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5年8月13日,建業,內閣總理府。
齊國內閣總理張文琪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后,扭了扭酸痛的脖頸,然后拿起桌上的最新一期《大公報》,身子向后一傾,準備稍稍放松一下。
“8月1日,一艘滿載排水量達四百噸的蒸汽動力船經過三個月的適航后,返回建業港。該艦各項性能均達到設計建造標準,即將列裝海軍本土艦隊。該艦的入役,將意味著我齊國海軍擁有這個世界上唯一可全天候適航作戰的水面艦船,對于更好地維護我齊國海上權益,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4月22日,北京發生劇烈地震,宮殿和全城都在震顫之中,城內房屋倒塌者不計其數,就連堅實的城墻也有百處左右塌陷。與此同時,狂風驟起,橫掃全城,灰塵遮天蔽日。人們驚恐萬狀,爭相逃到街上。偽清康熙帝和太皇太后、皇后、妃嬪及宮中的太監、宮女、朝中的要臣顯貴等狼狽避至屋外,以帳蓬為居所。同一天,又接連發生三次地震。此后三日內,每天都有余震發生,十余萬百姓無家可歸,露宿街頭。”
“5月14日,大明秦王孫可望于南京集結大軍,以再次北伐為掩護,密令江西總督王尚禮率兵三萬余,急襲仙霞嶺,并突入福建境內。潮州鎮郝永忠部四千余人,攻入漳浦縣,直逼漳州。駐寧波馬保部兩萬大軍,破臺州,直趨溫州。至6月上旬,福建全省,僅剩福州、泉州、興化三府尚未淪陷,其余府縣皆被秦軍攻占。鄭芝龍在留下施福、施瑯、黃廷等將領堅守福州后,攜家眷親信萬余,乘坐數百艘大小船只,逃至金門,以避秦軍兵鋒。福建鄭氏敗亡,已不可避免。據信,鄭氏或在信風將至時,最終退往呂宋領地。”
“6月10日,我齊國南洋商社武裝護衛在宣化總管區的支援下,攻破望加錫城,大破戈瓦素丹王國。戈瓦素丹國王賠付南洋商社人員和物資損失三萬漢洲銀元,割讓薩隆唐卡河和杰尼貝朗河以南領土,并允許齊國于望加錫駐軍。另,戈瓦素丹國王上表我齊國大王和鴻臚寺,愿為齊國藩屬,永不相叛。”
“據從印度傳來消息,我齊國委派之奧斯曼帝國使團一行十余人,于4月20日夜,遭到埃及當地駐軍襲擊,所有人員均不幸罹難。此行徑……”
“啪!”的一聲,張文琪一把將報紙摔在了桌案上,臉上顯露出憤怒的神色。
“這條消息,是誰允許刊登在《大公報》上的?”迅速招來總理府的一名書記官,張文琪指著報紙上那條有關齊國使團在埃及蘇伊士港遇害的消息,厲聲質問道:“文教部是如何審查的?民調處又是如何把關的?此事,尚在與奧斯曼帝國駐建業代表進行磋商,還未有定論,誰又如此言之鑿鑿地指認是蘇伊士當地駐軍所為?”
“總理,《大公報》的所有信息,均有文教部審查司杜才斌負責審核。”那名書記官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杜司郎,是宋老的學生。”
張文琪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這名書記官的意思。遇害的駐奧斯曼帝國首任代表是齊國科教界的泰斗宋應星的孫子,而杜才斌作為他曾經的學生,不忿于內閣和軍部對奧斯曼帝國的軟化態度,竟然將宋昌平一行人在蘇伊士港遇襲之事,給刊登在《大公報》上,以此來裹挾民意,逼迫政府對此作出強硬地回應。
至于最后把關《大公報》刊印的民調處官員,在審核這條消息時,多半也不認為有任何不端和違例之處,便任其刊發。
“奧斯曼帝國是一個擁有數千萬人口的大國,而且以一己之力獨抗歐洲數國聯軍而不倒,實力不容小噓。再者說了,我們齊國距離奧斯曼帝國何止數萬里海路,難道還能就此事,對奧斯曼帝國發動一場遠征?”張文琪頹然地撫額嘆道:“他們此舉,是將大王和整個內閣架在火山炙烤呀!”
“奧斯曼欺人太甚,竟然敢喪心病狂地做出謀害我齊國使團的暴行!若是,我齊國對此不予以強硬回應,豈不讓世界諸國嗤笑,令國內數百萬子民心寒?”
位于建業城西的天工學院里,一群年輕的學生正聚集在操場上,義憤填膺地聲討奧斯曼帝國。
“不錯,我駐外使節,乃是代表我齊國大王、代表內閣政府、更是代表我齊國數百萬民眾的臉面。如今,奧斯曼悍然殺害使團一行十余人,不啻于公然打了我們齊國每個子民的臉面!如此奇恥大辱,焉能忍之,默之,聽之,任之?”
“我齊國自立國以來,擊西夷,敗荷人,數伐周邊土邦蠻夷,更是挽大明于危難之中,方有今日之赫赫威勢。卻未曾想到,今日卻遭受奧斯曼這般欺辱,實乃我齊國二十余年來所遇之大恥!我輩堂堂男兒,如何能忍?諸位同學,我當效仿古之班定遠(班超)之例,欲投筆從戎,甘為一小卒,跨數萬里海波,以伐奧斯曼。”
“同去!同去!”十余名學生振臂呼道:“平白受了這奧斯曼這般憤懣之氣,我等還有幾分心思讀書?”
“諸位同學,諸位同學!”幾名學院的教諭和老師極力地勸阻著學生,“奧斯曼殺我齊國使節,此乃國之大恥,我等亦為憤懣。但此為軍國大事,上有大王、內閣和軍部運籌,下有陸海兩軍官兵沙場效命。諸位學子切勿這般鼓噪張揚。需知,你等作為國中諸多精英學生中一員,肩負我齊國未來奮發向上之重任,倡領科學和技術未來之責。……萬萬不可輕易奔赴沙場,就此舍身取義。你們都是我齊國大王所稱的國之重器的寶貝呀!”
齊國在建業城設立了兩所近代意義的大學,一個就是天工學院,另一個是將此前培訓官員和農商人才的行政培訓學堂改成的建業大學堂。前者偏重于科學技術的理論研究和總結,后者則比較偏向于綜合,包括文史地理,農商財經等學科。
目前,兩所大學堂共有學生一千五百余,不僅接受著齊國最為頂尖的教育,而且還享受著國內最為優渥的待遇和地位。大學堂里的學生,無需支付任何費用,從衣食住行,到各種日常用度,全都由文教部和王室教育基金承擔。
另外,大學堂中的學生不像那些中級學堂和國內各種速成培訓學堂那般,還需要經常抽出時間,到工礦企業和拓殖農場實習見工。他們在大學堂里的三年學習過程中,均是全脫產學習。在完成日常課業之余,幾乎都在大學堂里的圖書館或者建業城中的文淵閣借閱參讀各種書籍文刊。
可以說,這些出生于齊國建國后的新一代大學堂學生,又經過十余年的系統教育后,是國內眼界和思想最為活躍的一群團體。而且,隨著齊國國勢的蒸蒸日上,骨子里也充滿了無盡的自信和驕傲。如今,突然聽聞齊國使團一行十余人竟然在奧斯曼的埃及境內遭到殺害,頓時義憤填膺,紛紛聲言,要對此進行強烈的報復。
“諸位,諸位!……建業大學堂的同學已經組織隊伍前往內閣總理府了。他們要向總理和各部大人請愿,要求出兵征伐奧斯曼!”
就在大學堂里的教諭和老師已暫時勸服學生暫時返回教室上課時,突然有幾個學生從外面趕來,大聲地呼道。
眾多學子聞言,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都呈現出一絲激動和振奮的神情。
“我等也去請愿!向大王,向總理和各部堂大人表達我等的拳拳之心,要求政府向奧斯曼討好公道!”
“同去!同去!……”
數百名學生,立時群情洶洶,朝大學堂門口涌去。
“聽說了嗎?西邊那個奧斯曼帝國,將咱們的使團一行十余人都給害了。這狗膽,真是無法無天,置我齊國顏面何在呀!?”
城中一家酒樓里,一群商賈喝著酒,談著生意,順便聊聊近期國內外發生的大事,不知不覺,便說到了齊國使團在蘇伊士港遇害的事。
“是呀,我齊國近三十年來,還未曾遭到如此折辱之事。說不得,咱們齊國就要興大軍,往攻那個奧斯曼,打殺他一番,讓他們曉得我齊國的威勢。”一名皮具商人滿不在乎地說道。
“陳兄,你這話倒說得輕松,對著奧斯曼就喊打喊殺的。”一名海貿商人喝了一口酒,搖頭說道:“你們恐怕不知道那個奧斯曼帝國是個什么樣的大國吧?人家國土幅員數千里,人口幾千萬,軍隊人數也是百萬之多,是一個響當當的地區霸主國家。更何況,奧斯曼距離我漢洲本土何止萬里之遙。咱們齊國就算想打它,一時半會也夠不著呀!”
“喲,你這么一說,那合著我們的人就白白讓他們給殺了?”那名皮具商人將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瞪大了眼睛,“咱們齊國什么時候受過這個氣?沒看報紙上寫的嘛,代表咱們齊國的使節被殺了,那相當于直接一巴掌呼到咱們齊國的臉上了。這口氣,我陳三都不能忍,那大王和內閣政府就能忍了?距離遠近是一回事,但敢不敢還手,那是另一回事。這口氣要是不出,周邊那些土邦蠻夷可就要看咱們的笑話了!”
“老孔說得也是一個理。俺奧斯曼距離我漢洲本土確實太遠了,就算派兵過去,一路漂洋過海的,至少要大半年吧。萬一,到了人家地頭,被打敗了,那面子上可更加不好看了。”
“這打仗呀,是要花錢糧的。奧斯曼是一個大國,可不是我們漢洲附近的土邦王國,隨便出幾條船,派幾百人,就能屠城滅國。”另一個商人點頭說道:“若是我齊國征伐奧斯曼,那花費必然不少,沒有幾百萬漢洲銀元,大軍未必能成行。萬一要是打個你來我往,成膠著之勢,那耗費可就更多了。到時候,我等商賈,會不會被政府強行攤派,貢獻部分軍費,那也說不定。”
“你們一個個就想著自己口袋里的幾個硬幣,從未考慮我齊國所臨之大事。”那個皮具商人恨恨地說道:“需知,我等商賈在不到十數年時間里有今日身家和待遇,那可是多賴我齊國政通人和,以及官家對商事的一貫支持和維護,尤其是對我等小民私財之嚴格保護,方有我等這般喝酒享樂,恣意人生。我是覺得,咱們齊國若是在海外連代表大王和內閣政府的使節都護不住,那以后,還能盡保我等百姓之安危?”
齊天看著臨湖而立的宋應星,擔憂地上前一步,站在了他的身邊。
“王上,無需擔心。”宋應星轉頭朝著齊天笑了笑,“老夫今年雖說已是七十有八,但身子骨尚也穩健,倒不至于站立不穩,跌入湖中。”
“宋老……”
“昌平雖遭不幸,老夫心中也是悲傷不止。”宋應星搖搖頭說道:“今日,老夫來此湖邊,非為吊唁,只是在思慮幾個物理上面的問題,讓王上擔心了。”
“王上,老夫有一言相勸,切勿因人因事,而影響了我齊國之重大決策。”宋應星見齊天欲言又止的模樣,緩緩說道:“遙想二十多年前,老夫與良甫公(王徵)初至漢洲,這里一切還皆為草創,民不過數萬,船不過十余艘。彈指一揮間,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們篳路藍縷,一步一步將昔日荒僻的漢洲大陸,建成一個強盛而富裕的大齊王國。更讓老夫欣慰的是,在我齊國扶持下,神州沒有陸沉,韃虜亦未統治華夏全境,使我漢人文明于萬馬齊喑的絕境中顯露出耀眼的曙光,繼而重復半壁河山。”
“如今,我齊國勢力日盛,百姓豐衣足食,工礦企業如筍林立,創造出的財富和物資,達到一個讓人難以想象的境地。假以時日,我齊國如此這般再發展二十年,當能傲立漢洲大陸,俯視南洋,威鎮兩洋,成就歷代以來未有之霸業。……對了,截止到去年底,我齊國估計有多少丁口了?”
“……粗略估計,約莫接近三百萬了。”
“三百萬!”宋應星滿意地點點頭,笑著說道:“二十年后,我齊國怕不是會擁有千萬人口?如此,王上所要想達成的王圖霸業,倒是有幾分指望了。”
“宋老,我明白你的意思。”齊天扶著宋應星回到湖邊的涼亭里坐下,“你是擔心我因昌平之事,再加上坊間洶洶民意,便會不顧國內之大局,而貿然興兵以討奧斯曼?”
“數萬里海路呀!況且,奧斯曼帝國乃是一西方大國,能獨抗歐洲數個強國而依然矗立不倒……”
“宋老,我們又不是直接去攻打奧斯曼本土。”齊天笑著說道:“此戰,只擊其埃及行省內那狂妄叛匪,為昌平等使節人員復仇。若是被人打了臉,卻因為路途遙遠和對方勢大就選擇息事寧人,就此不顧,心中總有些意難平,還會讓人家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