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4年9月25日,大坂。在這個時期,位于近畿地方的大坂城,還不是后世那個以商業繁華著稱的大坂市,在代表武士時代結束的明治維新時,忌于“坂”字可拆為“士反”,有“武士造反”之諱,以至于在明治三年將其更名為“大坂”。1583年,豐臣秀吉在舊石山本愿寺的土地上修建大坂城,以大坂作為其統治的中心城市。但天不假年,慶長三年,豐臣秀吉死于伏見城,千秋霸業遂為德川氏做嫁衣裳。在慶長十九年、慶長二十年,大坂城先后經歷冬之陣和夏之陣,德川氏徹底攻陷大坂,豐臣氏滅亡,天下最終一統。在戰后,德川氏將大坂納入天領,任命心腹家臣為大坂奉行,從一片焦土中再次復興了大坂城,使其成為馳名全日本的“天下廚房”、集散全國物資的“流通據點”,是此時日本最大的經濟都市,堂島稻米市場的行情被作為全日本行情的標準。數月前,大坂地方政府和當地駐軍通過市商舉報,捕獲了一艘齊國走私商船,扣押了六十多名齊國水手。齊國是日本僅有的三個對外貿易國家之一,并且還在蝦夷、琉球、朝鮮、大明等國家地區擁有不小的影響力,德川幕府在處理此事的過程中非常慎重,本來只是想借機警告一番齊國商人,讓他們對目前正在進行的走私貿易稍事收斂一二。可是,隨后的事態的發展卻讓整個局勢脫離了幕府的設想。來自蝦夷地的明國地方政權派出了數艘炮艦,駛抵江戶、大坂,以武力威脅的方式,要求幕府立即放人,并對齊國商人做出道歉和賠償。江戶城中的德川加綱為之愕然,隨即勃然大怒。他驅逐了登岸交涉的明國人,并傳話于他,此番事務的了結,必須要由齊國人自己出面來與我幕府商談,輪不到你一個明國地方政府置啄干涉。然而,幕府委任的大坂奉行和當地的旗本、武士卻表現得比將軍大人更為激烈,他們在面對數艘蝦夷地區的明國炮艦威脅下,直接以違反幕府鎖國令為由,判處所有的齊國水手絞刑,并立即實施。當幕府的使者抵達大坂城,準備將齊國水手全部帶到江戶時,卻只看到了六十多具齊國人的尸體已經被吊掛在海邊,隨著海風左右搖曳。駐長崎的齊國商人聞知后,通過長崎奉行,向幕府發出了嚴正的抗議,并放出狠話,聲言整個日本會為此付出巨大代價。在不到半個月時間,旅居長崎的齊國商人和家屬陸續撤離,隨之而來的是不斷增多的齊國炮艦,在日本各個主要沿海港口城市往來游曳,隱然對幕府發出武力威脅。及至六月,齊國炮艦開始公然于日本沿海攔截所有進出的商船和漁船,禁絕日本的對外貿易和正常的捕魚活動,封鎖重要港口,讓整個局勢更趨緊張。九月十八日,齊國調集大小戰船三十余艘,齊聚江戶港,在向將軍下達戰書后,于正午時分,發動了對江戶的攻擊。據聞,在長達兩個多時辰的艦炮轟擊下,整個江戶港碼頭被轟成一片白地,修船所、漁政廳、炮臺、官署、軍營、館舍等所有建筑物均被夷為平地。幕府于碼頭集結待命的萬余部隊,在火炮轟擊下,更是潰不成軍,傷亡兩千余人,其中大半為精悍的武士,整個損失極為慘重。主持戰事的若年寄堀田正俊遂將所有部隊撤離岸邊,暫駐江戶城左近,準備待齊國軍隊登陸上岸時,再以應戰。隨后數日,齊國的炮艦每日抵近江戶海岸,輪番炮擊附近的村鎮、碼頭、漁港,炫耀兵威,同時亦向幕府示威。當然,也有可能在為他們后續大規模的登陸行動掃除障礙。此前,將軍大人已發出軍事征召令,命令各地譜代大名和親藩大名征調武士和足輕來江戶“勤王”。在江戶遭到齊國炮擊后,幕府上下深為震動,鋪天蓋地的炮火,毀天滅地的威力,根本不是以人力所能抗衡的。數千忠勇的武士,還未接敵,便被兇勐的火力所覆蓋,十數年的劍術苦心訓練,卻被一發炮彈輕易地收割性命。在那天的炮擊后,曾充滿無比自信的武士們,必勝信念也開始出現一絲動搖。火炮之威,即使再鋒利武士刀恐也難以與之相爭。三日前,駐大坂的兩千余武士接到將軍的調令,匆匆趕往江戶,以增加那里的防守軍力。以齊國所展現出的強大武力,四萬余幕府軍和趕到的一萬余親藩大名軍隊,怕是仍有些力所不能及,需要聚集更多的軍隊,以應齊國威脅。就在大坂城的軍民為江戶的安危擔憂不已時,海邊卻傳來警訊。齊國人來了!大坂奉行渡邊浩史看著海上帆影重重的齊國戰艦,面色凝重,這來襲的齊國艦船數量如此之多,氣勢如此之盛,恐怕不是簡單的行騷擾之舉。“他們是來攻打大坂城的。”渡邊浩史說道:“全城立即進入警戒狀態,準備迎戰吧!”“是,大人!……我們需要向江戶求援嗎?”“……派人向江戶報告吧。”渡邊浩史想了想,點頭回道。
也許是大坂城的防守軍隊不多,也許是知道無法抵擋齊國兇勐的火炮轟擊,以齊國為首的各國聯軍在展開大規模的登陸行動時,并沒有遭到幕府軍的任何阻擊。但是,在寬達兩公里的登陸場,無數的聯軍士兵和物資卻正以極其混亂的秩序,不斷地涌上岸來,人喊馬嘶,喧囂異常。“狗日的,戰前編練得好好的,可到了此時,整個登陸行動像團狗屎一般!”聯軍登陸部隊總指揮、齊國陸軍廣威將軍蘇忠福站在船舷邊,舉著望遠鏡看著岸上亂糟糟的情形,氣得大罵道:“都是一些蠢貨!這個時候,若是倭人出動騎兵,發起一波急襲,就算不能將登陸部隊盡數趕下海,但這傷亡怕是少不了。”“將軍,我們的艦隊連日轟擊江戶,造出大舉登陸的架勢,必然已經使得大坂城的部隊調往了那邊。估計,這里的倭人部隊應該不多了,恐怕不敢出城來戰。”旁邊的一名參謀軍官出言寬慰道。“戰陣當中不容任何疏忽和大意,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敵人的愚蠢和弱小上面。”蘇忠福瞪了一眼這名參謀軍官,“立即傳達我的命令,前方登陸場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里,將云州鎮的騎兵給我送上岸去,以為遮蔽登陸場。……已登陸的所有部隊,不論是哪個藩屬國的,全部歸于曹廣勝統一指揮,暫時不得向大坂城發起攻擊,先行建立穩固的防御陣地。”“是,將軍!”參謀軍官敬了一個軍禮,轉身離去,準備搭乘小船,傳達蘇忠福的命令。此次征伐日本,齊國出動了十個陸戰營,兩個炮兵營,五千一百多官兵,另外還集結動員九個藩屬國兵力一萬六千余,共計戰兵兩萬兩千人。各藩屬國根據自身實力大小,出兵人數在四五百人到數千人不等,其中云州鎮兵力最多,不僅出動大小戰船二十余艘,還出動陸軍部隊三千六百余,騎兵八百多,占所有藩屬國應援總兵力的近三成。整個聯軍統一由齊國海軍琉球艦隊總司令、鎮國將軍萬長樹指揮。根據戰前軍議,聯軍先集中所有專業戰艦,齊聚江戶彎,以勐烈的炮火轟擊江戶港及附近沿海城鎮,做出直搗幕府中樞的架勢,吸引和調動幕府各地軍隊于此集結。隨后,聯軍虛晃一槍,攜所有登陸部隊轉攻大坂,占據這處日本最重要的商業中心和物資集散中心,奪取該地存儲和交易的大量糧食、肉禽、副食等物資,以為聯軍后續補給。若是幕府軍隊不為所動,則北上往攻京都,奪占這座日本天皇所據的都城。沒錯,這個時期,日本名義上的首都還是京都,而不是幕府所在地江戶。無論聯軍是否能攻占京都,幕府軍隊勢必都會全力來救。屆時,聯軍將根據幕府軍隊的調動規模,或于野戰中殲滅來援幕府軍隊,或棄京都退守大坂,然后乘船轉攻江戶。相信在經過這么一番調動后,幕府主力軍隊已經是筋疲力盡,難于應對聯軍接下來的流動游擊,說不定可以一戰而克江戶。最不濟,也能打下幕府控制下的數座沿海重鎮,最大程度地削弱幕府的實力。像日本這種地狹人稠的國家,而且大部分重要城市距離海邊都不到一百公里地理布局,是根本無法應對擁有絕對海上優勢的國家發起的大規模進攻。因而,此戰聯軍據有完全的主動性,可以選擇對己最為有利的進攻目標和作戰方式。“命令那三百騎云州鎮的騎兵撤回來,遮護登陸場左右兩翼;命令占城火槍營、衛國神火軍第二營、河仙鎮先鋒營停止前進,就地修筑防御工事,等待進一步的命令。”已經登陸上岸的第一混成團指揮官、昭信校尉曹廣勝收到蘇忠福的命令后,不由撇了撇嘴,無奈地向傳令兵吩咐道。雖然登陸場異常混亂,但作為第一批登陸上岸的最高指揮官,曹廣勝立即接過了所有部隊的指揮權,將已上岸的一千五百余各藩屬國部隊和一個營的齊國陸軍收攏在一起,準備以攻代守,將戰線直接拉到大坂城下。然而,陸軍最高指揮官的謹慎和小心,讓他失去了第一時間攻打大坂的機會,心中不無遺憾。在他看來,在聯軍發起登陸行動時,是最為虛弱,也是最為無力的時刻,大坂守軍只要鼓足勇氣,出動數千兵馬,絕對可以對聯軍造成嚴重的傷害。可是,大坂守軍卻選擇了據城死守,漠視聯軍的登陸行動。這說明他們的兵力非常虛弱,或者說士氣不高、戰意不濃,以至于不敢出城襲擾聯軍登陸。據黑衣衛的探子和琉球商社的那些水手報告,大坂城防御并不嚴密。當年德川家康兩攻大坂時,幾乎將該城的防御設施全部搗毀。后來,即使大坂進行了一番大規模的重建,卻并沒有恢復豐臣秀吉時期那般嚴密的城防。估摸著,以德川氏所據有的強大實力和赫赫威勢,沒有哪個藩國敢來打大坂城的主意。“數十年前,大坂城經歷了所謂的冬之陣和夏之陣,如今,正值秋日,我們齊國攜各藩國聯軍攻至大坂,豈不是又給他們湊了一個秋之陣?”齊國陸軍第五營營長、宣節校尉祝茂輝笑著說道。“秋之陣?”曹廣勝苦笑一聲,“那也得大坂守軍傾力配合一下,將軍隊都拉出來,跟咱們堂堂正正擺開陣勢,打上一場,那才符合秋之陣的稱謂。不過,瞧這般情勢,大坂守軍是鐵了心的準備堅守城池,做困獸之斗了。”“那說明他們兵力不多,只能據險而守。”祝茂輝手搭涼棚,朝遠處的大坂城眺望著,“不過,咱們必須速戰速決,以最快的速度攻占大坂。要不然,讓城里的幕府軍回過味來,直接一把火將城里的物資給燒了,那可就白瞎了我們一通忙活。”“大坂城里的守軍應該沒有這般果決吧?”曹廣勝搖搖頭說道:“據說,這座城市里有二三十萬人口,每日消耗都是一個巨大的數字,是全日本的稻米交易中心和最大的商業中心,與江戶、京都,號稱為日本三都。如此重要的城市,幕府軍必然不敢如此決絕地將其故意破壞。”“那最好不過了。只要咱們打下這座大坂城,就可以完全實現我們戰前設定的因糧就敵的戰略方針了。”“長官,云州鎮騎兵回報,在前方淀川河兩岸發現數千幕府軍簇聚!”這時,一名作戰參謀匆匆跑來,報告了一個令人非常意外的軍情。