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7年3月4日,廣寧(今印尼爪哇島西北芝勒貢市)。
英國東印度公司高級對外事務代表卡斯珀·威爾斯已經是第三次來到這處漢洲人的據點,每次來到這里,都會讓他對新發現的事務驚嘆不已。
有鑒于在印度地區,英國東印度公司與漢洲人日益尖銳的對立情勢,公司處于自身經濟利益考慮,委派他出使漢洲,去面見他們的國王。除了抗議漢洲人的戰艦沒錯,漢洲人竟然派出了專業戰艦頻繁襲擊東印度公司商船,還盡可能地與這個南方新大陸國家緩和在印度地區的武裝沖突,若是能建立正式的貿易關系,那是最好不過了。
當然,英國東印度公司也不是沒派出人員與那個漢洲印度商社駐蘇拉特的代表接觸,但對方卻聲稱自己職位低下,權限有限,無法決定與英國人之間的關系調整。若要正式磋商雙方在印度事務上的分歧,那你們得去漢洲本土,拜會我們商社的幾個大掌柜,說不定能獲得他們的諒解,結束彼此激烈而對立的關系。
因而,卡斯珀·威爾斯在去年十一月,乘船抵達了英國東印度公司駐萬丹的商站。當他經過一番休整,準備繼續前往漢洲本土時,所乘船只卻在巽他海峽被一艘漢洲戰艦攔截。在遭到羞辱性的登船檢查后,被告知,因雙方不存在外交關系,他們不能隨意前往漢洲本土,需要經廣寧堡遞交外交拜訪申請。在得到允許后,方能搭乘齊國艦船前往。
在經過一番無效的抗議后,卡斯珀·威爾斯不得不乘船返回了公司駐萬丹的商站,然后親自帶人至廣寧堡,遞交了所謂的外交拜訪申請。
在漫長等待的三個月時間,他曾幾次帶人來到廣寧堡,詢問對方何時可以核準他們前往漢洲本土,正式面見他們的國王,或者他們的內閣總理,以完成公司委派的外交使命,得到的答復卻始終是不冷不熱的“正在批復”。
卡斯珀·威爾斯面對這種情形,感到非常憤怒,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無奈。他不由羨慕起那些荷蘭人,他們似乎可以隨意地通過狹窄的巽他海峽,更是能自由出入漢洲本土和漢洲控制、占據的眾多海外據點。很顯然,他們之間的關系是非常親密的,彼此的商貿聯系也是更為緊密。
他不知道為什么,同樣是來自歐洲的國家,為何在這個南方新大陸國家卻有著不同的待遇。漢洲似乎對我們英格蘭共和國(克倫威爾時期,為共和國)充滿了戒備心理,隱隱中更是流露出一股難以掩飾的敵意。
可問題是,我們英格蘭從未侵犯過這個南方新大陸國家,不該遭到這種對待。要知道,該死的荷蘭人,可是與漢洲發生了兩次正式的戰爭,按理說,你們兩家應該是彼此對立,互相爭斗,才是更為合理的現象存在,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相親相愛的模樣。
帶著滿腹的委屈和諸多的迷惑不解,卡斯珀·威爾斯終于在一周前收到了廣寧堡的回復,漢洲本土接受了他們的外交拜訪申請,可前來廣寧堡,等待返回本土的船只到來,便可搭乘前往建業港。
廣寧堡是一座周長不到一英里的小型堡壘,里面修建的官署、倉庫、兵營、商鋪、民房和蓄水池一應俱全。這個據點駐有士兵六十余人,普通居民近四百人,還有兩百多爪哇島土人,控制著周圍數英里范圍的谷地、沿海狹窄平原和一座不高的山嶺。
令人驚訝的是,漢洲人在這種地勢不平的的破碎地帶,開墾了近千畝耕地,種植了稻谷、玉米、煙草,以及大量的蔬菜。卡斯珀·威爾斯仔細觀察了地里生長的農作物,發現這里的各種農作物的長勢明顯要比萬丹王國土人的農田里要好很多。
這里的農人顯得更為勤勞,天色稍微亮了起來,他們便拿著各式農具,于田間地頭細心地照料那些茁壯生長的莊稼,一直耕作到天色昏暗。
當然,除了這里的農人特別勤快外,廣寧堡所開墾出的耕地似乎也比附近土人的農田更加肥沃,這讓幾個英國人感到異常驚訝,難道這些漢洲人都有一種神奇的方法,可以將同樣條件的耕地,變得更加適合農作物生長?
其實無怪呼這些英國人對漢人改造農田而感到不可思議,只因為,包括英國人在內的歐洲農耕技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要遠遠落后于中國,他們缺乏一種農業生產方面的“高科技”,即不會“作屎”!
沒錯,導致這個時期歐洲人落后東方上千年的“高科技”,就是“屎”,文言文叫糞,科學的說法是“肥料”。
土地上為什么能長出植物,那一定是吸收了養分。物質守恒定理,任何物質都不可能憑空產生,也不可能憑空消失,都有來歷和去處。那植物除了光合作用,就必定從土地中吸收了各種營養元素,所以才能生長。
之所以說土地貧瘠,那就是缺少營養,糧食或植物都長不大。而如果土地總在耕種,失去的養分就無法補充,也就迅速的貧瘠了。因此,中國不光發明了“壟耕法”來讓土地休耕,還創造性發明了核武級別的“糞便肥田法”。
別以為這玩意兒很簡單,這真的是高科技,是千百年來經驗與智慧的結晶。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什么時候用,用多少,怎么進行加工都是必須按科學方法進行的。否則不僅白費力氣,還有可能把植物給“燒死”,或者說養分太高給撐死了。
這些肥田方法,在中國許多農業著作中都有系統的總結和說明,為中國農業發展,做出了積極促進作用。
歐洲為什么比同時期的中國少這么多人?其實主要就是因為生產的糧食太少,先決條件導致他們不可能養活太多的人口,所以或是生不出來,生出來也養不活。所以在經濟不發達的時期,才是“民以食為天”,有多少糧食就有多少人。
歐洲為什么糧食產量低?原因很多,但第一個就是氣候不行,冬天不冷,夏天不熱。這主要是光照問題造成的,無法改變。所以造成光合作用不強,水稻這種需要強烈光照的就很難大規模推廣,種了也活不了。
其次就是土壤,這都先不談什么土地肥沃,就看為什么古代文明都出現在大河旁邊?主要就是土地容易翻耕,否則以古代的人力效率,太低,根本就種不了多少面積。從這點來說,中國的黃河流域比歐洲大部分地區強太多了。普通人拿著工具就能翻動,有了牛之后就更方便,一人一牛足可以操作。
歐洲呢,除了地中海沿岸的土地沙化率合適,其他地區大多都是濕重土地,粘性大,耕著太費勁。甭說人力了,就是連牛都費勁,所以歐洲的犁至少是兩頭牛,多的得四頭牛才行。可牛也得吃草啊,就算是歐洲土地適合種草,那也耽誤了糧食收成。所以歐洲文明只發源于地中海的希臘和羅馬,其他地方都是蠻荒之地,就適合騎馬打仗開大船搞搶劫。
最重要的一點來了,以上的條件都可以克服,無非是找到適合的農作物和多兩頭牛罷了,沒什么難的,傻子都想得到。
但土地耕種時間久了,養分會逐年減少,變得貧瘠起來。而歐洲農民根本不會用糞便肥田,更不懂發酵的方法,以至于讓土地的生產效率緩慢下降。根據統計,歐洲很長一段時間內,種子和糧食的產出比才5倍左右,甚至只有兩三倍,這種不種的,好像都沒什么意思了,每年留完種子后,就沒幾口吃的了。而中國呢,從隋唐時期的產出比就至少在20倍以上,這種地才劃算。
所以歐洲自古人口少,就是因為氣候不適合糧食作物、土地又不好耕種,然后還不懂“做屎”的手藝,所以產量上不去,也就養活不了太多的人口。
廣寧堡位于爪哇島西北邊緣,本來就有火山灰覆蓋,土地較為肥沃,可勤勞的移民們仍舊不斷將各種積肥和來自狗兒島(今澳洲圣誕島)的磷酸礦往開墾出的耕地里堆積,再加上細心的打理,這地里的莊稼自然要比附近土人農田里作物長勢更為喜人。
按照此前與萬丹素丹王國簽訂的租借合約,廣寧堡租借時間早在三年前便已到期。為此,齊國曾派了代表與萬丹素丹國商議,將租約延期至十年。
可出于對齊國勢力的忌憚,萬丹國的素丹死活不同意,堅持要求齊國退出廣寧堡,恢復萬丹的“國土完整”。
好容易在巽他海峽占據了一處要點,控制了通往漢洲本土的關鍵航道,齊國如何會輕易再將到嘴的“肉”吐出去?
為此,打著租借展期談判的借口,齊國直接賴在廣寧堡了,并且還將控制范圍稍稍向北擴展了數公里范圍。當然,展期談判期間,咱們租金還是要交的,每年十月,都會準時地派人將五百塊漢洲銀元送到萬丹城。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萬丹不愿意齊國租借廣寧堡,堅決要求退出萬丹領土,對于租借地的展期談判也是不予回應,但對于每年送來的“租金”,卻是徑直收下,絲毫未予拒絕。
既然如此,齊國也就心安理得的繼續經營廣寧堡,陸續修建了永固碼頭、軍備倉庫、警戒哨所,以及大量的民用和商用設施,同時,還陸續增加漢人移民,開墾耕地,儼然要將此地建設成一個永久的軍事據點。
3月7日,英國東印度公司高級對外事務代表卡斯珀·威爾斯和一眾隨行人員,搭乘了一艘漢洲商船,準備前往這個神奇的南方新大陸國家,向他們發出來自英格蘭共和國的聲音。
3月25日,巴達維亞,總督府。
“先生們,據萬丹傳回來的消息,已經證實,那些英國人于半個月前,去往漢洲本土了。”荷蘭東印度公司駐巴達維亞第十二任總督基恩·馬特塞克(此君是荷屬東印度在位時間最長的總督,16531678年)神情凝重地說道:“你們認為英國人會和漢洲人緩和彼此的關系,并建立正式的商貿關系嗎?”
可憐的第十一任總督卡爾.維尼瑞爾僅在位三年,便于1653年患上了可怕的瘧疾,死在了任上。基恩·馬特塞克遂于阿姆斯特丹高級經理任上,轉升巴達維亞總督,接過了日漸繁榮漢荷貿易,并在與漢洲的密切合作下,壓縮了英國人和法國人在印度的市場空間,繼而進一步鞏固和擴大了公司在印度地區的商業利益。
如今,這些討厭的英國人竟然派出了一個貿易代表團隊,前往漢洲本土,面見漢洲的國王和內閣政府,試圖要建立正式的貿易關系。如此做法,豈不是在挖我們東印度公司的墻角。萬一他們對上了眼,拋開我們荷蘭人,轉而進行密切合作,這對東印度公司而言,不啻于最為致命的威脅。
隨著與漢洲的交往愈來愈深入,荷蘭東印度公司已經深切的體會到這個國家勃勃的發展勢頭,其實力幾乎以肉眼的速度,迅速的增長。他們的海軍幾乎每年都會有新的戰艦下水,然后投入到作戰序列當中。他們的觸手逐漸深入到東印度群島、明國、日本、朝鮮、馬來以及印度。
而更讓人恐懼的是,漢洲的人口規模和工業產出,也是逐年快速增長,據說,這個國家的人口總數將在未來幾年內輕松的突破一百萬。漢洲的生產的工業品種也是越來越多,鋼鐵、造船、軍工、搪瓷、白糖、棉布、皮具、日化、鯨魚加工……,甚至還有原先產自明國的茶葉、瓷器。
荷蘭東印度公司通過自身強大的商業網絡和運輸能力,大量轉售漢洲商品,使得公司的總體貿易額和利潤均呈快速增長,雙方已經成為彼此最大的貿易伙伴。
面對這種情形,荷蘭東印度公司自然非常緊張漢洲與英國人之間的關系變化。漢洲若是想獨霸整個東印度群島,那么尋找另外一個外來勢力,借機打壓我們東印度公司的實力,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我認為,漢英之間大概率不會建立所謂的商貿關系。”高級商務參贊菲特·里奧斯說道:“畢竟我們與漢洲合作多年,彼此之間的商業利益深度融合。而英國人能給漢洲帶來什么?他們什么都沒有,沒有我們遍布東印度群島和印度地區的商業網絡,也沒有我們數量眾多的運輸資源,更沒有我們成熟的金融手段。更重要的是,漢洲人不喜歡英國人。”
“漢洲人不喜歡英國人?”基恩·馬特塞克總督愕然地看著菲特·里奧斯,“他們為何不喜歡英國人?”
“……漢洲認為英國人都是海盜,不值得與之交往,更不值得信任。”巴達維亞海軍司令烏爾貝特·特魯普少將突然插嘴說道:“幾年前,我們與漢洲人組建聯合艦隊巡航印度和馬六甲海域時,不少旗下的軍官反映,漢洲人似乎對英國人充滿了濃濃的敵意,說他們就是一群破壞地區和平的強盜,只知道無恥地掠奪和破壞。而且,他們對于我們在歐洲本土發生的英荷戰爭,也是一邊倒地站在我們這邊。”
“他們甚至一度表示,在抗擊英國人時,可以為我們提供力所能及的軍事和經濟支援,并且不介意雙方就此簽訂一份軍事合作協議。所以,在亞洲地區,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甚至完全可以將漢洲當做我們的軍事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