柜和護航水師軍官迎入城中。
“途中還算順利。”何春茂笑著說道:“一路上,皆賴水師官兵忠勇護衛,我等才能安全抵達印度。我們途徑馬六甲海峽和印度西南海岸時,確實遭遇到幾股身份不明的海盜勢力,但均被我方強大武力所懾退。”
“我覺得,荷蘭人提出的聯合清剿馬六甲海盜的建議,我們齊國可以認真考慮一下。”蔣福寶點頭說道:“那些馬來海盜,平日里躲在海峽周邊小島,但凡遇到落單的商船,無不蜂擁而至,除了貨物,那是連船帶人全部毀滅,從不留活口,手段異常殘忍。我懷疑,數月前失蹤的福運2號,就是在馬六甲海峽被那些海盜給劫了。”
何春茂聞言,唏噓不已。去年十一月,福運2號從印度返回本土,在安化堡停靠休整后,行至馬六甲海峽,便消失無蹤,船上五十多名水手和十余名隨船商社掌柜伙計亦生死不明,讓人不免兔死狐悲。
護航分艦隊指揮官羅守劭對于幾個掌柜提及的聯合東印度公司一起清剿馬六甲海盜的事,略有所聞。而且,在水師內部,隱隱還有另一種傳聞,說是大王有意聯合東印度公司和葡萄牙人,清除英國人在印度的勢力,以達成三家分享印度市場的目的。
按理說,那個英國好像并沒有與齊國發生過直接沖突,也不存在利益糾葛,不該如此針對這個西洋國家。以水師內部的意愿,他們更想壓縮限制荷蘭人的勢力,免得對方繼續構成齊國的威脅。在不到十年的時間,雙方就發生了兩次戰爭,并且是勢力分布距離漢洲本土還這么近,肯定將對方視為最大的敵人,時刻盯防著。
按照遠交近攻的戰略原則,齊國首先對付的也應該是近在咫尺的荷蘭人,而不是在南洋地區存在感非常微弱的英國人。
但是,自從兩年前第二次漢荷戰爭結束后,齊王卻授意國內工商、移民、運輸、農業,乃至軍事等相關部門,全面加強與東印度公司的聯系,儼然要與荷蘭人建立全方位的戰略合作伙伴關系。
對此舉措,國中不少人向大王小心地提出了質疑,卻被大王一句話給打發了,“荷蘭,撮爾小國,居于歐陸之地,周邊卻強鄰環侍,加之其內無強基實體,衰亡亦是早晚之事。既如此,何能脅我漢洲?”
鑒于大王十余年來所有戰略性判斷的準確性和前瞻性,政府和軍方盡管心中仍舊持有許多疑義,但還是忠實的執行大王的做出的指示和安排。
護航艦隊除了安全地將這兩艘商船護送至孟買,他們還背負有另一項任務,那就是在印度東西海岸執行戰斗巡航,繪制詳細海圖,搜集該地區的沿海地理、水文、港口等各方面情報信息,為將來水師印度分艦隊的入駐做前期準備。
目前而言,在廣闊的印度次大陸,葡萄牙雖然遭到了荷蘭與英格蘭的挑戰,但他們憑借著先發優勢,百年的經營底蘊,葡萄牙人在印度東西海岸仍能勉力維持著東西海岸微弱的控制力。
15世紀末起,葡萄牙人在巴森、第烏、達曼、薩爾塞特島、喬耳、孟買、圣托姆、吉大港和胡格里,建起了多處居留地和商館。
以至于在整個16世紀,葡萄牙人幾乎控制了印度洋。他們實行海盜式貿易,打劫其他國家的商船,蹂躪各個島嶼,掠取輸往歐洲的貨物。他們焚燒村莊,搗毀印度教寺廟,用武力強迫當地居民改信基督教等,瘋狂屠殺和殘害印度當地土民。
荷蘭人則追尋著葡萄牙人的腳步,但他們最初選擇的是東印度群島,瘋狂爭奪香料貿易產地,進而開始壟斷整個東方香料貿易。后來,荷蘭人發現,用現錢購買胡椒和香料不方便,于是便注意到古吉拉特和科羅曼德爾海岸的棉織品在東印度群島很有銷路。他們決定從阿拉伯和印度商人手里,把這種貿易奪過來,然后用進口的棉織品去交換胡椒和香料。
這樣,商業上的利益就把荷蘭人吸引到了印度。在印度,他們在古吉拉特、科羅曼德爾海岸、盂加拉、比哈爾和奧里薩設立商館,深入恒河流域下游的腹地。
在蘇拉特,荷蘭人得到在中印度和朱木拿河流域制造的大量靛青的供應。他們從孟加拉、比哈爾、古吉拉特和科羅曼德爾海岸輸出生絲、紡織品、硝石、大米,逐漸形成了他們規劃設計的亞洲貿易圈。隨后,荷蘭人便準備繼續復制他們在東印度群島的壟斷手段,開始不斷擠壓和清除葡萄牙人的勢力。
英國王室和大商人早就懷著羨慕和嫉妒的心情注視著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海外擴張;荷蘭人在東方新近取得的成功更是刺激了英國商人,荷蘭人在歐洲提高香料價格也惹惱他們,促使他們下決心以有組織的力量直接來東方競爭。
1612年,英國東印度公司第十次遠航至印度,最終,他們通過兩艘武力強大的戰船在蘇拉特附近海而打敗葡萄牙人,由此得到莫臥兒帝國皇帝賈漢吉爾允準,于1613年在蘇拉特設立商館。這個時期,東印度公司主要是通過印度商人和高利貸者,用金銀收購印度的香料、棉布、硝石、靛藍等商品,運到歐洲市場,高價出售,獲取暴利。
而齊國印度商社作為來印度最晚的“選手”,其發展勢頭卻是最快的。在不到八年時間,不僅在東西海岸陸續設立十余個商站,而且還從葡萄牙人手里獲得了一塊永固的據點,加之地理上的優勢,儼然成為上述三方殖民勢力最具挑戰性的對手。
如今,齊國人竟然運了兩船珍貴的奢侈品,與偉大的莫臥兒皇帝進行貿易。這無疑引起了很多人的嫉妒。
印度雖然很大,但是卻容不下更多的外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